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雅江走了。
只因安明易一声质问, 她就气焰全消,自觉离开客栈。
临走前,她甚至还想在安明易面前和谢翡表现一番母慈子孝, 谢翡当然不会配合,只觉得可笑。
其实在与袁雅江的谈话中, 谢翡能感觉到对方对原主并非没有感情, 至少和小说中所描写的、以及原主记忆中的形象有些出入。或许真如袁雅江所说,她和谢天润都有苦衷, 而“苦衷”多半来自谢尧, 否则袁雅江也不会在情急之下喊出“不可以得罪他”。
谢翡很仔细地搜寻了原主的记忆, 发现这对夫妇也曾有过提示,可惜理由太过扯淡,而他们当时在原主心中已无信誉, 最终被原主嗤之以鼻孔。
但谢家有付出很多吗?作为父母,他们没有保护好原主,更别提为了原主尝试反抗, 至始至终,他们从未走出过舒适区, 哪怕是到了现在, 哪怕原主终于占了一次上风,他们仍想让原主做出牺牲。
归根结底, 不过自私二字。
他们对原主的感情,抵不过对钱权名利的欲望。
在对待儿女这件事上,谢家夫妇差安明易太多——霸总为了女儿,以最高的效率征得董事会同意, 度假酒店项目正式上马,各项筹备工作也相继展开。
“安总, 按照初步规划,您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后期会被打造成一座樱花谷。”
夕宁村后山上,一行人围拢在几株光秃秃的樱花树下,其中有拿图纸的、拿文件的、拿电脑的、拿照相机的……甚至还有人扛着摄像器材。
此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展开一张图纸,态度恭敬地向安明易汇报。
而安明易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谢翡,另一个约莫二十来岁,金发碧眼,高鼻深目,漂亮得宛如北欧童话里的王子。
“Aidan……”安明易突然开口。
“请叫我的中文名,谢谢。”金发男子微笑着抗议,中文口音十分标准。
“白焰。”安明易从善如流地改口:“梅岭、桂园、樱花谷的大概选址我都看过了,你之前承诺的亲子乐园在哪里?”
“还没想好。”白焰耸了耸肩,“项目还有很多手续没办好,你也太着急了。”
安明易略一沉默,“你知道,它很重要。”
“老同学,你已经提醒过很多遍了。”白焰横手搭在谢翡肩上,没骨头似地靠了过去,“翡翡能帮我作证,我每天都会上山寻找灵感,只可惜灵感暂时不想见我。”
谢翡假笑着拿开白焰的手,对这位外国友人老爱动手动脚的习惯实在无奈。
白焰便是安明易请来的酒店总设计师,国外长大,少年天才,因为跳级和安明易当了一年多的同学,不过26岁就已经拿遍了行业内各种有分量的奖项。他自月初来到客栈,至今住了半月有余,为人开朗,又是个中国通,和除了郁离之外的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可就是过于“热情”了一点。
热情到……安明易第一次将他介绍给郁离时,他就试图搂郁离的腰,被洁身自好的妖霸一个手刀给劈晕了……
谢翡正打算说点儿什么,忽见一只猴子蹿到身前,与此同时,周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来了!猴子又来了!快快快,把东西保护好!”
“大家聚过来把摄像机围在中间,可别让它们给抢了。”
“女生也站中间来,这群猴子色得很,小心被占便宜!”
……
谢翡眉心一跳,看向猴子的眼神多了一丝严厉,那猴子心虚地低下头,尾巴也耷拉下来,像个被罚站的孩子般可怜又无助。
“咦?今天怎么老实?”有人看出猴子没有攻击意图,不由好奇:“平时我们上山,不是一照面就开抢吗?”
“有谢老板在吧,你们没注意吗,平时只要谢老板跟我们一块儿,这些猴子就不出来。”
“那今天怎么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那猴子悄悄抬头,偷眼观察谢翡,见谢翡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它两只手便比划起来,接着指向了右侧一片树林。
“树林里有东西?”谢翡稍一琢磨,猜测。
猴子忙不迭点头,朝着树林的方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眼巴巴地瞅着谢翡。
“要我跟你走?”谢翡又问。
猴子伸出手,胡乱地一点,瞧着是让所有人都跟上的意思。
大伙儿虽然怕猴子,不免又有些好奇,不知是猴子发现了什么,还是又准备了一个陷阱?
犹豫不决之际,安明易询问了谢翡的意见,后者想了想说:“可以去看看,这些猴子调皮归调皮,但挺有灵性的。”
于是一部分人留下来看东西,另一部分人则跟着猴子进了树林。
山里路不好走,要建酒店还得先落实山路改造事宜,不过此刻一行人也只有你拉我,我扶你,艰难攀爬。他们在林间穿行了一个多小时,不少人都开始后悔,然而等来到一处山坳,迎接他们的却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温泉?!”
随着猴子掀开一片枯黄的杂草从,众人便见到了一汪井口大小的水坑,水质清澈,正咕噜噜冒着泡,四周浮动着袅袅白雾。
有人好奇地试了试水温,估测应该有四十来度,不禁露出狂喜之色:“安总,应该是温泉眼!”
来的人里有地质专业人士,他们立刻探查了周围,发现好几块岩石都有断裂构造硅化物的特征,也就意味着这里很可能是一条地质断裂带,具备温泉形成所需的地质条件。但涉及到更具体的,还需要进行物理勘探和钻井勘探才能够判断。
众所周知,发现温泉对酒店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就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安明易都面带激动,心中暗道自家闺女真是个小福星。
谢翡自然更高兴了,他朝带路的猴子招了招手,猴子立刻跑了过来。
“是你找到的?”温泉多半成形不久,很有可能是受到灵力影响,否则早该被村民发现了。
猴子站得笔直,骄傲得就像只挺起小肚子的雀儿。
谢翡一把抱起猴子,“你真棒!”
猴子害羞地搂住他脖子,宛如小娇妻般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有了这段插曲,众人下山时都有说有笑。
安明易等人急着回市里开会,而白焰也来了灵感,扯着谢翡飞快回了客栈。
此时前院里正热闹。
由于圣诞将至,谢翡打算做一些有节日氛围的布置,便请燕来在大堂正墙上画壁画。
燕来的水平自不必说,作画过程中吸引了不少住客围观,还有人借他画画的一幕当背景,疯狂拍照拍视频。
不过,似乎每个人都刻意绕开了凉亭,因为亭中正坐着个胡子大汉,目光森寒,浑身都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肃杀气场。
谢翡和白焰分开,径直走了过去,“哥,陆先生到家了吗?”
陆熙平中午接到一通电话,只说有事要回家一趟,拜托谢翡帮着照顾一下虞锦城,便匆匆离开了。
“不知道。”郁离冷冰冰地回。
谢翡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冷意,挨着对方坐下,“哥,你猜我们刚刚在山上发现了什么?”
“不猜。”
谢翡偷偷挪动屁股,和郁离坐得更近一些,喜滋滋地宣布:“我们发现了温泉眼!”
“哦。”
“……”
谢翡暗暗为自己打气,再接再厉:“哥,明早我要去镇上赶早集,买点儿圣诞节的装饰品,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
“不去!”郁离猛地起身,冷着脸走了。
望着郁离的背影,谢翡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自从“男朋友”事件以后,郁离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不过相对湘妃和银粟被频频找麻烦,他的待遇还算不错了。
而且,至少郁离现在愿意回他一两个字了,刚开始那几天,可是一声不吭的。
谢翡自我安慰一番,就见银粟飞来亭中。
眼下的银粟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早在数日前,它头顶的一挫毛就没了,宛如秃鹫,罪魁祸首当然是郁离。
谢翡饱含同情地将银粟抱在腿上,唉声叹气地说:“你爸爸不要我们了,宝贝啊,从今往后就只有你我相依为命。”
银粟歪着秃顶的脑袋:“咕。”
刚刚折返回来的郁离:“……”
“哥,怎么了?”谢翡忙站起来,假装啥都没有说过。
郁离顿了顿,口气冷硬:“带上身份证,跟我去趟镇上。”
“做什么?”谢翡拿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快五点了,他正想去做饭呢。
郁离的气压明显更低了,但好歹给了个解释:“阿福被抓去派出所了,离开村子他只能维持四个小时人形,你是老板,你去领人。”
谢翡大惊:“阿福哥犯了什么事?”
郁离似乎相当羞于启齿,隔了会儿才说:“有人举报他就是最近频频作案的暴露狂。”
谢翡:“………………”
近日村子里出了个暴露狂,总穿一件黑风衣,从暗处跳出来露鸟。受害者下到十一二岁的小学生,上到六七十岁的广场舞大妈,甚至还有个早起练篮球的高中少年……总归是不分年龄,不论性别。
然而暴露狂行动敏捷,对周边地形又熟悉,还专挑落单的人,因此一直都没有被抓住。
但,怎么可能会是阿福啊!
谢翡心急如焚,赶忙回房间拿身份证。
冬日的天黑得早,两人抵达派出所附近时已是华灯初上。
可还不等他们走到大门口,就被人给拦下了。
“就是他!我见过!那个暴露狂喊他老板!”
“长得人模人样的居然聘用了一个变态,他们家开客栈的吧,也不知道那些客人有没有被骚扰,说不定房间里都装了针孔摄像头!”
“小小年纪识人不清,怕不是被变态骗了。”
“小子,赔钱!”
……
一群村民包围住谢翡,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吵闹声如同几百只苍蝇嗡嗡个不停。
谢翡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耐心,勉强笑了笑,直指关键:“赔什么钱?”
“当然是精神损失费,我妈心脏病都快给吓出来了!”喊话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开口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大哥您别着急,赔钱是应该的。”谢翡尽量心平气和,态度良好:“但我现在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要不咱们先去派出所,如果真是我的员工做错了事,该怎么赔我就怎么赔。”
年轻人眼神微闪,他之所以领着亲戚邻居来拦人,无非是眼红客栈生意好想趁机讹一笔,怎么可能进了派出所再谈,那能赔几个钱?要不是怕被当做勒索,他都想上客栈门口闹了。
“你还想赖账?信不信我——啊!!!”年轻人上前揪住谢翡的衣领,气势汹汹地威胁,却被一旁的胡子大汉扭住了胳膊,疼得他当场惨叫连连。
这时,不知谁喊了句“打人了”,回过神的村民们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谢翡既担心郁离下手太重真伤了人,又担心他被别人所伤,只能一边拉一边挡,加上村民中多半都是些大妈大爷,谢翡不敢下狠手,以至格外被动。
可敌方阵营却没那么多顾忌,战斗力异常彪悍。
村民们连拽带扯,相继扒拉掉了郁离的帽子和墨镜,眼见假胡子就要不保,谢翡心里一急,推了把冲在最前头的人,那人踉跄地退后几步,猛冲上来就对他又抓又挠。
“嘶……”
谢翡感觉一阵刺痛,白净的脸上当即多了几道血痕。
一只手忽然扣住他后脑勺,将他往肩窝处一摁,接着便是满呼吸的青竹香,四周的嘈杂声猝然凝固。
谢翡懵然,稍稍挣动了下,感觉那只手的力气松了松,便转脸一看——挠他的人被郁离掐着脖子提离了地面,双腿胡乱蹬着,整张脸憋得青紫。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郁离此刻满眼杀气,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短暂的寂静后,只听一人高喊“杀人啦”,村民们如蝗虫般四下散开,一窝蜂冲向了派出所大门……
于是,等谢翡和郁离走出派出所时,他们已经从接人的人,变成了被接的人。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压极低,阿福缩在副驾上,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我就是帮客人去村口买点儿东西,抄了小道,跟着那大妈走了三条巷子。”阿福窝窝囊囊地哭诉,毫无作妖的排面:“结果她突然开始尖叫,一群人冲出来就把我捉住了……”
“废物!”开车的湘妃忍不住低骂一句。
谢翡也是一阵阵头晕:“那你干嘛还特意穿个黑斗篷?”
“我、我是东南亚蝠,我畏寒……”
“闭嘴!”
郁离忍无可忍一声呵斥,吓得车上三人齐齐一抖。
湘妃一个盘子没打稳,车身猛地一晃。
坐在左后方的谢翡原本就斜倾着身子和阿福说话,此刻随惯性往前一扑,他双手胡乱地找东西支撑,忽听郁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翡一怔,身体逐渐僵硬——
左手,是副驾椅背皮质的触感;右手,按着一团不可描述的东西……
不是M号,他可以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带上身份证,跟我去趟镇上。
翠翠:做什么?
琉璃:民政局!
——
评论总结:
1、渣妈惨or渣妈卖惨,摘评:这么一看原主亲生父母也有点可怜啊,但仔细一想也不过是自私的本性在作怪罢了,明知道自己的养子可能会对亲子不利,还说什么抵不过想念,无非是用自我感动来麻痹愧疚。真要那么爱,一开始知道养子亲子会是天然的矛盾时,一直暗中帮助远远看着就好了,至少不会让亲子丧命。这样把人认回来,却不能给予一点爱,这比无父无母更令人痛苦,以为终于有了一个家,结果到头来,家里比外面更冷:)
2、作者想洗白渣妈(我蹲在地上就写了七个冤字)
3、鱼太恐怖了
4、对琉璃的调侃,摘一条超可爱的评:有些人表面上还在考虑要不要拒绝当男朋友,内心连孙子上哪个兴趣班都挑好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