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蓝被抱了一通,头是不疼了,进屋子之后赶紧吃药。
和喜欢的人亲密相处过,内心自然是雀跃的,反正郁蓝现在也懒得抵抗自己的感情,根本不去想未来会怎么样。
邵铭聿注意到郁蓝轻快的脚步,也笑了起来,不过……
刘叔这会儿和江姨出来收拾残局。
刘叔刚才自然看到了两人相拥的一面,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他清楚郁蓝多半是犯头疼了。不过最近他也不是没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特别是自从洛家送来的相亲对象来过之后,这种气氛突然间就变得有些明显了一点点。
刘叔斟酌着,说了一句:“阿蓝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活泼一些。”
神情会更加灵动,眼神也会更加明亮。
那是显而易见的不同。
邵铭聿望着青年上楼的背影,沉吟。
临时标记完的第二天早上,郁蓝也是这样的模样。
只是当时,他说这是临时标记带来的影响,不是真的,时间到了,感觉便会消失。
而后来,郁蓝回答他,他分得清楚。
邵铭聿叹息。
事到如今,反倒是他分不清楚了。
……
郁蓝上了楼,洗漱完之后躺到了床上。
邵先生的信息素渐渐淡去,郁蓝也终于有心思去思考别的事情。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十点,还不算太晚,于是又翻身下床,打开了电脑。
电脑和手机是他来到庄园之后没多久,邵先生就为他配好的装备,只是郁蓝花了些时间才学会怎么使用。
手机屏幕太小,打字不方便,郁蓝如今还不怎么喜欢,于是这会儿他用电脑上网,查了查银月族的事情。
作为一个银月,他也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去了解自己一族相关的事情。
而随着搜索引擎的页面跳转出来,郁蓝光是扫了眼词条列表,就僵在了那里。
银月族、淫乱、情妇、红灯区……
这些字眼,郁蓝并不是全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这些并不是善意的词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呼吸一口气,动了动食指,点进了词条。
整整一个小时,郁蓝的心渐渐下沉,沉进了冰水里,他的神情也渐渐凝滞。
银月族,三十年前才被军队从星际战争中解救出来,带回联邦。这是一个新种族,就如同过去每一个打算融入联邦社会的新种族一样,面临着许多的问题。
语言、文化、科技,等等等等,他们需要漫长的适应过程,可能是一年两年,可能是五年十年。融入成功,他们将会拥有比过往更精彩、更便捷的生活,面对充满着可能性的未来。
而融入失败——
没有人能够预期融入失败之后,这一整个种族会发生什么。
因为他们会遇到的境况各有不同。
而到了银月族身上,一切就仿佛是从一个泥沼跨入了另一个泥沼。
他们沦为了玩物。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但如今,红灯区中有百分之八十的身影是银月族。
他们全都是omega,拥有出色的容貌,在无法融入联邦社会,无法靠自己生存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利用自己的身体。
最低级的混迹红灯区,高级一些的做别人的情妇,还有的混入娱乐圈,攀附上了权贵。但对于最后者,外界依旧是嘲讽一片——毕竟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再怎么往上爬,那些银月族也只能徘徊在真正的上流社会外围,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并不是没有银月族尝试着靠自己的辛勤努力生存,只是同族堕落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迅速,当他们忐忑地站在人群潮流中,试图向外界介绍自己,展示自己的能力时,外界看向他们的目光已经充满了鄙夷。
——他们已经被打上了标签。
许多人几乎将“银月族”这三个字等同于“肮脏”。
老老实实想过日子的银月族大多也只能在社会底层挣扎,即使有能力,也会因为身上的标签而踏不上顶端。
不甘心,失望。
自暴自弃,堕落。
对同族的愤怒,也有对同族的冷眼旁观。
耻辱,挣扎,嘲讽,眼泪。
这些统统糅杂在了一起,变成了一言难尽。
郁蓝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鼠标一动,一不小心点到了一篇图文信息稿。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
里头写了红灯区里的乱象。
通过滥用抑制剂,以此加快发情期,吸引顾客的手段很早以前就在红灯区里被使用了起来,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一些红灯区的人为了保护身体,早就停用了这种做法,只有银月族还在延续着。
看着网页中的照片,几个处于发情期的银月族那些潮红、渴望,又充满了兴奋的面庞,郁蓝的脑海中猛然闪现过一些画面。
黑暗的光线,牢笼之外,人贩子夫妻肥硕的beta儿子蹲在地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擦掉口水,把抑制剂扔给他们。
抑制剂的针管上,沾满了他手心的汗水。
郁蓝突然合上电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被人贩子做了的那种事情……竟然有那么多银月族主动去做?
郁蓝推开电脑,双手撑在床上,闭上眼深呼吸,吐气,牙关咬得紧紧的,脑海中还依稀记得方才网页下的一些网友留言。
“妈的,看片都没恶心,看着这几张照片恶心了。”
“生理性不适!”
“银月族自爱点吧!”
“话不能这么说,也有银月族挺努力的,只是他们种族里的老鼠屎不是一颗,是一大堆。”
“发情期的银月族真的太恶心了吧,有点反胃。”
“银月族的本性就是淫乱。”
……
郁蓝捂着嘴,额头流下了汗。
他突然回想起了蛋糕店店主打量他的目光,店员们得知他是一个银月族后的偷笑。
他想起刚才简凌上飞行器前说的话,他的眼神。
郁蓝从未想过,银月族的真相会是这样。
就像是被一个巨浪迎面撞击了一样,郁蓝的世界有些颠覆,耳边全是“哗哗”纷杂的声音,搅得他心绪一团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努力把身体里难受的感觉压下去,但这时,他的双眼也变得有些茫然。
郁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知道那些银月族和他没关系,可是理应和他没关系的一切,又早已一点一点渗透进了他的人生中。
最终,大脑里空白一片。
半夜的时候,安分了一段时间的信息素又开始作乱了。
郁蓝睁开眼,眼神清明中也透露着一丝疲惫。
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他略微有些无力地下了床,扶着墙打开了门。
走廊的尽头是邵先生的房间。
离上一针抑制剂还没到一个月,他理应找邵先生帮忙进行临时标记,可是郁蓝看了会儿那间房间的门,脑海中闪过的全是网页里那些画面。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否会和画面中那些银月族一样扭曲,然而仅仅想象了一下,又一阵反胃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内心在抗拒。
片刻后,他转身,扶着墙慢慢走下楼。
深夜,别墅里没有其他人,信息素飘散着,从窗户里散了出去。
郁蓝喘着气,流着汗,撑到了客厅里,在角落翻出了医药箱,哆嗦着从里面找出了一支抑制剂,咬了咬牙,打了进去。
液体流入血管,身体内的躁动在两三秒内平息。
可是郁蓝望着这支针剂,片刻后,又攥紧了,狠狠扔到了地上。
扔完后,他蜷起身体,抱着膝盖,埋下了头。
该怎么办。
该怎么处理这该死的发情期。
……
第二天,郁蓝下楼,邵铭聿在餐桌边见到他时蹙了蹙眉,放下报纸问:“昨晚没睡好吗?”
郁蓝一怔,男人后靠到了椅背上,注视着他说:“脸色很差。”
郁蓝抿了抿唇,摸了摸后颈,低声道:“嗯,看书看得有点晚。”
要是让邵先生知道他不遵医嘱偷偷使用抑制剂了,邵先生一定会生气的吧。
郁蓝昨晚把用过的针剂带回了房间,打算今天出门时扔掉。
至于医疗箱,江姨他们平时不会去打开,所以应该暂时也不会有人发现里面少了一支。
只是能瞒多久呢……毕竟现在庄园里的抑制剂都是医生为了郁蓝特地调配的,和外面通用的不一样,郁蓝连偷偷买一支回来补充进去都不行。
想到这,郁蓝有些焦虑,又抓了抓后颈。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早起来,后颈便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