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
江鲸最终还是被带了回来，“变不回去。”
他沮丧地盘腿坐在沙滩上，整个人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明明不远处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海洋，然而他却变不回去。
刚刚被救生员救上来的时候，他甚至还被强行灌了一通珍惜生命的心灵鸡汤。
而作为他同行的朋友，江思渺也被救生员批评教育了一通。
“可能是方法不对。”
江思渺也盘腿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重新思索起来。
他原本认为江鲸的梦想是回归海洋，人形是他不得不过渡的一环，所以只要进到海里就能恢复原形，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超自然力量都将他传送到了家门口，那直接把他传送回海洋不好吗？还省得他变成人了。
为什么不能直接回海洋呢？
难道是因为，距离太远，回不去吗？
江思渺思绪一顿，连忙问：“你还记得你出生在哪里吗？”
“大海。”
江鲸无比肯定道。
“……”
废话。
江思渺说，“我问的是哪一片海域。”
“哪一片？”
江鲸想了许久，继而很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也对。
那些海的名字都是人类自己取的，江鲸还在当虎鲸的时候，肯定不清楚。
江思渺想了想：“那恐怕只有海洋馆清楚了。”
江鲸听到海洋馆三个字，生理性地一个颤栗，立刻说：“我不要回海洋馆！”
江思渺安慰他说：“当然不会让你回去。”
他拿出手机，翻阅起海洋馆公众号里，曾经关于招牌虎鲸“泰格”的所有介绍。
那些介绍里提到了年龄，性格，爱好，甚至还有擅长表演的项目，就是没有提过他的出生地。
……也许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吧。
江思渺又搜索了虎鲸的分布范围。
然而虎鲸几乎在世界各地的海洋中都有分布，完全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
毫无收获啊。
他只得叹口气说，“先回家吧。我再想想办法。”
—
这一天折腾下来，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因为体检结论江鲸的身体和人类几乎无异，江思渺也没再选生鱼片外卖，而是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几道家常菜。
江鲸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时不时想进来：“需要帮忙吗？”
江思渺头也没回：“你在外面乖乖坐着就是给我帮忙了。”
他都能想到如果江鲸进来，以他的好奇心，这边的每个设备恐怕都得探究一遍。到时候他们就别想准时开饭了。
“哦。”
江鲸说着，却没有坐回客厅。
他的脑袋搁在玻璃门上，看着厨房里江思渺忙碌。
好有趣啊。
他之前就知道人类和他们不一样，是不能吃生食的，所以要将食物进行加工完再食用。
但没想到过程是这么复杂的。不仅要用火，还要在不同的时候加各种瓶子里的东西进去，比他的训练表演复杂一万倍！
他的江思渺真是好聪明！好厉害！
“好了。”
一个多小时后，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出炉。
虽说是人类的食物，但食材江思渺还是选了鱼和虾为主，怕江鲸吃不习惯。
“你可以试试。”
江思渺说，“如果不喜欢的话再换，没关系。”
江鲸闻了闻空气中的香气。
有点陌生。
和他从前所吃的食物的味道都不相同。
他尝试着拿起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筷子，好在学习能力相当之快，没过多久就夹起了第一块鱼肉。
江思渺忽然的有点紧张。
其实他的做饭水平还不错——至少对于人类来说。
但他查资料时有查到关于虎鲸挑食的记录。据说虎鲸仗着自己海洋霸主的身份，在自然界捕食的时候只选爱吃的，也不知道变成了人形后能不能适应。
“好吃！”
江渺咽下第一口，眼睛发亮。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人类的熟食，感觉很陌生，但很奇妙。
原来人类的食物这么好吃！
江思渺真是天才！
江思渺蓦地松了一口气。
“喜欢就好。”
江思渺自己也夹起一口菜，“我还以为你们虎鲸都很挑食。”
“没有啊。”
江鲸说，“在海洋馆的时候，我什么都吃。”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挑食的空间。
饲养员给你准备的食物就只有这一些，每天都是一样的鱼，你爱吃不吃，不吃的话就没有了。
甚至就连这一些食物，还要靠他们卖力表演才能获取。如果训练成果不佳，饲养员就会没收当天的食物作为惩罚。
江思渺的筷子顿了顿。
果然，海洋馆里的虎鲸的生存处境比他原先想得还要艰难。
然而江鲸说这些却并不是为了伤春悲秋，他一口接一口地吃，幸福得想拍起消失的尾巴：“江思渺真好！”
他可太喜欢江思渺了！！
等吃完饭后，江思渺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洗澡。
两人今天在外奔波一天，累得够呛，他原本打算泡个澡，想起来江鲸应该比他更喜欢水，于是带着他去了有浴缸的那一间，教了他如何放水，如何调节水温。
再一转头，江鲸已经脱掉了衣服。
江思渺：“……”
动作也太快了。
他还在这呢！有没有礼节！
江鲸却没有半点避着他的意思，他坦坦荡荡地站着，甚至还问：“你不脱吗？”
“？”
江思渺被他石破天惊的话吓了一跳，“我脱什么？”
“唔。”
江鲸表情似是有点遗憾，“我还以为你要和我一起泡澡呢。”
“……”
江思渺被震得在原地麻了两秒，才说，“在……在我们人类世界里，没有这个习惯！”
水蒸气渐渐蒸热了整间浴室，他关上水龙头，把新毛巾丢给江鲸，说了一句去泡吧之后就匆匆离开。
“砰”地一声。
浴室门隔断内外，热气终于消散。
呼。
真热啊。
江思渺手背碰了碰脖子，回了自己房间。
……
江思渺在房间内另一个浴室冲完澡，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江鲸的浴室仍未有动静。
江思渺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
都过去一个小时了，江鲸还没有出来吗？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过去敲了敲门：“江鲸？”
见里面没有回应，他“刷”地一下打开了门。
江鲸全身浸在浴缸中，似是睡着了，江思渺开门声惊醒了他：“啊，江思渺。”
他高兴道，“你决定要一起了吗？”
江思渺：“……不是。”
刚刚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江鲸因为泡水泡久了，变回虎鲸穿回去了。
他说不准那瞬间自己是惊喜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只走过去捞了一把水，说，“水都冷了，你不出来吗？”
江鲸的头靠在浴缸边上，小声嘀咕说：“我就是想试试在水里一直待着会不会变回虎鲸。”
“不过看来不会。”
他举起手，给江思渺看，“你看，变化的只有我的手指，都皱起来了。”
江思渺：“这说明你泡得太久了。”
“但我以前就不会！以前我可以一整天都呆在水里！”
他说完后，有点沮丧地叹了口气。
江思渺想，江鲸一定是想说，人类的身体好脆弱，我不想再当人了。
当了二十多年虎鲸，一朝为人，当然会难过。
江思渺默默蹲下来，指腹抚了抚他泡皱的手指，随后说：“我会帮你的。”
“明天我就去海洋馆，打听一下你的出生地。说不定回到出生地，你就能顺利恢复原形了。”
江鲸怔怔地抬头，望进江思渺的眼睛，他的神情温柔，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样子。
“谢谢。”
他拿手心蹭了蹭江思渺的手，眼睛弯起，笃定说，“我相信你。”
—
次日依旧是休息日。
江思渺早起收拾完毕，看向面前全副武装的江鲸，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不想回海洋馆吗？”
“我更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
江鲸穿了昨天买的连帽卫衣，用绳子把帽子拉得紧紧的，还带了一个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江思渺说：“那似乎也没有必要穿成这样吧。”
“当然有必要！”
江鲸紧张道，“我怕他们会认出我，把我抓回去！”
“……放心。”
江思渺说，“只要他们不是有超能力，或是有臆想症的病人，肯定认不出你。”
“……”
江鲸坚持说，“以防万一。”
江思渺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进去的话，恐怕才会引起更多人注意，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围观——”
还没说完，江鲸立刻松开绳子，放下帽子：“好，我们出发吧。”
江思渺：“……”
两人开车前往海洋馆。
等到门口，准备进去前，江鲸再次开始紧张了。
他一把抓住江思渺的手，问：“如果我到了里面，突然又变回虎鲸了怎么办？”
大变活鲸。
感觉海洋馆工作人员会当场吓死。
江思渺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高，笑了声说：“你不是刚好不想当人了吗？”
“但我更不想在海洋馆里当虎鲸！”
江鲸急道，“如果回不去海里的话，当然是呆在江思渺身边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