沈岚穿了一袭黑色的手工刺绣长裙,披了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一身都是大牌。
她个头不高,剪了短发,一张圆脸看起来很显年轻。虽然一路奔波,但她没有多少疲惫,踩着高跟鞋笔直地走了进来。
小曲奇又蹦又跳,扑到她怀里:“妈妈!”
沈岚亲亲女儿的额头,说:“妈妈来了。”
她把小曲奇揽在怀里,然后昂起头看向贺一鸣,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贺总,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
高手过招,只在刹那之间。
贺一鸣知道她这是来者不善。
他起身站在沙发边,双手插在裤袋里,肩膀绷紧了,也微笑着说:“是吗?我看你气色不错还胖了点,看来在英国过得挺开心的。”
只有苏裴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发着烧,头本来就沉,突然看见前妻突然出现,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沈岚,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出了什么事了?”
沈岚仍是拉着小曲奇的手,说:“我今天刚回来。没什么事就不能回国吗?”
苏裴心里有点数了。沈岚的脾气一直这样,如果不让她满意,她必然挑衅。只是他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沈岚,让她不满了。
贺一鸣对沈岚说:“既然来了,那喝杯茶,坐下说话。”
他叫家政阿姨泡茶。
沈岚摇头,干脆道:“不必。”
她耳垂上的钻石耳坠闪着寒光。她锐利的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缓缓扫视。
她现在不确定,苏裴和贺一鸣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要先判断清楚这一点。
苏裴面色不太好,但是看到小曲奇见到妈妈开心的样子,他只说:“坐下说话吧,你和小贺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沈岚仍是站在那里,她突然问苏裴:“苏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有什么应该告诉我的事情还没告诉我吗?”
她是在试探苏裴。
若苏裴真和贺一鸣已经越了界,贺一鸣藏得住,苏裴可藏不住。
贺一鸣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苏裴是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该告诉你的?元旦放假了,我带小曲奇出来玩,什么事都没有。”
沈岚心平气和了些,她看向贺一鸣:“那就好。”
她确定了,贺一鸣还是在和苏裴做“好朋友”。她太了解苏裴的性格了,如果真有事,是藏不住的。
她知道,贺一鸣还没有对苏裴挑明,苏裴也没有明白。
她是在和苏裴结婚两三年之后顿悟的。
那是小曲奇过周岁生日,他们在酒店庆祝之后,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他们的新家玩。
苏裴和几个朋友打麻将,大家玩得开心。她起身喝水,突然看见了坐在一边的贺一鸣,他没有上桌玩,只是看着苏裴。贺一鸣的眼神,沈岚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种充满了渴望和占有欲的眼神,他就是那么贪婪地看着开心大笑的苏裴。
电光火石之间,沈岚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爱而不得的眼神。贺一鸣对苏裴,对她的所有态度有了一个荒谬大胆的解释。
贺一鸣是那么专注地看着苏裴,足足十几秒,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岚在一旁。沈岚在心中冷笑,她走到苏裴身边,伸手环住苏裴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教他出牌,苏裴微笑着亲她的手。沈岚炫耀地看向贺一鸣。
贺一鸣终于转过了目光。
从那时候起,沈岚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秘密。她和苏裴不是因为这件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和苏裴离婚之后,贺一鸣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她千里迢迢从伦敦赶回来,这就是原因。
“沈岚,”苏裴这时候也平静了些,“你不是说要快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吗?”
沈岚抚了抚小曲奇的头发:“我本来是计划过年时候回来的,但是你带小曲奇,总是有出乎我意料的地方。我只能回来——我现在要带小曲奇走。”
她先发制人,指责苏裴没照顾好小曲奇。
苏裴知道再说两句,他和沈岚就要吵起来,就像他们曾经那样。但是这里不是他们自己家,是在贺一鸣家。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控制好情绪,只能紧紧握住双手。他能感到他的热度在越来越高……
贺一鸣看得出苏裴的状况——在发烧和情绪激动的双重折磨下,他的眼睛泛出水光,比平常更亮。
“苏裴在生病,他需要休息。你不如今天先回去,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贺一鸣说。
沈岚知道贺一鸣话里的意思。他在指责她——“你这个残忍的女人,没看到他不舒服吗!你远不如我关心他!”
苏裴却像是被贺一鸣提醒了,说:“我没事。那这样吧,今天我们先回去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让贺一鸣看他们离异家庭的争吵,这么无聊的事情。
贺一鸣立刻说:“不行!你这样哪能开车?你得休息。”
沈岚看着苏裴:“我无所谓你走不走。我只要带我的女儿离开。”
苏裴终于被她激怒,他缓缓说:“沈岚,你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平时从来不问事,突然出现就要带她走。”
他们还没有爆发大战,但是小曲奇已经完全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气氛。她现在没了开心的笑容,只是紧张地看着父母,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后悔了,她原以为妈妈来了,会一起玩,会很开心。这都是她的错……
“妈妈……”她泫然欲泣,拉拉了沈岚的衣服,“爸爸真的在生病……”
苏裴说:“小曲奇,你上楼去。”
他更不愿女儿看到这些。
沈岚也说:“你到房间去,收拾东西,等一会儿跟我走。”
家政阿姨过来,把小曲奇带上了楼。
等小曲奇上了楼,苏裴又对贺一鸣说:“对不起,我和沈岚得借个空房间单独谈谈。”
贺一鸣立刻说:“没关系……”
沈岚打断了他:“不用。反正贺总是你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都是旧相识。正好有些话我也想让贺总听一听。”
她把包甩在沙发上,终于坐了下来。
苏裴这时候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四肢酸痛,甚至有缺氧的感觉,沈岚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头疼。
他知道沈岚对贺一鸣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这两个人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贺一鸣对他说过,沈岚花了太多钱,不工作,整天玩,只会消耗他。沈岚对他说过,贺一鸣是大男子主义,不尊重女性,对他干涉太多。
但他们在表面上至少过得去,见面也会客气几句,从没有正面争吵过。
他不知道沈岚发什么疯,在离婚后,更加针对贺一鸣了。
他力气不够,声音很低:“小曲奇的监护权在我这里,当初你没有和我争过。既然这样,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了。我照顾小曲奇的时候,我会负责。”
沈岚看着他,说:“那我把话挑明了说吧。你去和谁玩,我都不管,你和谁一起带小曲奇我都无所谓。哪怕你明天给小曲奇找一后妈都行。但你带来让她见贺一鸣,和贺一鸣一起玩就不行!”
贺一鸣一声冷笑:“我对小曲奇总不至于比后妈更坏。”
他像是无所谓的讽刺,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里是惊涛骇浪。只是在苏裴面前他不想暴露。
苏裴完全不明白沈岚为什么要这样。他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拳,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
他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想要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决裂你才开心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无理取闹?”
沈岚看得出苏裴不是装难受,但是她心中的爱怜已经消失了。
她声音平静:“苏裴,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不知道味道我的性格吗?我说贺一鸣不行,就是不行。因为……”
她忽然微笑,脸上显出蛇一般狡黠的妩媚。
就像当年,她环抱着苏裴,目光却冰冷地看向贺一鸣一样。
她在对贺一鸣说:我知道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贺一鸣已经来不及阻止她说话了。他抿紧嘴唇,屏住呼吸。
“……因为,我知道贺一鸣不喜欢我,对不止一个人说过我的坏话。我可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只为这个,我也不会让小曲奇和他见面。只要你带着小曲奇,就不许见贺一鸣。我可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我的女儿面前诋毁我。”
她没有说出真相。
贺一鸣一瞬间有些疑惑,也许她并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厌恶他。
苏裴忍不住伏在沙发扶手边,他胸口难受,只想用力呼吸。他模模糊糊地想,沈岚很清楚怎么伤害他……有一瞬间,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
贺一鸣眼睁睁看着苏裴的手臂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从沙发边滑落,身体缓慢倾斜,他冲上去扶住了苏裴。
“苏裴!”
沈岚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苏裴睁开了眼睛,他刚刚晕了几秒钟。
贺一鸣让他躺好。他转过身走到沈岚面前:“让苏裴一个人休息。我们出去说。”
苏裴摇摇头。但是没有人听他的,沈岚已经和贺一鸣出去了。
室外的空气清冽寒冷。
贺一鸣的语气也很冷静:“请你离开。”
沈岚笑着说:“贺一鸣,你为什么不敢说真话呢?你对我的看法,为什么不敢直接对我说?”
贺一鸣看着她说:“我不需要说。你自己很清楚,你任性到残忍的程度。”
沈岚说:“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这样的评价了。不过,你又如何?全世界都以为你是真男人,只有我知道,你是个懦夫。”
贺一鸣面色阴沉:“你胡言乱语够了吗。”
沈岚说:“你怕什么?怕苏裴知道真相之后觉得你恶心?也是,我也觉得挺恶心的。打着兄弟的名义,却一直在肖想些龌龊的事情。”
贺一鸣仍很镇定,他轻蔑地说:“这都是你的臆想。我对苏裴是真正的朋友,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我只会帮助他,鼓励他,我不会贪婪地索取,更不会消耗他。”
沈岚露出嘲讽的笑容:“是啊。你一定觉得自己特别高贵。那种古希腊哲学家一样的高贵,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柏拉图之恋就能满足你。但是贺一鸣,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身体?我可以告诉你,他可会接吻了……他可喜欢我吻他了……”
贺一鸣站在那里,仍是无动于衷。
她看着贺一鸣的脸色,说:“真相是,你只是不敢而已。”
贺一鸣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他冷漠地说:“你和苏裴已经离婚了。你不要再来骚扰他,更不要来骚扰我。”
沈岚说:“我们确实离婚了。但我永远是小曲奇的妈。”
贺一鸣掏出手机,给保安打电话。
沈岚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我不会把真相告诉苏裴的,苏裴是真的相信你们‘纯粹的友谊’。说出来反而是对你的帮助……我想看你永远受这种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沈岚:贺一鸣你敢说你不馋他的身子吗?
贺一鸣:狗屁古希腊柏拉图之恋,我们是社会主义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