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日极则仄, 月满则亏。物极则反，命曰环流。

陆压经常那么教育温玉，当事情你以为走到绝路的时候, 正是绝路反击的时候。

温玉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雕花, 身旁是冰冷冷的床板。“萧怀瑾……你真是个混蛋啊。”他吐出一口寒气，双目变成纯金色。

他的衣服被拉开, 白皙的胸口上都是咬痕。他慢慢爬坐起来, 满头的青丝摇摆，不论是身体躯干亦或是脖子，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咬痕。他摸了摸脖子, 很是没有良心地想。

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会不会以为他被一条饿狼给袭击了。

他从萧怀瑾的衣柜里找出了新的衣服，慢慢换上。

“你能不能动作快点？”一直守在一旁的金龙忍不住出声了, “外面都快要杀红眼了, 你还在穿衣服，接下来是不是要吃个宵夜再出发啊？”

妖所以为妖, 神所以为神, 除了力量的强大以外, 还有他们从来都拥有不了凡人的某些习性，比如着急，比如爱情。

“我要慢慢去, 作为对他们的惩罚。”温玉横了他一眼。

“惩罚谁？惩罚什么？”金龙被他这样凉飕飕的语气给吓坏了。

“所有的人！”温玉难得动怒了, “萧怀瑾不应该枉顾我的警告, 对半妖神动心思。师姐不应该跟着萧琚清走，师兄……师兄没有错，但是就跟着他们受受苦吧。”他虽然被包裹在结界之内, 但是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是一清二楚。

“吾皇死了怎么办？”金龙被他吓了一下，不敢说话。

“我一定去黄泉好好照料他。”温玉让他放心。

金龙才不放心，但是他现在没有什么能力，只能看着温玉施施然换好衣服，然后出门。

今天的夏都说起来很平静，甚至比起平常还要毫无波澜，整个城市犹如陷入了死寂一唯独般，没有一点点的声音。温玉出去了以后才发现，到处都围住了层层的结界。

每家每户有一层结界，天地之间各有结界，尤其是皇宫，被不同的结界围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皇宫的结界来自于朱九的所作所为，其余的结界是白玉龙布下的，为了保护夏都的臣民，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心不有力，几乎被不成形态的半妖神按着打。

本来万物就是相生相克，唯独妖神，拥有两样生物的特性，不生于天不升于地。他们来自罪孽的结晶，要么是禁忌的爱情，要么是万物的恶意。

现在，那一片恶意携带着某人卷席了数年的杀心，在这一片天地中闯荡着。半妖神想要从结界中闯出去，他闻见了食物的味道，迫不及待地要去进食。白龙缠着他还没有成型的身体，将他拉了回来，凤凰飞得更高，嘴巴里吐出了灼热的火焰。

他们的脚下，萧琚清和高湛纠缠在一起。

“你骗我！”高湛根本就不愿意承认他说的那个故事，“不可能是萧怀瑾！他那时候还太小了！太弱小了！”他比你们都要清楚的认识萧怀瑾，毕竟，在他去接触之前，他只是一个瘦弱而又没有用处的小孩。“他不可能！”

“萧怀瑾的父亲，是当年大将军的女儿！要不是大将军被父亲处死，他们不会轮流到后面的境遇。萧怀瑾拥有那两个人的血脉，他既聪明又残忍，不懂的是你！”

“你骗我！”高湛拿着长剑，削断了他的衣服。

如果萧怀瑾才是他要报复的人，那么，这些年来，他在做些什么，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他救了他，他养了他，那么多年了，你才跟他说，他找错人了，而且真正要找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你这一个！狡辩的骗子！”高湛已经丧失了理智。

轮武艺，高湛还真的不是萧琚清的对手，萧琚清将他的长剑打开。他的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夹在高湛的脖子上。

行军对敌，最忌讳的就是犹豫。

萧琚清几乎是没有一刻的停滞，立马就往他的脖子一割。

锋利的刀刃切开人的皮肤，就像是切割鲜嫩美味的豆腐一样，皮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鲜血也开始渗出。

然而下一刻，黑影就将萧琚清弹开了。

魍回来了。

“萧怀瑾呢？”高湛捂住一直流血的脖子，恶狠狠问道。

“我没有见到萧怀瑾，我遇到了温玉，我打不过他，又感受到你有危险，所以就来见你了。”魍停在他的身边。

“我要萧怀瑾！”高湛歇

斯底里，激动地双手无规律地在半空中敲打。

“吼！”

就在他们吵闹不休的时候，半妖神将虚弱的白龙甩到了一边，撕开了结界。

他仰头呼吸，一瞬之间，整个夏都都在震动。

白龙变成了人形，停在地面上。“师姐，快拦住他！”

凤凰落地，化为赤裙黑衣的绝色美人，她浑身都在冒着红色的荧光点，美得不似真人。“四师弟，我……做不到！”

“那我收了结界，你来布结界。”白玉龙无可奈何。

颜如玉摇头，“我做不到你这种地步，如果你撤掉了结界，我只能保证夏都只有一半的人没有事。”

白玉龙抬头看着前进的半妖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温玉呢？”

温玉不知道在哪。

但是萧怀瑾也不会真的放着这一只怪物继续前进，“他们已经把他消耗得差不多了，轮到你了。”他看着朱九。

朱九看着一如刚诞生那是的半妖神，打了一个寒颤，“得要是真的可以才行。”

“你快去吧。”萧怀瑾拍了拍她的脑袋。

朱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她一下子化为巨大的龙头，张开了大嘴巴，一下子扑在半妖神的身上。她吃啊吃啊，她刚开始的时候太小了，半妖神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他发现自己的后背缺了一块的时候，他伸出手去拍打背后的异物。

“砰！砰！砰！”每一下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朱九越是吃，越是可以感受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和原本的力量真的在夺回来。

顺着朱九来的地方，在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萧怀瑾，他坐在屋顶上，映着明亮的圆月，挥手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一个缺德的皇帝！”白龙咬牙切齿。

“萧怀瑾。”萧琚清看到那张脸，也犹如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一般。

魍看着朱九要把半妖神给吸干了，干脆飞了上去，用力把她给扒了下来。半妖神刚好转身，一巴掌把他们都给打飞了。

朱九和魍被拍在结界上，在半空中掉落下来。

“你这个王八蛋！”朱九揪着魍就打。

趁着他们纠缠不清的时候，半妖神继续往前走了。

萧怀瑾看着他往居民所在的方向走去，有点不知所措的咬着拇指。“朱九，你快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背后收到了一击，他被人一脚踹了下去。

他在屋顶上滚了一圈，眼看就要头着地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拉住他胳膊的手温度很低，如玉的手指泛着光华。

萧怀瑾认出了这是谁的手指，一瞬间脸呼吸都停滞了。

手的主人松开他的胳膊，让他摔坐在地上。

“温玉！”他生气了，“我是人我会死的。”

“我看你挺不怕死的。”温玉的语气凉凉的，他不怎么会讽刺人的话，但是嘲讽的语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温玉。”白玉龙看到了他，“你快……”

温玉听到了白玉龙的话，叹了一口气，“对方就算是半成品，也勉强算是妖神，而且我现在受了伤，不能像上次一样把他给打散。”

颜如玉的嘴巴有一点不好，就算嘴巴快，“你怎么不可以，你不就是妖……”

白玉龙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就一拳头敲上去，阻止他说下去。“住口。”

温玉忍不住咂了一下嘴巴，然后瞪着萧怀瑾。

萧怀瑾转过了视线。

“你还不反省是吧！”温玉就像是呵斥小孩一样教育着萧怀瑾，“我说了那么多次，你能不能稍微有那么一次把话给我听进耳朵里面去，半妖神不是你能碰触的东西，朱九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让你不要碰，你怎么就不能听话！”

萧怀瑾转过头。

“听我讲话！”温玉的声音更大了。“你到底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跟我说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去违抗天运。”

萧怀瑾被他吼得眼角变红了。

“你是真的相信妖神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还是说你依旧别有所图？”温玉要一个答案。

萧怀瑾咬紧了嘴巴。

温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我……不相信他可以实现人的愿望，因为，他就没有实现父皇的愿望。我是……别有所图，我要高湛死。”

温玉冷冷地看着他。

“我所有的都布置好了，现在，就等他死。

”

“笨蛋。”温玉才真是想打死他。

“但是。”萧怀瑾抬头看他，眼泪珠子一串珠子一般滑下脸庞，“如果他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也想过，我想要得到你，我想要你拥有心，我想要你的心爱上我。”

温玉一愣。

他本来还想问，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再闲聊了。半妖神已经继续往前走了，而白玉龙的结界是撑不住的。

“我会带走他的。”温玉往前走了一步。“带去黄泉。”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的人还没有反应，只有白玉龙的脸色变了。“你要拖着他去……黄泉的隧道。”

“我可以吃掉他。”朱九提建议。

“小小妖怪，能力不足以撑起你的野心。”温玉说道。

朱九差点就要因为愤怒而咬碎了牙龈。

温玉的手腕一转，手里拿着一把剑。他在离开之前，往了萧怀瑾一眼，最后，有似是压印着什么极大的感情，弯下腰，用衣袖擦了一下他的脸庞。“答应我，之后你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朝政方面也不要懈怠。”

萧怀瑾听到他说话的语气，眉头一皱，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温玉，但是却只抓到了从手掌心之中滑开的衣袖。

魍当然不会让温玉轻而易举靠近半妖神，但是他才刚起身，就被一直站在一旁的颜如玉给用绳子给捆绑了起来。魍立马化作了一阵黑烟，想从绳子里面脱身，但是这次无论他想怎么飘走，也离不开这条绳子。

温玉飘到了半妖神的眼前。

半妖神那一双浑浊的眼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两双非人的眼睛对视着。

只有同类才能认出同类。

半妖神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然后想要捉住温玉。

“飞刀，去吧。”温玉从乾坤袋里拿出陆压道君给他的葫芦。

“吾乃斩仙飞刀。”葫芦发出了声音，眼睛射出了白光。“遭遇吾直视的任何生物都会遭遇封印，陷入昏迷。”

斩仙飞刀从不落空。

一瞬间，半妖神的眼睛立马变得空虚，虚无一片，犹如他初诞生时。

温玉的神识闯进了他的内部。

他们这类心脏不储蓄感情的人，偏偏弱点还是在心脏。

温玉闯入他的意识，他在一片枯草中前行，找到了一个黑暗的狭小道路，那里布满了动物的尸首，有些是尚且有一丝意识的重伤妖，有一些是已经要被风吹散的骨灰。而这半妖神的真正神识，则躲在最阴暗的角落，他一边吃着那些尸骨，一边哭着。

他还只是新生的儿童，根本就不明白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必须吃东西，而且是人就最好了。

温玉朝他伸出手。

他以为温玉是来抚慰他，兴高采烈地扔掉手中的骨头，想要拉住他的手。

温玉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带着他迅速往下一潜。

这一往下，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纯粹的黑暗，里面什么都没有，连声音都没有，是完全的死地。

黄泉的通道没有时间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