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瑞买了两个铁板鸡架, 是甜辣口味的,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夜市里烤鸡架的排长队。越晚上人越多。
田瑞才等了四十分钟算好的, 听说赶上忙的时候还有人等一个多小时呢。
如今这个生意算是彻底干起来了。
大院每天准备两百个烤鸡架,县里肉联厂的存货都不够, 他们还要从外头再进一部分货。大家对烤鸡架的热情不减, 田瑞累的不行了, 对何宇道:“还得再增加两个做铁板的。”不然等这么长时间, 逛夜市的心情都大受影响。
他们在烧烤铺的屋里吃,屋里有风扇, 两边的门都开着有过堂风一点不闷热,可就这样食客们也不愿意在屋里吃, 就喜欢在外头的氛围, 宁可在外头等一会,也要在外头吃, 跟几个朋友喝喝酒,吹吹牛,别提多舒服了。
现在屋里就他们一家四口。
当初田瑞摆摊的时候,也没想到县里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
县里的人晚上没地方去,大部分都拥堵在这边了。
也难怪县里头着急想要把街道扩大化, 现在国营厂晚班的人还没下班呢, 等他们下班,这边人就更多了。
田瑞烤了两个鸡架, 桌子上点的肉串也都上个七七八八,大家居然对鸡架没啥兴趣。小中喜欢吃肉,甜甜吃烤玉米,田瑞吃烤鸡架吃的正欢畅。
刚烤出来的鸡架香酥中带着一点甜辣, 之前就煨上了料。做出来很好吃,上面的肉不多,但是啃起来却很香,能把鸡架上每一根细骨头都啃干净是一个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鸡架自带着一股焦香。
吃完的时候洗干净手上的油污再吃别的,大伙儿看着他吃,也抢着把其他的那个分着吃了。夜市里的东西有的时候比在家吃还好呢!
何宇道:“等放暑假,再开学就给小中送到小学去。”那就是一个月之后。
何中本来吃的正高兴,突然听到这话,手里的肉都不香了,他有一个上小学的姐姐,知道上小学要写很多作业的。
小声道:“我还不够岁数呢。”上次田瑞说过一句,小家伙聪明,听过一次就记在了心里。”
“不小了,五岁半就相当于六岁。”他们这边七岁上一年级,也有很多把六岁的孩子给送过去。
田瑞道:“去吧,会有其他的同学,能交到新朋友。”
何中嗯了一声,一张小脸垮下来,显然这小家伙并不期待。
但这事儿既然是他大哥何宇说的,就是一锤定音了,他就算反驳也没有用。
……
县里最近出了一个大事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国营厂要减员了。自从国营厂自负盈亏开始他们就半死不活的,但再怎么样那都是国营厂啊,是寻常老百姓眼中可以做一辈子的铁饭碗。
包括现在的广播,报纸随处都能看到对这次改革的看法。
他们县也算是工业化城市。
如今这个消息一出,那就像是水点飞溅到油锅里似得,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只要四十五岁左右的人就可以办理提前退休。年轻人可以选择买断,到时候每个人能按照工龄和岗位来分钱。
要是寻常的时候也就罢了,他们国营厂需要削减三分之一的人员。原来两千多人,直接减掉七百多,这难度太大了。
国营厂建厂也有三十年了,里头很多人都是沾亲带故的。细说起来人人都对厂里有贡献。那些领导们也纷纷的去县办公室开会。
一个小小的会议室都弄的烟雾缭绕的,浓茶就着浓烟,每提出一个想法没等多久,就会被否决,然后再提,一直到所有领导嗓子里都上火说不出话来。第二天照常来开会。
会议室天天这么抽烟,墙都快被熏黄了。
刘书记本来是想做五年计划开始扩建夜市的,顺便改造棚户区,正考察呢,申请的经费和规划也都写了报告递了上去。上面很支持他大胆创新,正摩拳擦掌想要行动呢,上头突然开始整理国营厂的事情。
刘书记对下面的几个厂子道:“我知道大家难做,但现在改革开放,是市场经济。民营厂也开始纷纷起来了。”以前作为国字号的厂子那就是金字招牌,时间长了倒给国营厂养出了傲慢的气息。也不怎么好好研发产品,几年前的东西还在生产。
而民营厂价格便宜,款式也多,抢走了他们不少的订单。如今国营厂已经日落西山了,可是仗着之前的辉煌还能坚持一阵子。
现在有人开头了,刘书记也被叫到省城紧急开会,希望他作为县里度一把手能协助那些厂子完成裁员的事情。
铁饭碗是什么,那意味着旱涝保收。月月都有钱拿,让谁下岗都不合适!
国营厂的老厂长岁数大了,这种事情已经交给了常务副厂长。副厂长王建军道:“刘书记,这事儿不好办啊,上头给我们几年时间。”
刘书记也知道事情不好办,好端端的铁饭碗没了。如何生活呢,言语温和道:“上面给了三年。”也就是从87年一直到90年,完成这一项大目标。
刘书记道:“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跟底下同志说,多做做思想工作。千万不能激化矛盾,我听说有的县推进国营厂买断这个手段过于粗暴了,引起了械斗还死了两个。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王建军跟其他几个厂的人都有些头疼,现在矛盾在这里呢,只要让他们做这个事儿,手段温和了没有效果,手段严厉了又会反弹。
今天的会议又不了了之。
王建军的脸都是菜色。自从他得到信儿之后,就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刚回到厂子里就去跟老厂长说话了。
老厂长道:“要不咱们先找一些同志们问问他们的想法?”
王建军不情愿,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随后一问,得出了个跟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愿意买断。”
“最近我琢磨了个好项目。跟我大姑姐去卖炝拌菜,肯定能挣钱。”
“我家四职工都在厂子里。要我说留一个就行,剩下我们都可以买断。”
“也不知道咱买断的钱怎么算的。我做生意正好缺钱呢,要是给的多的话,我也买断。”
问了八个人竟有六个人都是这样的说辞。
极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来靠着工资够吃够花了,现在县里都讲究品质生活,生活质量提升了,死工资不够花了。
当年他们这些在厂子里上班的都被亲戚羡慕,现在今非昔比了。
那些摆小摊的才最挣钱,他们也想出去闯荡闯荡。
得到这个消息,老厂长赶紧让会计那边清算。
随后从广播里给所有人开会。
大家其实已经在各个渠道里隐隐约约的听到风声了,直视还没有过明路。现在老厂长终于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那边等着。
很快老厂长颤巍巍的上台,看着所有的员工道:“今天参加长大会的都是咱们自己人。相信你们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厂子里的订单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这些年一直靠国家拨款。但是我们不能给祖国增负担,所以出台了一系列政策。”
老厂长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四十五岁以上的老员工可以选择内退,绝不强制。年轻的工人们,可以选择工龄买断,厂子里一次性付清两年的工资,再加上一些工龄和其他的钱。我找会计算了,一个入职两年的工人可以拿到一千一百多。”
厂里的工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千多块钱可真不少了。
而且这些人都是能掐会算的,还有很多工人工资高。有八十块一个月的,再加上工龄和杂七杂八的钱。那买断钱就在三千左右了,很多人家里都没有这么多的钱。
“厂长,这钱真能给么?可别我们前脚买断了,后脚这钱没了。带时候工作和钱都没捞到。”外头就有这种情况,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他们也有所耳闻。
老厂长道:“你们相信我么,这次我主管这件完事。只要签了,钱我承诺一个月之内发放完毕。要是没发放完,你们拆我家们板子去。”
老厂长很正直的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错不了。
老厂长道:“你们商量商量,下个礼拜一,我会开始统计。”
“我想走,你们呢?”
“我也想去,你们去夜市的时候吃过那家的田螺吧,那是我媳妇的表弟,原来他们家巴巴穷,现在都买的起摩托车了,一天好几百斤的田螺都不够卖。我也想跟他学个手艺,到时候我摆摊离他远点。少挣点也行!”
“我想去田瑞家打工。”说这话的是这个小伙子,他一个月去田瑞家摊子至少八次。这还是没钱么,要是有钱恨不得天天去。听说田瑞家伙食不错,那的员工在那边吃东西还便宜。
“你去真行,那我干点啥呢?”现在人多,只要摆摊闭着眼睛挣钱。听说那编筐的老太太都发展成团队了,一个老太太卖,其余的老太太给她编赚点手工费。
以前就眼馋这个钱只是赚不到,现在不同了,正好单位有这个买断的政策,还能拿到一笔补偿金,有了这个钱可以干一点小买卖。
大家都想走,甚至都开始互相打听对方想干什么了。
当天晚上很多人来田瑞铺子吃东西,有相熟的食客还要跟田瑞说上几句现在干什么赚钱呢。
田瑞道:“只要东西好吃就行。”做吃的相对是来钱快,但要好吃。
现在大家的口味叼,出来吃的人都是奔着好吃去的。很多生意看着挣钱,但要是调整不了口味的话,没几天就黄铺子了。
宁可去排队吃好吃的,也不去难吃的地方吃一口。
大伙儿看着田瑞手里端着一个东西,大伙儿都知道田瑞会吃,但凡他喜欢的肯定错不了。
“你吃的是啥?”
“冰粥。”田瑞说着,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尤其是他们烧烤铺子,吹再多的风扇也像一个天然的大火炉。
田瑞都开始琢磨这个了,把冰块打成碎冰铺在底下,上面加上花生碎,蜜豆,红豆,血糯米,芋圆之类的再上面浇上一层糖浆。吃起来冰冰凉凉,吃下一个能给自己降温好几度。夏天捧上一碗吃很好吃。
要是不差钱的,可以再多花两毛钱加上一大勺的甜牛奶或者椰浆,好吃的不得了。
“给我做一碗。”
“我也来一碗。”
“多放点蜜豆。”
这边很快就围上来了,幸好东西都是现成的。吃上一口忍不住斯哈一声。夏天吃这个就是过瘾。
看着田瑞都忍不住感慨。何宇可真是太幸运了,能找到这么会赚钱的爱人。
他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赚钱的点子。卖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他现在都有粉丝了,只要田瑞做的新品,闭眼睛买就是了。绝对用料扎实,口感是最好的。
都在琢磨要干点啥。
田瑞还挺支持的。
老食客笑道:“你就不怕这边人越来越多,到时候自己赚的会更少。”
田瑞道:“做吃的本来就是谁做的好吃谁留下。要是不用我们做,那倒省心了。”前几天开厂子做酸辣粉的钱结算回来了,田瑞直接给他的保险柜里添了五个金元宝。现在早就不用靠开店赚钱生活了,这就是个爱好。
老食客道:“可别,你要是不开了,可是县里一个大事儿。”他就那一次关店三天。整个县里的人那叫一个不自在,就像是缺了魂儿似得。还是他出摊好。
周一的时候,厂长过来统计,厂子里两千一百多人,差不多又一千个人签了买断协议。一点没有对抗和械斗。
这个消息很快发给刘书记那边,他特别高兴。了解了一下现在工人的想法,嘴角忍不住上扬。
外地那种对抗很激烈的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生存途径,只有上班这一条路被堵死了可不就得跟厂子里死磕。但他们县里不一样,除了做厂子还可以干别的。
自从县里的夜市火了之后,全家老小上阵还不够。有的也要在外头招人,只要是好手好脚人也勤快的人根本不愁找工作。
他们犯愁的不行的事儿竟然迎刃而解了,这真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厂子安置费用是国家出钱。这边有老厂长把控着,谁也别想在安置费上动手脚。把每一分钱都发给了员工手里。
国营厂的事情钢铁厂和其他厂的人也看在这心里,甚至还有人主动催着自家厂子,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别拖,耽误他们挣钱。
于是这事儿顺利的解决了。
有人拿到了买断的钱,打算做点小生意,重新起航。
这让刘书记又把城市规划的事儿拿了出来。
夜市扩建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不然摊子更多,那里都快搁不下了。
要都是本市的人也就那样了,偏偏还有一些外地人每次到周六周日过来溜达。得有个崭新的面貌,不能让人看笑话。
想了想直接让手下派出所的同志们把这些摊主给请过来说话。
田瑞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还不到出摊的时候。
县里找他们这些散户开会还是头一次。刘书记包括工商的领导都在这边。
田瑞在来的晚,他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就来这边十多分钟了。他们摆小摊的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像是一窝受到惊吓的小鸡子。
田瑞落座之后还自在点,在场的这些领导都是他的食客。
周围的陈局长看大家来齐了,道:“今天叫大家来也没别的事儿,主要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夜市扩建的事情,现在夜市越来越大了,是咱们的中心产业。我跟刘书记心里一直挂念。这边的道路七九年的时候修建的,当初没想到建立夜市,做的太小了。”
刘书记接过话茬道:“尤其是国营厂下班的时候,路上拥堵的我们都紧张,生怕出现推搡和踩踏之类的事件,所以我们打算把那里重新修建一次。也是方便大家。”
大伙儿听到这事儿面面相觑有点想法但是不敢说。
刘书记道:“没关系,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大家别拘束,可以畅所欲言。”
为首的就是做泥螺的那对兄弟,道:“那我们去哪里摆摊啊?”现在每天他们全家老小十多个人,有去乡下收泥螺的,又挑水洗的,又辣炒的,一天能赚五十块钱。一个月一千五,分摊到每个人身上一个月也有一百多的收入。
县领导说的情况他们也知道,能明显感觉到夜市越来越挤了,但是他们正是挣钱的好时候。要是取消了夜市,这全家老小可怎么生活啊?
他说的这话也是其他人关注的事情。
刘书记看着田瑞没有说话。田瑞在夜市里生意最好,有烧烤摊,铁板鸡架摊还有凉面摊,酸梅汤摊,现在又多了个冰粥。刘书记道:“小田啊,你有啥想法?”
田瑞道:“领导肯定想好解决的办法了,您说咋办就咋办。”
刘书记一听田瑞说的,笑道:“你倒是乖。”
就知道田瑞是个聪明的,果然不假。现在夜市如火如荼的,他要是生硬的搬走了,莫说小摊主利益受损,就连老百姓没了这个休闲娱乐的地方也会闹事儿。这个刘书记早就给他想好了。
陈局长道:“给你们搬到县喷泉一直到军民小学。”那可是一条又宽又笔直的路。是绝对的市中心,位置比国营厂门口还要好。无论是住在城东城西的人去那边都不远。而且那还有一个民国时期的老喷泉。虽然不喷水了,但夏天蓄水之后县里放了几条小金鱼看着也悠闲自在。
那边都是政务办公的地方,离车站也进。等他们一下班,热闹起来一点也不影响,道路至少是这边的三倍宽。
一听说把地方放到那边,所有人都满意了。县里真的是诚心诚意的帮着他们。那里相当于县里的脸面,给他们摆小摊用,这事儿要不是领导说,他们都不敢往这边想。
陈局长道:“不过每个人抓阄。分到哪边算哪边。地方就还按照你们现在大小量。但是摆摊一天要收三块到十块不等的税费和垃圾处理费。”那里毕竟是县里的脸面,要是弄的乱糟糟的会让人笑话。
大伙儿也没啥意见。反正现在赚钱。只要让他们做生意就行。像卖田螺卖冰淇淋的占地都小,收的费用也不高,要是田瑞烧烤摊肯定要交的钱多。
“这些天我会协助你们搬的。”陈局长说着。
新的夜市县里的中心地带,路边的夜灯都是今年新换的,非常亮。他们能从以前的老地方搬到这边也算是升级了。
田瑞开完会想要走,但是刘书记没让他走,继续询问他一些意见想法,要是道路扩建周围的铺子就要推掉,到时候还要问一下他的补偿意见。
虽然有了夜市的解决办法,但是田瑞白天做不了生意了。
田瑞跟刘书记聊了几句,刘书记早就知道田瑞是个聪明人,但是聊几句却发现他的见识不俗,办事有章有法。
刘书记是个实干家,他想要对县城进行重建,可是费用太大了,上面虽然给拨了款,但还缺一大部分。
田瑞问他,县里的土地能不能交给个人开发,卖商品房。
如果上面批了的话,这些问题就不归他们犯愁了,其他人就会帮这主动解决。
刘书记心里一动,现在省城已经开始这么干了,但是外头的地产商根本看不上这里,婉言谢绝了。要是本乡本地的人开发也很好。
还是问田瑞道:“你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的么?”
田瑞推荐了何宇。
刘书记县里的员工未必都记得住,但还真的记住了何宇!已经有好几个人都说他有几分本事,只是性子懒怠,不爱往身上揽事儿。如今田瑞又推荐了他,刘书记道:“今天太晚了,明天的话,让他找我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