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暮找到餐厅服务员,按照几人的口味又加了几道菜,回去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说服他妈妈。
就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人或事,但也有一些例外,不能一棍子打死。
他不应该那么自信的,觉得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个,像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却无法控制心底升起来的坚定——
无法控制的觉得他们就是那个例外。
被爱着的底气。
沈朝暮一边思考着一边走了回去,后来干脆想,反正他和盛辞婚都结了,他妈妈总不能让他们离婚吧。
如果实在不同意,就让时间来见证好了。
抱着这种洒脱的心情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他才打开门进去,就看到盛辞坐在之前的位置,左敏静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朝暮走进去坐在两人中间,给盛辞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盛辞安静地朝他点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他妈妈同意了吗?!
沈朝暮激动地看着盛辞,想问他,现在却不是很好的时机,只得按耐下来,转头跟左敏静说:“我刚刚去加了几个菜,我们吃点东西再回酒店吧。”
左敏静回神,看了看沈朝暮又看了看盛辞,两人年纪都差不多,沈朝暮喜欢绷着把情绪藏住,但除了冷着脸,他其实是不太能藏住情绪的人,他现在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落进了细碎的星星。
明明没有说话,却感受到了他的期待。
她又看向盛辞,这个年轻人仅仅只是今天一个照面,她就知道,她和她见过的这个年纪的人都不一样,年轻、执行力很强,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很怕沈朝暮付出一切后被骗得一无所有。
可她想起那段她丧失所有希望的日子,那时候的沈朝暮肩负起了所有责任,他是比她勇敢的。
她直直地望向盛辞,盛辞毫不犹豫地跟她对视,她企图从他眼睛里找到一丝说谎的迹象、一丝的不坚定。
可是失败了。
这个时候她好像才正视了他们彼此真的很相爱这个事实。
那个会独自一个人坐在楼道里静谧无声的流泪的人长大了。
他独自扛过所有,一步步走到这里,比她要坚强很多,她好像没有理由去干涉他的选择。
左敏静点了点头:“好。”
这顿饭吃的还算和谐,左敏静话不多,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国外的日子回想起来也没有哪里特别值得她留念的。
沈朝暮和盛辞自然也不可能旁若无人的说话。
席间只沈朝暮偶尔说几句话,左敏静回应,但气氛却不像刚见面时一样安静凝固了,好像有什么在慢慢融化。
吃完饭盛辞按照导航和沈朝暮一起送左敏静回酒店,她订的酒店离两人的房子不算远。
找了个地方停车,沈朝暮下车跟左敏静一起去办理入住手续,盛辞坐在车上等,没有跟上去。
左敏静行李不多,沈朝暮戴了口罩和围巾,前台小姑娘办理入住的时候一直在偷偷打量他。
似乎已经认出来了,但又不好意思打扰,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倒是沈朝暮感受到她的心情,主动对她笑了一下。
戴着口罩都能看见弯起的眼睛,前台小姑娘立刻激动的不行,很快就帮他们办好了入住。
这期间左敏静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独自处理好一切。
办好了入住,沈朝暮推着行李和左敏静一起坐上电梯。
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电梯缓慢上行着,左敏静忽然道:“我应该……不会走了。”
“嗯?!”
沈朝暮惊讶地看去,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左敏静看到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神色,更加确定他是希望自己留在这里的,心里那点反复纠结的东西蓦地就散了,像盘旋着的郁气抒发了出去。
左敏静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收紧,慢慢说道:“我应该会留在这里,找个工作,或者别的。”
沈朝暮不知道她妈妈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这总归是一个好的转变:“挺好的。”
“那你如果需要找房子住,或者别的,我对这里比较熟,到时候就交给我。”
他现在住的是盛辞的房子,之前租的地方被狗仔曝光了,但重新帮他妈找个房子还是很简单的。
左敏静“嗯”了一声,看着电梯一路上行,沈朝暮推着他妈的行李箱走出电梯,找到她的房间号,刷卡进门。
屋子里的陈设很干净整洁,就是好点的酒店规格,左敏静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犹豫一秒还是道:“坐下来聊一会儿吧。”
话说出口才发现生疏得几乎让她感觉到了艰涩。
左敏静微微有点晃神,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沈朝暮不知道她和盛辞聊了些什么,感觉好像真的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好,那我给他发条消息。”
他摸出手机给盛辞消息,让他再等一会儿,盛辞很快就回了个“知道了”。
左敏静看他发消息的样子,眉眼间都是轻松的,虽然沈朝暮不像面上那么冷,性格里柔软的部分要多一点,但像这样神采奕奕的样子还是很少的。
她坐在沈朝暮对面,沈朝暮发完消息抬头望向她,左敏静张了张口,话一出口却是:“对不起。”
这声道歉像是迟了多年,为那几年忽略沈朝暮的日子道歉。
左敏静没想到她会被另一个比她年轻很多的人提醒,她忽略了沈朝暮。
听到盛辞的话,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随后就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心酸,她好像的确忽视了沈朝暮太多。
沈朝暮没想到会听到她妈妈道歉,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是因为她妈妈不支持他和盛辞在一起吗?还是因为什么?
左敏静低垂着眼睫:“我应该早一点离婚的,就不至于弄到那么难堪的地步,但是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变成父母离异后,不被爱的孩子。”
左敏静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她就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所以即便怀疑那个男人出轨,她也只是在进行无用的争吵。
她不想离婚,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
“但是我好像做错了,如果早一点发现他的真面目,早一点离婚,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左敏静手指攥得很紧。
早一点离婚,或许她就不会生病。
沈朝暮也不用那么辛苦。
在未来回顾过去时,会发现那个时候还能选择不同的路,但身处当下的时间点,所做出的都是当时的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沈朝暮并不责怪他妈妈,他从来不认为他妈妈有错,真正有错、应该被谴责,挂在耻辱柱上的人不应该是那个男人吗?
受害者不断反思,加害者毫无愧疚,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眼神里都带上了心疼,左敏静抬起眼眸,望着他摇头道:“朝朝,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些年我没有关注你的情绪,没有关注你是不是快乐。”
远在大洋彼岸时,卡里时不时就会收到一笔钱,都是沈朝暮打过来的,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那三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左敏静喃喃道:“我好像还是变成了我最不愿意成为的那类人。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会再反对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左敏静似是想通了,缓缓道:“我不应该剥夺你拥有幸福的权力,我应该好起来,努力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成为你的依靠。”
沈朝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神情微怔。
左敏静伸手抱住他,嗓音轻轻的,从见面开始她就平静的脸色露出了一点茫然的柔软,像是在问沈朝暮,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因为我没有,我没有像那个人一样,有一堆可以帮我出头、维护我的人。可是,你应该有,你应该有一个很强大的依靠,可以支撑着你不用惧怕任何事,就算感情失败也不会被打倒的依靠。”
她发现她错了,她希望沈朝暮能找一个不爱的人,希望他找的那个人简单、平庸,希望他不会受伤害。
却忘记了,那样的生活是不是他想要的。
她抱着沈朝暮,抱得紧紧的,像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嗓音都在发着颤:
“妈妈,会努力成为你的依靠。”
…
沈朝暮晕晕乎乎地走出酒店,找到盛辞停车的地方,上车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他的神情恍惚,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
盛辞看他的情绪不对,关心道:“怎么了?”
沈朝暮想到左敏静刚才跟他说的话,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喃喃道:“我觉得,我妈可能要好起来了。”
虽然这可能还是个漫长的过程,但他觉得他妈妈眼睛里有了光。
不再是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总是觉得很累的状态。
找到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他忽地侧过身一把抱住了盛辞,感受着他的气息,呼吸都有些不稳,激动道:“我妈说她应该会留下来,不会走了,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她还说要成为我的依靠……盛辞,怎么会,这么好?”
最后一句话都带着一丝不确定,怀疑自己在做梦一样,这样的结局是沈朝暮没想到的,他妈妈找到了新的希望,会越来越好,也不再反对他们。
超出他预期的结局。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像再也没有什么阻碍了。
从此以后的人生都一帆风顺。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盛辞带给他的。
沈朝暮微微松开盛辞,手臂原本环住他的身体,现在一点点朝上,环住他的脖颈,他忍不住按照自己的心意,靠近他淡色的唇瓣。
这个过程在盛辞眼里像慢动作一样,他看着沈朝暮俯身凑过来,鼻息间能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一帧帧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竭力忍耐才能不主动掐着沈朝暮的腰吻上去。
在距离盛辞的唇瓣还有几厘米时,沈朝暮停住了,就着这样挂在他身上的姿势问:“你跟我妈说了什么?她这么快想通,开始有积极向上的迹象是因为你对不对?”
盛辞一只手握得很紧,看着沈朝暮就停在距离他几厘米的地方说话。他绯红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他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清,更不想知道内容是什么,盯着眼前的人,咬牙道:“沈朝暮,你到底亲不亲我……”
他话音刚落,沈朝暮就俯身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碰到了他的唇,舌尖试探地在他唇瓣上舔了一下。
盛辞只觉得脑海中一瞬间像炸开一束烟花,刚才的忍耐全都在此刻化为灰烬,之前忍着没有回抱沈朝暮的手猛地将人抱了个满怀。
手掌慢慢从背挪到他的后脑勺,化被动为主动,按着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了过去。
沈朝暮瞬间就丢失了主动权,被吻得喘不过气,盛辞手指触感到了他的肌肤,并不冷,还是让他的身体轻轻瑟缩起来。
他一边被吻得呼吸不稳,一边在盛辞的手里颤抖。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尤其漫长,盛辞被撩出火气,沈朝暮心绪翻涌,也想更深切地感受这个人的气息,不想那么快结束亲吻。
吻到最后,狭小的车厢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沈朝暮好不容易消肿的唇瓣再次肿了起来,唇边有晶亮的水渍。
盛辞眼眸都暗了下来,唇瓣分开时重重地咬了沈朝暮一口,又舔了一下咬过的地方。
他望着沈朝暮的眼神都带着火气,慢声道:“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撩我?”
“……”
盯着沈朝暮被亲懵的神色,盛辞用拇指帮他拭去唇瓣上的水渍,手指微微用力,柔软的唇瓣就往下陷,眸色变深:“还是说,你就是故意的?”
先前情绪上头时没想那么多,激动的情绪难以抒发,现在想想确实有点不厚道。
沈朝暮的眼神有点心虚,转移话题道:“你跟我妈妈说了什么,她的想法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似乎就是在他出去的那段时间,盛辞跟他妈妈单独说话,回来后他妈妈态度就开始转变了。
盛辞摩挲着方向盘,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就是希望她能好起来,你会担心之类的……现在回去,还是在外面逛逛?”
所以他妈妈是听到他会担心,才那样说的吗?沈朝暮没有怀疑,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从参加完节目到昨天早上,两天两夜,沈朝暮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身上还腰酸腿软,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
盛辞便发动车子,把车开回家。
他们出来时就是下午了,现在时间已经挪到傍晚,天空灰蒙蒙的。
酒店和家里隔着的路程不算远,回去时沈朝暮就有点昏昏欲睡,回到家勉强精神了一点,盛辞拉着他坐到沙发上,伸手去摘他手指上的戒指。
沈朝暮一下就精神了,这段时间,除了节目组把他和盛辞分开那期,他都戴着戒指,手指缩了缩,注意到盛辞手指上没戴那枚戒指。
沈朝暮有些意外,任由他把戒指摘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人:“盛辞。”
盛辞“嗯”了一声,扬眉,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沈朝暮眨眨眼:“你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
盛辞被气笑了:“你还挺会联想,放心,不会有这种可能。”
他随手从旁边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在客厅的灯光下,沈朝暮轻易就能看到纸上的内容,微微一愣。
盛辞脸上难得露出点不自在,或许是因为这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在专业的人面前这份草图多少会有点滑稽,但不管有多不专业,还是想拿出来。
他把草图递到沈朝暮眼前,沈朝暮呆滞了几秒才低头,纸上画着半枚戒指的轮廓,之所以说是半枚,是因为真的就只画了一半,另一半空白着,像是在等待谁来补充。
盛辞说:“这张草图从买了戒指以后就断断续续在画了,用的时间有点久,也浪费了很多草稿。我没这个天赋,画来画去也只能画成这样。”
话是这样说,但纸上的草稿能看出画画人的用心,没有天赋,却不敷衍。
沈朝暮感觉心脏都酸酸涨涨的,像浸泡在了温水里,他顺着那张草稿看向面前的人,夸奖道:“画的挺好的。”
盛辞坦然接受了:“本来婚戒就想让你设计的,但你未来肯定还要设计很多款式……这样,我们的结婚戒指就不是你设计的唯一一枚了。”
亲手设计自己的婚戒就浪漫炸了好吗!
还是由两个人共同设计出的,其中有一个对设计一窍不通的家伙。
沈朝暮听到这番隐含“控诉”的话,有点想笑,被他憋住了,盛辞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随意道:“想笑就笑。这是你的工作,那就只有我来了。”
“我这辈子,也就跨这一次界了。”
他就是有点占有欲旺盛,希望他们的婚戒是独一无二,对于彼此都意义重大的——再加上,想到沈朝暮将来会戴上一半由他设计的婚戒,盛辞就有种无形中把人套牢的感觉。
沈朝暮感觉自己又被甜到了,把这张草图小心地放在桌上,一下扑到盛辞怀里:“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别人画了一半的设计,这肯定也是我设计过的最独特的戒指!”
“嗯。”盛辞搂着他,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把沈朝暮搂紧了一点:“今天我去见了阿姨,阿姨也同意我们的事了。”
沈朝暮心情激动得不行,“嗯嗯”点头。
盛辞捏了捏他的手指:“那你什么时候考虑去见我爸妈?”
沈朝暮脸上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见盛辞爸妈,这么快的吗?但是盛辞都见到他妈妈了,好像也差不多了。
他有点紧张,只是想到要见盛辞家里人,这股紧张就冒出头,抿了抿唇瓣:“这么着急的吗。”
盛辞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笑了:“是。我确实,还挺着急的。”
他盯着沈朝暮,这个他从三年前就想和他结婚,将他规划到未来里的人:“沈朝暮,你就跟我见个家长。”
他顿了顿,眼底有若有似无的笑意,眉眼间依稀还带着点少年气,一瞬间宛若和当初的少年重合。
“再给个正式的名分吧,不想做你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