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踩着雪地走了一段路, 往后看了看没见到端如望的人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岁晏上马车之前同无事使了个眼色, 应该不出片刻便会有人追上来,他也不着急,随意寻了个树下靠着。
今日大约不宜出门, 岁晏才刚靠上去,树就一阵摇晃, 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往下掉,直直落了他一头。
岁晏:“……”
岁晏险些蹦起来, 将脖子里的雪往外拨,但是雪贴到脖子上很快就化了, 冰水不住往他背上钻, 没一会就冻得他嘴唇一片青紫。
岁晏好不容易把剩下的雪拨出来,掌心的血却蹭了衣襟和脖子上都是,看着触目惊心。
他蹲下来皱着眉用雪将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 想了想大概是等得太无聊,他索性在地上堆起雪人来。
只是雪人还没堆好,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岁晏只好站起身, 转身一看, 脸顿时绿了。
端执肃和宋冼骑着马带着人远远过来, 背上还负着弓, 似乎是出来打猎的。
岁晏突然想要一头栽到雪地里装死。
他还没付诸行动,便听到不远处宋冼的声音在喊着:“殿下,那个人……是不是忘归啊?”
岁晏对端执肃和宋冼可没那么多顾忌, 也不说话扭头就跑。
马蹄声随之而来,越来越近,最后端执肃和宋冼二人策马奔到他身旁,挡住了岁晏的去路。
岁晏皮笑肉不笑,只得行礼:“见过殿下。”
他一身薄衫站在雪地中,小脸被冻得发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及其孱弱可怜。
端执肃冷着脸下马,将身上披风解下披在了岁晏身上,冷声道:“大冷天的,你一个人在猎场做什么?你这衣服上……怎么都是血?”
岁晏本来冷得发抖,看端执肃来给他披衣服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当披风落在肩上挡住呼啸的寒风时,他顿时改了主意,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遮风的衣服不撒手了。
“没什么,擦了点小伤口,不碍事的。”
宋冼也下了马,对着岁晏啧啧称奇:“前些日子岁珣将军经常来猎场打猎,怎么今儿倒是你过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岁晏弯着眸子朝他一笑,道:“你过来。”
宋冼走上前,道:“怎么?”
岁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扯开,将手中藏着的雪球直接塞进了宋冼衣服里。
宋冼“嗷”了一嗓子喊出来,被冰得在原地打蹦。
岁晏混账地哈哈大笑。
宋冼边扯着衣领把雪团弄出来边咆哮:“岁忘归!我看你是想找死!”
岁晏道:“你活该,下次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我就把你埋雪堆里。”
宋冼:“岁、忘、归!”
宋冼终于将衣服里的雪弄出来,愤怒地要来抓他。
岁晏忙往端执肃身后跑,道:“别啊你可别动啊,冲撞了殿下,这罪名你可承担不起。”
宋冼几乎被他气笑了。
在一旁看着的端执肃都有些无奈了,他偏头看了一眼岁晏,才隐约看起来一点不对劲。
“忘归?”
岁晏正在忙着躲宋冼的手,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怎么——都说了不要再抓我了,你是不是想打雪仗?多大了你?”
宋冼被他气得几乎要升天。
端执肃突然道:“重卉,住手。”
宋冼正要说话,就看到端执肃一把抓住了岁晏的肩,低声道:“别闹了,你生病了。”
岁晏疑惑地看着他,道:“我没有。”
端执肃冷着脸将手贴在他额头上,道:“你身上这么烫,脸都烧红了还说没有?”
宋冼闻言收敛怒气也围了过来,他贴了贴岁晏的脸,眉头皱了起来:“还真的是,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还没穿外衣,跟着你的人呢,都死哪去了?”
岁晏疑惑地摸着自己的额头:“是吗?应该是吹了风,没什么大事儿。”
端执肃半环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我带你回府,烧成这样你也真是……”
端执肃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岁晏并不想和他们再扯上关系,忙拒绝:“不必了,等会就会有人过来接我了,不必劳烦殿下,你们继续打猎吧。”
他正要挣脱端执肃的手,却觉得握着自己肩膀的手猛地用了力。
端执肃冷漠地看着他,道:“你要我看着你在这里受冻吗?”
岁晏被噎住了:“呃……但是他们很快就来了……”
端执肃还是不让他一个人在这等着,正想着要不要把他抱到马上去,就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
三个人回身望去,便瞧见端明崇骑在一匹白马上,面无表情地过来。
端明崇一身墨衣在冰天雪地中极其显眼,几乎是顷刻间便到了近处。
他冷着脸从马上下来,看着端执肃放在岁晏肩上的手,瞳子狠狠一缩。
宋冼忙躬身行礼。
端执肃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看到端明崇平伸着手,朝着岁晏道:“阿晏,过来。”
岁晏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把甩开端执肃的手,小声道:“都和你说了有人来接我。”
他说着,伸手过去被端明崇紧紧抓住,还没走便被端明崇猛地施力,踉跄地一头撞到了他怀里。
岁晏被岁珣带走之后,端明崇便起步跟了过去,看到岁珣的反应他大概猜到了什么,所以也马不停蹄地想要追上去解释一二。
只是甜水巷人太多,他一时间没跟上,只好带着人去侯府门口等着。
他等了半天,没等来岁晏,反而等到了端如望派来通风报信的人。
知道岁晏被端如望带走还被丢在荒无人烟的猎场后,端明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中,他问了岁晏所在的地方,得到了大致位置后便马不停蹄带着人过来。
直到看到岁晏被端执肃半环在怀里后,那股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着的虚假平静便被彻底打破。
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中,顷刻间掀起层层涟漪波浪。
当端明崇终于将岁晏拥在怀中,才仿佛终于踏实了,只是平静过后的后怕却猛地翻了上来。
他死死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和慌乱,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因为抱着岁晏而丝毫不敢用力,只能生生忍着。
岁晏被端明崇轻柔地抱在怀里,一时间欢喜极了。
他紧贴着端明崇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端明崇的身体在紧紧绷着,胸口心跳极快,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岁晏疑惑地抬头:“殿下?”
端执肃这才道:“太子殿下,这么巧也来猎场?”
端明崇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道:“不巧,不如你巧。”
他没了平日的温其如玉,下颌紧紧绷着,整个人有种诡异的冷漠。
端执肃和宋冼都没见过如此反常的端明崇,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端明崇没心情同他们虚与委蛇,他看了看怀里安安分分不说话的岁晏,瞥到他肩上的衣服,眉头皱得更紧。
岁晏:“殿下,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端明崇没有回答,他冷着脸将岁晏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对着端执肃递过去,道:“多谢三皇兄了。”
端执肃一愣,宋冼忙上前接过披风。
两人都有些不解,为什么给岁晏披件衣服,太子要对他们道谢。
岁晏突然被扯了挡风的衣服,还没感觉到冷,端明崇便敞开宽大的披风将他整个人环抱住,护着他走到了马旁。
岁晏正要说话,端明崇突然抱住他的腰,猛地一施力,将他整个人抱着放在了马背上。
岁晏:“……”
岁晏吓了一跳,忙扶住了马鞍。
端明崇面无表情地朝着端执肃一点头,翻身上马坐在岁晏身后,用披风将岁晏紧紧裹住,冷淡道:“三皇兄,明崇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等端执肃回答,一夹马腹,策马而走。
端执肃和宋冼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半晌后,宋冼才打了个寒颤,道:“我怎么瞧着这两人,这么古怪呢?殿下,您觉得呢?”
端执肃似乎也察觉出来,他眉头一直紧皱着,斥道:“不要胡说八道。”
宋冼顿时噤声。
而“古怪”的二人策马行在雪地里,气氛有些诡异。
岁晏靠在端明崇身前,微微抬着头从披风缝隙去看端明崇,发现端明崇竟然还是那副冷淡的神色,似乎没打算理他。
但是方才他对岁晏的关心又是实打实的,岁晏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仔细一想,八成端明崇是在气他什么话都不说便跟着端如望那个疯子走了的缘故。
岁晏斟酌了许久,才小声又问道:“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端明崇手死死握着缰绳,深吸一口气,才艰难道:“我见着了端如望的人。”
岁晏“哦”了一声,心道端如望这人也不算太疯,算他有点良心。
岁晏怕端明崇想太多,忙解释道:“他就是找我随意说两句话,我看着外面雪景挺好就下来赏雪,真没什么大事儿,殿下不要担心了。”
端明崇冷着脸没说话。
岁晏心想:“嚯喔,还真的生气了。”
平日里岁晏怎么折腾,端明崇都不会生气,这回他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认为的——端明崇就气成这样,连话都不同自己说了。
这可怎么办?岁晏冥思苦想,但是他脑袋里不是馊主意便是鬼主意,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要怎么哄人。
岁晏还从来没有被端明崇这么冷待过,十分不习惯,心头也有些不知名的酸涩。
他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端明崇的衣领:“殿下。”
端明崇羽睫微垂,低头看他。
岁晏轻轻抓着他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讷讷道:“你……你摸一摸,我是不是生病了啊?”
端明崇:“……”
“我要是生病了,恐怕要卧床半个月了。”
岁晏再接再厉,又将已经结了点痂的掌心摊开给他看:“我的手还破了,流了好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宋冼【抱拳】:论双标还是你岁老狗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