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谢翡。”
“年龄?”
“18。”
“确定想来我们客栈应聘?”
“对。”接待台前的白净少年笑容灿烂,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如果只看他的杀马特造型,你或许会怀疑这是招聘“tony老师”的现场,但事实上,这里却是一家客栈。
“等着,我去叫经理。”杀马特单手插着裤袋,悠哉哉往后门去。临到门前,他回身看了谢翡一眼,昏黄灯影模糊了他半边轮廓,莫名显出几分阴森。
转眼,大堂就只留了谢翡一人。
说是大堂其实很贴金了,房间拢共七八平,加上右南侧打通的小茶室也就十来平。
偏偏麻雀挺小五脏还不全,整间大堂除了斑驳脱漆的接待台,就只剩墙上悬挂的数个相框——照片大多是黑白色,晃眼看还有穿秀禾服、长马褂的人,映衬着潮湿泛黄的墙面,着实诡异。
再瞧瞧接待台上贴着499/晚的价目表,谢翡感觉眼睛疼。
可条件再差谢翡也只有忍着,他囊中空空,再不找份工就只能桥墩下打盹、马路旁挺尸了。
原地等了会儿,谢翡听见高跟鞋的“踢踏”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抹红色映入眼中。
来的是位女性,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身大红套裙,五官明艳夺目,与客栈陈旧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女人原本面有不耐,却在走近后愣了愣,随即眼波一转,未语先笑。
“谢先生?”
谢翡微微躬身,礼貌又诚恳:“您好。”
“我是客栈经理,姓湘。”女人的声音软糯婉转,仿若撒娇般甜腻,“三点水加一个相思的相,你可以选择叫我阿湘,或者叫我……湘湘。”
“湘姐。”谢翡选C。
湘经理莞尔,指着一旁的茶室,“谢先生,我们去那边谈。”
两人坐下后,湘经理揭开茶壶盖一瞧,回头喊了声:“阿福,泡两杯茶。”
“哦。”刚刚的杀马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懒洋洋地应了声,完全感觉不到对领导的尊重。
谢翡隐晦地观察湘经理,对方神色如常,笑盈盈介绍:“阿福是客栈的老员工,如果你顺利入职,将来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见谢翡乖巧点头,湘经理又了解了一番他的个人情况,接着话锋一转:“我们客栈隶属于大荒集团,目前集团尚处于发展阶段,规模不大,相对的工作也比较清闲。客栈包吃包住,日夜倒班,除法定节假日外还有12天年假。至于薪水……你的月薪是税前八千,季度奖和年终奖另算。”
谢翡眼睛一亮,连酒窝都深了些。
湘经理笑意更盛,“谢先生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
这时,阿福端着茶过来了,湘经理递了杯给谢翡:“你还有问题需要问我吗?”
谢翡想了想,大方提问:“公司有五险一金吗?”
“没有。”湘经理无视少年的失望,淡定地吹了口浮沫:“我们有六险一金,含商业保险,要入职一个月以后再买哦。”
谢翡一脸惊喜,“我没问题了,谢谢湘姐。”
“那行,身份证带了吧?一会儿跟阿福去签试用期合同。”
谢翡微怔,“我合格了吗?”
“当然。”湘经理红唇一扬,笑得颇有深意:“我对你很满意。”
一场面试仅仅用了十分钟,接下来的签约过程也很顺利。
谢翡拿着张门卡,听阿福说:“你的房间还没收拾,先住二楼客房,房门上挂了‘菊’字牌那间。”
“好。”
“我住一楼值班房,后门出去靠左一间。”阿福指了个方向,“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带你转转。”
谢翡道了谢,见阿福没有别的要交代,便先一步上楼了。
二楼一共四间房,分别命名为“梅兰竹菊”,谢翡找到自己那一间,刷卡,关门。
灯亮起,谢翡站在门口打量着室内陈设——一张床、一套桌椅、一台电视机、几把衣架构成了房间的全部,灰白的墙面还残留着几个脏兮兮的鞋印……
总而言之,“寒酸”二字足以概括。
一间处处写着“不靠谱”的野鸡客栈,真有那么好的福利待遇?
“嘁,鬼才信。”谢翡将随身携带的麻布包一扔,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
按照他的理解,工作清闲=没客人;规模不大=员工仅有湘经理和阿福两人;至于假期和薪水……水中月美吗?但你永远捞不着。
尽管明知是坑,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无非是打着蹭住的主意——至少“包吃包住”应该没骗人。
谢翡吐了口气,暗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想他一周前还是家网红民宿的老板,家里十多间房随便住,一朝穿越,居然沦落到蹭住了。
没错,谢翡是穿越的,穿的还是本小说。
他原本是个孤儿,自幼被爷爷奶奶捡回家抚养,全家靠着经营一间民宿过得还不错。在他十六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谢翡选择辍学回家专心打理民宿。
六天前,他偶然看到app收藏夹里多了本陌生的小说,出于好奇翻了几章,发现书中炮灰居然跟他同名同姓同年龄,甚至同样是孤儿。但炮灰没他好命,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直到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夫妇找上门,自称是炮灰的亲生父母,只因当年医院工作失误,才导致炮灰遗落在外十七年。
理所当然,炮灰被接回了家,转眼从孤儿升级为豪门阔少,开始作天作地,疯狂针对家中鹊巢鸠占的养子,以至父亲厌弃,母亲嫌恶,最后还被高空坠物砸成了植物人。
看到这里,谢翡直接删书,孰料一觉醒来他人就躺在了托养机构的病床上,一群白大褂还围着他高呼“医学奇迹”。
在接收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后,谢翡确认他穿进了昨晚看过的小说中,成了那个倒霉的炮灰。
听闻医生已将他苏醒的消息通知了家人,谢翡的心情可别提多酸爽了,因为他知道养子不仅仅是文中主角,更是觉醒了锦鲤血脉的气运之子,拥有科学难以解释的超自然力量。
得罪了这样的主角,他还有活路吗?
谢翡做好了承受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可一直到他渐渐康复,都未曾见到一个谢家人。
他就像是被遗忘、或者说被遗弃了。
谢翡当即做下一个决定——跑路。
他带上身份证和钱夹里所有现金,凭借网络上学到的反侦察技巧从托养机构逃走,辗转来到了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南山市。
谢翡打听到南山市内有一座大型影视基地,周边民宿客栈林立,刚巧他急需赚钱续命,最适合他的工作自然是老本行。于是,他乘车前往了基地所在的邵阳镇,没想到镇上到处都不招人,他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在距离基地较远的夕宁村发现了这间“大荒客栈”。
不论如何,他总算有了栖身之处,工作可以日后再换,暂时待着吧。
谢翡翻身坐起,活动了下酸痛的肩,从麻布袋中取出唯一一套衣服,准备先洗个澡。可房间里没有浴室,找遍了二楼也仅有个公共卫生间,他只好抱着衣服下楼求助阿福。
大堂里没人,谢翡直接转出后门。门后是座庭院,院里无灯,月光下依稀可见植物杂乱的轮廓,四处伸展的枝干好似黑夜里生长的爪牙。
他看向左边,视野里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屋门半掩,门缝中并没有光线透出,却隐约传来乐声。
等走得近些,谢翡终于听清是一个男人在歇斯底里地纵情高歌,他只当那是阿福,正打算敲门,抬了一半的手却僵住了。
屋内,一只半人高的蝙蝠倒挂在房梁上,前爪还勾着台ipad。
夜色里,ipad屏幕投映着莹莹蓝光,照亮了一张毛脸,以及它脖子上挂着的麦克风。
“嘭——”
谢翡飞速合上门。
晚风吹来,渗着初秋的凉意,谢翡在门前站了会儿,决定再确认一次。
就在他准备拧开门时,一只惨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轻轻搭在他肩上。
谢翡反应极大地转头,就见湘经理站在背后,对方笑问:“你在这儿干嘛?”
“我看见一只很大的蝙蝠……”在玩ipad?喊麦?谢翡揉揉鼻尖,自己都觉得好笑。
“蝙蝠?”湘经理皱眉,“怎么会有蝙蝠?”
“是啊,怎么会有蝙蝠。”简直人间迷惑。
“在哪里看见的?”
谢翡指向紧闭的房门。
湘经理扭开门把,摁下墙边的开关。
“啪”的一声,瓷白的灯光流泻而下,谢翡下意识眯了眯眼,就见屋子里除了四处堆放的杂物和一张钢丝床,再无其它。
“没有啊。”湘经理在房里绕了一圈,倚靠床栏问:“你是不是看错了?”
“……可能我太累,产生了幻觉。”谢翡不好意思地笑笑,此时他才注意到湘经理只穿了件清凉的吊带丝质睡裙,领口很低,裙长刚刚过臀。
谢翡挪开眼,退出门外。
“你来找阿福吗?”湘经理出来时随手关上门,不动声色地接近谢翡,“他估计在厕所。”
“对啊,我想问问浴室在哪里。”谢翡还以为会从湘经理口中得到答案,对方却没吭声,反倒若有若无地挨碰着他的胳膊。
大堂的灯光透入院中,照见湘经理一双妩媚多情的眼睛,以及眼角下若隐若现的暗红色泪痣,“小谢啊,我有点儿冷……”
“我也冷。”谢翡煞有介事地点头,好似并没有察觉湘经理的动作,关切地说:“湘姐你快回房间休息,可别着凉了,我再等会儿阿福哥。”
“……”
湘经理仿佛看见了谢翡胸前飘荡着鲜艳的红领巾,她试图再说点儿什么,谢翡却转头捂住口鼻,“阿嚏、阿嚏——”
见他时机正好地连打两个喷嚏,湘经理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抽了抽嘴角,又很快扬起笑,“那你快去洗个热水澡吧。顺着石径往前,穿过这儿就是花园,正中央有口井,水井对面就是公共浴室。”
谢翡抱紧衣服,“好的,谢谢湘姐。”
等他人消失了有一会儿,湘经理倏然沉下脸,一脚踹开身后木门,“你找死啊,居然不关门!”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竟坐着个男人,“失踪”的阿福吊儿郎当地翘着腿,脚上还蹬着一蓝一粉不同色的塑料拖鞋,“我不是习惯了吗,忘了有新人来。”
“你脑子呢?也长毛了不成?”湘经理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挨着床沿坐下,“要是吓跑了他,你拿什么赔我。”
阿福眉毛挑得老高:“你对他还挺上心?”
“废话。”湘经理拿过枕头上的烟盒,从中摸出根烟点燃,半阖着眼吸了口,“他长得多好啊……”
阿福不屑地“哼”了声,“长得再好你也留不住,账上都没几个钱,你拿什么发工资买保险?”
“嗤——”湘经理咬着烟嘴笑了,她望着升腾的灰白色烟雾,眼中的贪婪一闪而逝:“发什么发?像他这样的极品,一个月早被我吸干了。”
此时的谢翡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已进了花园。
花园很大,三面合围,西、南、北方各有一排屋舍,廊下挂了几盏电灯,映照着园中景观。
浅淡的草木花香浮动在空气中,倏然间,香味被莫名掀起的狂风吹散,残花败叶纷扬而下,仿佛落于尘世的初雪。
一片花瓣温柔地拂过谢翡的眼睛,那双眼漆黑如墨,不见光影,空洞得宛如被抽掉了灵魂。
谢翡一步一步走向正中央的井口,四周很静,唯剩下脚步声。
数步以后,他停在井边,凝望着黑洞洞的井口,慢慢俯身……
“扑棱——”
园中传来异响,谢翡猛转过身,视线中一抹白影闪过。
“谁?!”
谢翡大喊一声,就见斜后方某棵大树上停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鸟。
他缓了缓神,又想那只鸟的体型是不是过于肥胖?可惜隔得稍远,看不太清。
到了这会儿,谢翡才发现自己居然就在井边上,可他明明是要去浴室的。
一滴冷汗顺着眉心滑落,谢翡掐住食指关节,小心翼翼地退后。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走过来的,关于这一切他都毫无记忆,仿佛醉酒导致记忆断片。
谢翡盯着散落在地的衣服,只觉得这间客栈太诡异了——戴着麦克风的蝙蝠、疑似性骚扰的女上司,还有这口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水井……
他可不认为那只蝙蝠是幻觉,刚才不过是顺着湘经理说罢了。
谢翡从来不认为自己胆子小,可他终究是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五好少年,面对凌驾于科学之上的神秘学,也难免感到恐惧。
否则,他又何必从托养机构跑路呢?
要不……还是走吧?
明天就辞职!
他还想多苟一苟,争取活过三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一篇沙雕文送上!
请注意看文案的阅读指南,本文走群像轻漫风,会比较夸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