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声,几秒的静默过后,尤良行狠狠扯过康圣哲的衣领,连拖带拽将康圣哲拖下楼,当场打掉一颗牙,哪是去个校医室就能解决的小事,尤良行在门口叫了车,直奔附近最近的牙科医院。
撕扯中,康圣哲挣扎道:“良良……你别急。”
尤良行面色如冰,几个字咬的像是发了狠,冷冷道:“别说话。”
一路走的万分仓皇,所幸此刻天黑下来,路上看到的人不多,饶是如此,还是惹来些许议论。“那不是尤学长么?”
“……什么情况,打架了?”
“好像是从宿舍里出来的……”
外界的声音全部充耳不闻,上车以后,尤良行忙叫司机开了车内灯,双手捧住康圣哲的脸,道:“张嘴。”
康圣哲手心里握着自己的牙,嘴巴大大张开,其实不必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掉的是哪一颗,良良拳头过来的时候康圣哲勉强侧躲一下,多亏这一下得意避开前面四颗门牙,不然现在就不止是有碍观瞻了……
说话八成都要漏风!
“不是门牙也不是大牙,侧边儿上一颗,小事儿。”
“……良良?”
尤良行并不应声,偏黑的出租车里,不知是阴影太浓,还是夜色太深,他的神情严肃到和平时判若两人,其间康圣哲和他的对话全被忽视,直到进了牙科医院,医生建议可以补牙,尤良行才在和医生的问答中勉强说了几句话。
夜间急诊,康圣哲嘴里磕破了皮,边说话边吐血很具有震慑效果,医生开绿灯给他连夜补牙,看完情况一连感叹好几句。
“被打成这样挨了好一顿揍吧,看你还是学生,当学生要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打架掉牙多痛,你看着吧,这牙补上以后过几天更痛,不过没别的办法,只能忍着。”
话落在康圣哲耳朵里作用微乎其微,他天生痛感迟钝,完全没在怕,可尤良行则不然,这话听完,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可怕。
耽误了整整一夜,康圣哲才走出完整的医疗程序,因为医生建议叫他预防牙疼尽量少说话,康圣哲不得不重新操持起自己的手机便签,像第一次和尤良行面基时一样,有话要说时就随时伸出手机打一句。
不能说话和不想说话的人在一起,空气安静的不像话,整夜的沉默,康圣哲从一开始的忐忑渐渐转变为胆战心惊,他扯扯尤良行的袖子,递上手机。
——我们去哪儿。
尤良行顿了顿,终于开口:“去公寓,你明天别去军训,在家休息。”
不用军训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可牙疼能请的下军训的假吗?像是知道康圣哲在想什么,尤良行简单而冷淡道:“我给你请。”
校学生会长发话,效果一锤定音,康圣哲急忙乖乖点头,然而无论康圣哲态度如何,尤良行都面色都没有一点改善。
康圣哲沉默片刻,不再嬉皮笑脸故作轻松,他冷静打字:——良良,你是不是生气了?
尤良行道:“我没有。”
康圣哲一顿,摇头:——不,你就是生气了。
整整一晚上的沉默,康圣哲又怎么看不出尤良行的情绪,闹出这么一场闹剧,不是一句谁认错就能掀过不谈,虽然尤良行无心伤人,但康圣哲确实受了伤,康圣哲将心比心想想就知道,尤良行的心里必然比面上看上去更加难受。
——是我不好,良良,对不起。
尤良行平白盯了这话好几秒,脸上毫无表情,半晌,他坚持了一整晚的冷漠忽的被打破,鼻音一滚,压抑着焦急和怒火道:“你懂什么。”
康圣哲自然不会懂他,他可以猜想出尤良行的自责,却感受不到这一整晚尤良行煎熬的情绪。
懊悔、惊讶、自责、担忧,这一切都抛去不谈,尤良行最鲜明最尖锐的感受是……
他害怕了。
他被康圣哲的受伤吓到,惊魂未定,上下楼帮忙办手续时,尤良行的手都是颤的。一双打拳打了十年都没有颤抖过的手,竟然在意外打伤康圣哲的时候颤抖起来……
尤良行和康圣哲不一样,康圣哲这人面上嬉笑不着调,可满嘴是血受伤吐出一颗牙时依旧冷静自持,而他却方寸大乱,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一刻是冷静的。
尤良行失态了。
从未有过、甚至想象不到的失态。
尤良行侧过头,面上的神情让康圣哲徒然一僵,康圣哲再没精力拿手机打字,他拽住尤良行双手,忍着嘴里的疼痛道:“良良,你听我说,这就是意外,谁都不是有心的,都怪我,是我非要和你开玩笑,你别生气,别生气好吗?良良?”
康圣哲这一句话受了牙疼得影响坎坎坷坷,他的手因为情绪急躁而不分轻重,力道扣在尤良行手上压得人生疼。
尤良行静了好几秒,竟想不明白为什么康圣哲要和他道歉,他皱眉道:“我没生气……”话音落了,又道,“牙疼就不要说话。”
康圣哲哪顾得上那么多,见尤良行态度有缓和,脑子转的飞快。不是生气,不是生气……如果不是生气,良良的反应又是为了什么。稍许,康圣哲半开玩笑般慢慢道:“良良,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尤良行无声,康圣哲头上立刻漫出冷汗,他正准备笑哈哈把话头打过去,尤良行却忽的开口道:“嗯。”
康圣哲一僵,“什、什么?”
尤良行淡淡道:“你说对了,我心疼了。”
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心意没有什么难,尤良行情绪缓和下来,表情是平时冷淡又酷酷的模样,可他好不容易恢复常态,康圣哲却又开始手足无措。
“我、我是不是听错了,良良!我是不是抽风了?”
尤良行没心情吐槽康圣哲常年都在抽风,处在这个时刻,他只淡淡提醒道:“说了叫你别说话,有事情打字。”
康圣哲快速拿起手机,兴高采烈打了半天,最后只打出一句话。“嘿嘿嘿、嘿嘿嘿。”
尤良行冷漠的盯着,冷不防被这熟悉的感觉逗弯了唇角。
尤良行一笑,康圣哲心里便跟着一软,情绪回暖,持续在嘴里的牙疼也似乎跟着退散不少,他继续低头打字承认错误道:——都怪我忍不住偷亲你,我以后……
字还没打完,尤良行出声道:“偷亲我?”
康圣哲:“……”
康圣哲快速把偷亲两个字删掉,改成‘闹着玩’,尤良行眼皮一跳,道:“我已经看见了。”
康圣哲肩膀一耸,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尤良行呼吸一梗,打算不再跟他计较,偏偏康圣哲得了便宜还卖乖,上赶着问道:——那我以后偷亲你时,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儿。
尤良行:“……”不能!
缓了缓,尤良行道:“你就非得偷亲吗?”
康圣哲一愣,随着慢慢反应,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我可以直接亲吗!!”
声音激动尖锐,直接脱口而出,尤良行还来不及警告他别再开口,康圣哲猛地捧住他的脸,眼神铮亮。
这样闪亮眼神望着他,在期待什么不言而喻,尤良行静了静,低声道:“……可以啊。”
声音细小,不像是尤良行的风格,倒像是一只小蚊子似的,康圣哲血气上涌,面色红润,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有、有点紧张。
一秒两秒,康圣哲无比真诚打量着尤良行,在这种目光之下,尤良行心跳如雷。他看着淡定,可心里一点不像表面上那样从容,已经给康圣哲下了通关文书,康圣哲却迟迟不动,漫长等待的感觉比直接亲上来还煎熬。
尤良行道:“你亲还是不亲。”
康圣哲急忙道:“亲亲亲——”
尤良行嘟哝一声,拳头在下面无声握紧,像是为了同时两个人壮胆,他配合的闭上眼睛,康圣哲鼓起勇气俯身贴近,在距离尤良行唇瓣只有一厘米时,他忽的哼唧一声,哀嚎道:“不行不行,我不敢。”
尤良行无声睁开眼,看康圣哲的目光虽然并不直白,但康圣哲还是分明在那个眼神里看到了‘你是不是不行’的疑问。
康圣哲可怜巴巴,打字:——良良,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尤良行:“……不会。”
康圣哲:——你发誓?
尤良行愤愤咬牙:“你别亲了!”
康圣哲:“!!!”别呀!!我要亲!!
尤良行头也不回的甩手就走,康圣哲忙不迭跟上,他双手合十,一副乖巧的祈求神态。——再给我一次机会,良良!再给我一次机会~良良~
尤良行面色冷酷,猛地踢了康圣哲一脚,康圣哲笑嘻嘻躲开,又凑上去,两个人的背影在路灯下越来越远。
很远以后,稍矮个子的男生猛地拉住身旁高大身影的衣领,两个人的影子重合一刻,然后分开。
不久,那个子高过头的男生不知为何,山峰崩塌一般倒头栽进了马路旁边的矮树堆里。
***
夜色深沉,有人开心,有人不爽,忙忙碌碌结束洗漱好不容易爬上床的梁楚临刷着朋友圈,冷不丁抱怨一声。
“康圣哲这个大混蛋。”
托了康圣哲洪福,梁楚临军训结束还要赶去班委签表,一人做两人分,平白耽误好一段时间,越想越郁闷。
心里正骂着康圣哲,朋友圈里刷新出康圣哲的头像,梁楚临一愣,大半夜的,这大混蛋竟然没睡,还发了一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