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峭寒，不知道是春天的天气太冷, 还是温玉的话太可怕。萧怀瑾活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感受到了温度在渐渐失去，他直接往温玉的身上靠, 想要汲取热度。但是温玉身体的温度比起春意还要寒冷，他在他的手臂旁缩成了一团。
“我们能不能不要聊那么可怕的话题。”萧怀瑾抬头问他。
“哪里可怕？”温玉浑然不觉。
萧怀瑾也说不上哪里可怕，但是温玉的表情配合着他说的话, 他就觉得, 这个见闻让人不太愉快。
“我曾经有一次。”温玉试图解释这不是什么可怕的鬼故事，而是真实的见闻。“黄泉和人间之间的通道是一条一点光明都诶有的道路, 你一直在里面走啊走, 不会知道自己走了有多远, 也不会知道自己走了多长的时间，好不容易走出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回到凡间的哪个地方。那一次, 我一出来，就发现自己漂浮在南海之上，打渔的渔夫收网, 将我和一只南海蝴蝶给捕捉了上来。”
萧怀瑾想要阻止他说下去，但是又成功被他吊起了好奇心。
“渔夫们救起了我, 将南海蝴蝶拉回了岸上。他们砍掉了它的翅膀, 去掉了它的脚，然后要吃掉它。南海蝴蝶的美味出乎人的想象之外，他们三个渔夫忍不住一直吃, 一直吃，撑到呕吐也不能停下来。”温玉摆手，“他们就这样吃死了。”
萧怀瑾目瞪口呆。
“不是什么恐怖的故事啦。”温玉依旧淡然。
“你就……没有救他们吗？”萧怀瑾默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你不需要，但是他们一开始确实救了你上来吧，也算是你的恩人。”这个故事可怕，但是让他震惊的是，温玉若无其事的态度。
温玉说：“我说了啊。”
“你说了什么？”萧怀瑾问。
“我说，不要吃，会死的。”他冷眼旁观的样子，真的像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神仙。
萧怀瑾突然觉得可怕、心冷、委屈。
他刚刚对自己说不要吃，也像是对那三个渔夫说不要吃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温玉不知道萧怀瑾的心里思想活动，他继续接下去说。“但是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听我的，还把我推开了。我倒下的时候，不小心脑袋撞到了一块大石头。那时候正好是冬天，我一晕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萧怀瑾猛地抬头看他。“你想救他们的吗？”
温玉稍微抬眼看他，“没有成功就是了。”
萧怀瑾看着他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他的情绪，也许是愤怒也是是不甘或者是懊恼，但是他盯来盯去，什么感情都没有看见，只能看见映在他瞳孔中的自己。而他自己，没有什么好看的。
“聊点开心的事吧。”最终，萧怀瑾先转开了话题。
温玉悄悄撇开了眼睛。“嗯。”他其实想回去了。
“你觉得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萧怀瑾拿着棍子，低头在泥土上划来划去。
“开心的事情？”温玉愣了一下。
“你是仙，也会有高兴的时候吧。”萧怀瑾继续戳泥土。
温玉眯起了眼睛，那一双桃花眼有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了，温柔的光在里面闪烁着，这一双桃花眼，真的如同桃花盛开，春意扑面而来。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低头的萧怀瑾没有看到。
“我还小的时候。”温玉愿意开口，但是这是有人第一次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回答得有点磕磕巴巴。“我的母亲把我抱在怀里，我的父亲领着我们，坐在九天之上，看着银河星辰倾落之下，变成了奔涌的河水直入到长江，浪花翻腾，水滴落在了白色栀子花上，日落月升。”
神仙看风景跟他们凡人不一样。
“那后来呢，你们不去看了吗？”萧怀瑾已经把泥土地戳开了一个洞。
“嗯，不去了。”温玉挺直的背后一下子垮了下去。
“为什么？”萧怀瑾抬头看他，这一眼，他本来携带的笑意一下子停滞了。
温玉以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天空，阳光透进他的眼睛摇动，要晃出他的悲伤。“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我上不了九天。”
“他们……”
“死了。”温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伤感，“和可以轮回的人不一样，神和妖，死了就是死了，融于天地之间，无处可寻。”
萧怀瑾看着他，他张开了嘴巴，最后还是选择继续戳自己的洞洞。“我的爹娘也死了。”
温玉低
头看他。
“我倒是觉得挺开心的，他们一个活着折腾人，一个活着折腾自己，不如死了干脆。”
温玉拍了拍他的头。
萧怀瑾的手一用力，将棍子插进了洞里。“我跟他们不一样。”
“嗯，你又折腾人，又折腾自己。”温玉点评。
萧怀瑾闻言，立马拍开他的手，恼羞成怒。
温玉看着像炸毛猫一样的萧怀瑾，突然嘴角一勾，轻轻地笑了。
如果让萧怀瑾猜他的本体是什么，直接会怀疑这个男人会不会是桃花仙，不然为什么他一笑，就有一种水面弄春的感觉。
萧怀瑾被春色扰乱了心神，一时忘记了自己招惹温玉的理由。
太干净了。
是因为九天的空气太干净了吗？不然怎么样养出这样就像清水一样清澈的人。
因为对比，萧怀瑾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肮脏。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明明这个皇宫有那么多的人，明明现在他的旁边就坐着一个人，他却感受到身处完全黑暗的孤寂。
在孤独当中，他还要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堪的人。
接下里的氛围是静默，温玉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告辞了。只留下萧怀瑾还坐在台阶上，恍惚心神。
温玉看他不应，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明天见？”
萧怀瑾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
他觉得明天，他应该不太想见到他。
温玉看他不应，摸了一下他的头就离开了。他的动作，跟摸稚机的鸡头是一样。
朱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坐在了温玉原本的位置上。“你还说只是来逗逗小狗的，怎么，情窦初开了？”
“哼。”萧怀瑾冷笑，然后撑住脑袋。面对朱九，他一下子就恢复了自己的态度。
“你笑什么，你的表现不正像是刚刚被陷入情网的少年吗？”朱九才想嘲笑他呢。
“我是笑……”萧怀瑾抬高了下巴看人，“寡人此等身份，这把年纪，怎么可能看上一只呆头鹅，也怎么可能才情窦初开。”
前面的话有待商议，后面的话，朱九倒是感兴趣。“后宫佳丽，哪一位是圣上的心头好呢。”
“我喜欢的是天上的谪仙。”他双手交叉，露出憧憬的眼神。“他又温柔又强大。”
“你觉得可能是女蜗族的哥哥？”朱九翻白眼。
萧怀瑾拉着朱九的衣袖，兴趣盎然道：“来来来，我来跟你讲讲我的哥哥。”
“不了。”朱九累了，“你每天都要说一遍，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萧怀瑾不顾他的反对，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的哥哥啊……”
他的哥哥是他的救赎，也是他可以保持不爱人的最好的借口。
因为我只爱你，所以我就可以不再去爱别人。
爱人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可怕了，因为他未必会被爱，也未必会永远爱人。
他的父亲贪婪，他的母亲偏执，他不想学他们任何一个人。
不想学他们的性格，不想学他们的失败。
要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沉浸，沉浸到**当中，沉浸到爱情当中，沉浸到欢愉当中，沉浸到仇恨当中。
高湛今天又从民间带来了数十位的美女，他对付萧怀瑾的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的直接和粗暴。给萧怀瑾灌美酒，让他沉浸美色与淫/欲，然后在再适当的时候给予他恐惧。
萧怀瑾果然努力了两天，又开始变得浑浑噩噩。
想要做萧怀瑾背后的男人，可远远不止高湛一个人。
某个男人在夏都拥有除了皇帝以外最大的土地，他的院子当中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那一只巨大的蝴蝶，被网子捕捉，它拼命的挣扎，想要逃离。它每一次的扇动翅膀，周围的花盆都被刮飞，撞击，碎裂。
但是它越是用力想要逃开，网却越把它套紧。
夏淮王站在安全的距离，看着蝴蝶垂死挣扎。
早晨的时候它仍然强壮有力，晚上的时候力道渐渐减少。
这样连续过了五天，那一只蝴蝶彻底不会动了。
“去其翅膀，去其脚。”夏淮王吩咐道。
侍卫们立马将血迹斑斑的网拿开，他们拖着蝴蝶出来，拿着砍柴刀，当场就把蝴蝶给肢解了。
刺鼻的血腥味直扑而来，夏淮王拿出手帕，捂住了鼻子。
“处理得好一些，这可是要献给我的好侄儿圣上和高丞相
的东西。”
恶意永远都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有利益纠葛的人对你有恶意，这一份恶意，可以胜过亲密的关系。
萧怀瑾在这样的利益场中长大。
面对这样的厄境，他自然一点也没有健康成长。他又堕落又怀抱着恶意。
一摊墨水再加入多少的清水，也依旧和不清他们这些混黑的人生。
他有自己的计划，但是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两军交战，己方弱小，埋伏当前，一定要忍住。
高湛这一次送来的美女是货真价实的凡人，她们几个人脱了衣服，为了挑起萧怀瑾的兴趣，几个人先互相缠绵起来。屋子里的温度被人的呼吸带着上升，她们娇笑着朝萧怀瑾勾了勾手指。
说实话，高湛的品味实在是不错，挑的女人各种各样，美艳的也有，娇憨的也有。
萧怀瑾将手停在自己的腰带上，突然间有点眩晕。
自从那天跟温玉在台阶上聊了一会以后，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高湛送来的美女。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面对她们，萧怀瑾就越不想去见温玉。
“皇上~”她们已经在催促他了。
美色当前，柳下惠都会心思晃动。
但是在萧怀瑾看来，她们其实跟那些妖妖鬼鬼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皇上要是不熟悉她们，那就臣妾来吧。”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一只手已经扒上了他的腰带。
萧怀瑾抬眼看他，美人笑颜如花。
“嗝。”萧怀瑾的肠胃有什么在往上涌，他突然觉得胸闷难受。
这些人不是妖魔，朱九不会来阻止他们。
“皇上。”
就算他真的吐了出来，他相信这些人也一定一点芥蒂都没有地服侍他。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觉得恶心。
“臣妾为你更衣……”
萧怀瑾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已经快要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了。
热啊。
令人讨厌的热气
“呕！”萧怀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您怎么了？”有人想去扯他的手。
“走开！”萧怀瑾愤怒地推开她，一下子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他的脑袋完全无法思考，他凭直觉跑了出去，可是有了高湛的吩咐，内层的院子是没有人的。他跑到了凉亭的旁边，蹲了下去，突然呕吐起来。
没来由的，他的胃一阵恶心。
他说不清原由，但是他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仿佛都被蚂蚁噬咬，他恨不得扒下自己的一层皮。
萧怀瑾蹲在地板上，不远处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
他知道，她们来找他了。
她们要来害他了。
“呕。”
这下好了，他不止心灵肮脏，吐到连衣服都是脏的。
就在萧怀瑾快要虚脱，想要自暴自弃等人来接他的时候，一只手横在他的胸上，将他拖离原地。
“你怎么了？”
越不想看见他，他就越是来。
萧怀瑾听着温玉的声音，不知道自己该是哭还是翻白眼。
温玉今天值班，没有想到走到这里，会捡到萧怀瑾。
“皇上！”脚步声望着这边响起。
萧怀瑾瘫在温玉的怀里，一声不吭，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温玉看出了他的生无可恋，干脆捞着人，躲了起来。
有了法术当一阵屏障，来找人的队伍从他们的两边跑过。温玉抱着萧怀瑾，藏身在凉亭的另一边。虽然鬼鬼祟祟，但是温玉做起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
萧怀瑾缩在他的怀里，突然就想起这个男人对着他一本正经说这个世界没有妖神的模样，理直气壮到让他都心神不稳。
“噗嗤。”萧怀瑾一张脸煞白，仍然忍不住笑了。
温玉听到了近在咫尺的笑声，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捂住他嘴巴。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