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科举还没那么成熟, 录取多少人也没有切实定数,朝廷可以只招收河东郡那边需要的人数, 也可以招收到能把京都城内那些空缺职务都填上的数, 这就全看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即便是这一次科举确实只招收了河东郡那边的,陛下想的话,明年也可以再继续开科取士。
不成熟的科举这个时代想要用,在各方面都可以随意。
这些被贬谪出去的朝臣们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自己被陛下给威胁了。
这些朝臣们不乏脾气冲的, 尤其是那第一批被贬谪的, 若不是他们就是这样的脾气, 也不至于成为第一批被贬谪的人, 当即这些县府之间的信使就开始疯狂来回跑动,书信之中各种表达他们愤怒的文书络绎不绝。
当地那些大佬们看到这信使忙碌的样子一开始觉得奇怪, 想方设法弄清楚这些书信的内容, 结果一看里头文章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说什么。
谁能不觉得这些被贬谪出来的大佬们摊上这么一个皇帝不惨呢。
这些朝中大佬们不过才出来一年,就是赶着驴拉磨,也得给驴时间才能磨出面来不是?这要在地方上做出成绩来哪是一年两年能做出来的事啊。
地方大佬这样想着,又很快想起只一年就已经出了很大成绩的京都城……
嗯……
陛下是陛下,我们都是凡人,陛下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和自己一样的能力不是?
然后这些地方大佬们又想起了现在红红火火的津东码头, 以及不断朝着他们这边输送着各类果蔬布匹的南贞郡……
地方大佬们:“……”
相比之下,确实这些被贬谪下来的大臣们效率有些低下了。
不过认真想起来也不能说这些朝臣们低下, 只是相比于这些地方的事迹没有那么亮眼了,要知道一年前这些大臣们所在的县府都是贫困的穷山恶水,他们到任上不过是治理了一年, 就已经整个太平下来,有安康之象了。
放在过去的年岁里, 这些朝臣们做出来的成果也绝对能被称赞一声亮眼。
只能说去岁的情况,真的是有些邪性的。
这些都不重要,反正这事对于这些地方大佬们来说是乐见其成的,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朝中的大臣们和皇帝是一条心,这些大臣们和皇帝有嫌隙,才会管不上他们这些在外头做土皇帝的,就和以前大邵的那些皇帝一样。
有一些外地大佬们甚至觉得这是个有机可乘的机会,趁机想要和这些贬谪出来的大臣们达成同盟关系。
原本这些朝中来的大臣安心在各地方搞建设,相互之间帮衬着,弄得都挺不错的,以至于他们原本打算先让这些朝中来的大臣吃一吃苦头后,再来个雪中送炭的想法落了个空。
锦上添花总是没有那么好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急了。地方大佬们心想着,并对着这些被贬谪的大臣们施以‘援手’。
毕竟这些和他们有了一点交情的大臣们回去,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比现在完全陌生的朝堂大臣更加有利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想这些自己地盘里留着这么多自个儿指挥不动也得罪不起的大爷。
而后赵知县那边就收到了来自郡府的宴请。
赵知县一开始没有把这个宴请当回事,毕竟以自己的身份,郡府那边隔三差五地就会宴请他一次,他还是比较关心夹杂在书信言语之中,真实传递出来有关于原晏那块地方讯息。
他们对陛下的愤怒是真实的,但陛下会一步算很多步,他们做朝臣的当然也不能太落后给陛下丢脸,自然也借口这事,不引起这些人注意加大了相互之间的信息传播量。
原晏那边果不其然之前税收的文书都被处理过了,看不出来问题,可官方这边的记录可以被修改,民间那些乡绅和豪商们记录却也还都在。
而原晏盯上的就是豪商。
原晏在京都府之中忙归忙,但偶尔还是会有休沐日这稀有的东西的,而且多多少少也会从同僚和家里人那边听到一些来自协同会那边传出来的话语。
——谁让协同会这东西存在就十分的传奇,京都城各处消息传到协同会内的很多,而反过来协同会这么开放,传出去的思想也多。
比如原晏就知道了从‘商人逐利’这句话之中,延伸出来相关的话语,什么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能把自己送上断头台之类的。
士农工商嘛,原晏不觉得这个话语有什么不好不对的,还觉得协同会那边很深刻的分析出来了这些商人的本性,并且他就果断给予了利用。
原晏没有走前辈对县府内种种治理的事情,毕竟他被安排到的这个地方各方面还是很‘好’的,只稍微提了减免苛捐杂税和佃租的事情,而和那些地主乡绅的交换条件也不是其他朝臣们选择的教育,而是走经济路线。
借着自己安泽县和南贞郡海岸线极近的关系,对面也能说得上是自己熟人,于是协同会、自由贸易港之类的在安泽县拔地而起,飞速壮大起来,很快原晏那边就和安泽县,甚至附近其他县府的商人士绅们走到了一起。
并没有人怀疑原晏这番行径目的,毕竟在大家看来,原晏是要长久留在安泽县一直到告老才会离开的,所以和这些地头蛇打成一片非常的明智且正常。
原晏也利用于此,隐晦着从这些地头蛇那边去了解过去年岁一些数据和情况。
现在这些商人士绅们和原晏也并没有完全交心,心头还是戒备着的,可即便如此,以原晏现有知道的讯息推算,这些地方贪墨的至少会有十倍以上。
什么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啊,这些人连百分之一千的利润都可以搞的出来。
只要苦一苦百姓,反正百姓多的是,死了就换一批,只要和上面哭一哭,反正上头下来也是两眼一蒙,他们巡视也只能看出来百姓们确实是过得不容易,收上来的税这么低很正常。
赵知县看着那些讯息,心里头发寒。
他们作为世家自然是知道下头不可能真那么干净,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这些懂的都得,本质上他们这些世家官老爷的立场也不会是百姓们那一边,尤其他们还是第二批被贬的,并没有第一批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朝臣们来得高尚。
可有这么夸张,还是让赵知县整个人都震撼住了。
这是真的把地皮都移平三尺的程度啊。
在了解到后,赵知县的良心也并没有完全泯灭,看到来自郡府的宴请帖子自然就更加不感兴趣,果断就给拒绝了。然后郡府那边很快就送来了第二封,第三封,甚至有赵知县不去他就继续送的架势。
面对这样的架势,即便是赵知县没有想法,也得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了。
赵知县原本觉得可能是河东郡那边陛下突然而下的屠刀把这些人给惊到了,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来自京都城私底下的讯息,他在去往郡府的路上都已经想好要给那些人什么样的说辞了,结果对方对于河东郡那边的事情完全不在乎。
——河东郡那边是造反啊,他们又没想着怎么造反,自己去年还给陛下送上一大笔税收,朝廷对地方的要求不就是如此,他们是大邵的忠臣,陛下怎么也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到了宴会的现场,赵知县才发现一切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他面对了来自郡府那边递过来的糖衣炮弹。
“赵尚书啊。”郡府的官员依旧称呼着赵知县曾经的官名,笑眯眯地对着赵知县说道,“其实做出功绩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左右上头也不可能派人下来查证,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赵大人想,您要什么功绩,我们就给您做出什么功绩,一切您都可以放心。”
“就是您想要杀几个人表示是这些人贪赃枉法欺上瞒下,我们都可以给您安排上,绝对不会给您出半点纰漏,即便是上头下来查……”郡府官员对着赵知县意味深长地笑着,“也肯定不会查出来什么,大人,你是知道的。”
赵知县听到这郡府官员的话,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知道这最后的讯息是自己被嘲讽了。
谁都知道他这第二批被贬谪下来的官员目的为何,但他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地方官员难道不知道自己加了那么多税收上去,会被知道自己肯定隐瞒税收的事情吗?他们当然知道,能这么贪赃枉法的,当然也不是个傻子。
只是他们也同样知道,能随便贬出来那么多京官的现任皇帝不是和他们讲证据的,被武力威胁后,这软弱劲就出来了。
可这事现在这些郡府的官员一说,除了嘲讽之外,也是对着他们证明着自己的实力。
他们下来到当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能够抓住这些人的把柄,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税收这事他们都能瞒下来,他们所需要的政绩,这些地头蛇们当然也可以给做出来。
这非常有说服力,至少赵知县在黑脸之余,也确实是不由自主对着这郡府官员的建议心动了。
而心动过后的,则是恐惧。
一种恐惧是通过这种作弊的方式回到京城,这个官员为了不暴露,必然以后都会是这个地方的傀儡,以后不管生死都不会安心。
另一种是他会心动,其他人也会面对这样的提议心动,虽说赵知县也就仅止于心动而已,但其他人会不会为此付出行动?
他们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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