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渺挂了电话。
收到的消息不算太好, 他转过身,微微蹙眉,对任平生道:“上周的甲方又提了新意见, 一会我们负责这个项目的过半个小时开个紧急会。”
任平生还陷在刚才的震惊中,有点恍惚, 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思渺见他半天没说话,疑惑道:“你这边时间有问题吗?”
“……啊,不是。”
任平生猛地回神, “没有没有,我、我一会就去安排。”
他的思绪却还在想江鲸刚才说的话, 看看江思渺, 又看看江鲸,总感觉很难想象。
两个成年男人——还都是体型不算瘦弱的成年男人,睡在一起?
难道江思渺真的是同性恋?
虽然想想他以往的表现,似乎也有种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感觉,但这个消息还是太震惊了, 他一时还有点消化不了。
“那我们这个之后再说,我先去准备开会的事。”
任平生抱着笔记本, 离开前又忍不住观察了一眼屋内的两个人。
办公室内。
“今天我有可能会留得比较晚。”
毫无察觉的江思渺揉了揉眉心,对江鲸说,“你一会儿先回家, 晚上也不用等我了。”
他说着, 给自己及同事们都点了咖啡当下午茶。
他有预感,接下来, 应该是一场苦战。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内。
江思渺把笔记本接上投屏, 微信窗口还开着,正是他和客户进行交流的页面。
他大致给所有人看了眼,很快切掉,道,“简而言之,甲方对方案还是不满意,让我们继续改。”
会议室内顿时一片怨声载道。
“还改?!”
“上次他们不是说了准备结了嘛?!”
“我靠,这都第五版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有病,实在不行就重新拿回第一版本,我看他们也不记得了。”
一片讨论声中,任平生有点走神。
虽然江思渺只给他们看了几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鲸的话开启了他身为名侦探的嗅觉,他立刻注意到了。
江思渺微信置顶的人是江鲸。
而且江鲸的头像,正是他们脸贴脸的合照。
如果说先前还对江鲸的话带着疑窦,这会儿任平生亲眼所见,彻底确认了。
真相只有一个!
男同竟在我身边!
如果这都不算是情侣!那他就不相信爱情了!
会议最终在痛骂甲方的氛围中很快结束。
等其他同事都走光了,任平生悄悄走到了江思渺身边。
江思渺正收拾完东西,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写。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江鲸谈恋爱的?”
任平生忽然问。
江思渺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他人都傻了:“什么?”
“别装了,江鲸全都告诉我了。”
“所以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啊?”
“咱们什么关系啊,你连我都瞒着,有点太不够兄弟了啊。”
任平生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堆,突然一愣,说,“你该不会是觉得我歧视同性恋吧?”
江思渺:“……”
“我真没有啊!”
任平生以为江思渺瞒他的原因是担心他的偏见,急忙澄清道,“我虽然自己不是,但我兄弟是我也绝对没有意见!”
“我不是!”
江思渺问,“江鲸和你说什么了?”
任平生压根就不信他的话:“你还想找他秋后算账啊?”
他才不会出卖江鲸,重新扯开话题,“也没说什么,就随便聊了聊,主要还是你们谈恋爱这事儿本身就瞒不住,太容易被看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其他人还不知道。”
他顾忌到江思渺不想公开的心情,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肯定不给你说出去。”
既然江思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他会尽力帮忙打好掩护啊。
啊,他可真是个好兄弟。
江思渺:“……”
虽然任平生说的这一通全是错的,但他也没有什么底气反驳任平生。
毕竟他喜欢江鲸是真的,和他做了那么多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也是真的。
江鲸但凡说一个他们接过吻的事实,他就无法辩解。
他只能外.强.中.干地无力反驳说:“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不是。”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恰好喜欢了一头虎鲸而已。
任平生用一脸别装的神情看他,故意挤兑他似的说:“行行行,不是就不是吧,你是直男,我信我信。”
你直男,你和成年男人睡一起。
信你是直男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任平生:“那直男兄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江思渺:“说。”
任平生看了看四周,最终神秘兮兮地问:“你是1还是0啊?”
江思渺:“?”
任平生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毕竟看江鲸的体型……嗯,不禁让人忧心一下江思渺能不能承受得住。
江思渺忍无可忍地挥手道:“这么闲就去把方案重做两版再给我!别瞎操心!”
—
江思渺抱着笔记本和咖啡回了办公室,刚想打个电话质问江鲸,却发现他居然还没走:“你没回家吗?”
江鲸说:“我是来探班江思渺的!江思渺没下班我当然不能下班啊!”
实际上则是因为好不容易来见江思渺了!当然要和他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了!
挺好,省得他打电话了。
江思渺直接问道:“任平生之前问你什么了?”
“之前?”
“大概就是中午,我去接电话那会儿。”
他思前想后,也只有那个时候任平生有机会单独和江鲸说话了。
江鲸回想起来了:“哦,他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去看电影,我说了我们去看了《青春之路》。”
电影?
任平生上午的确说要带女孩子去看这部电影来着。
但只是看个电影而已,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江思渺:“还有呢?”
“他问我是不是睡书房。”
江鲸诚实说,“我说不是,我是和江思渺睡的。”
江思渺:“……”
他现在知道任平生为什么会误会了。
他顿了下,又不能教江鲸撒谎,只能说,“算了,以后无论谁问你和我相关的问题你就说不知道就好了。”
“我知道了。”
江鲸又瞥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咖啡。”
咖啡?
好像又是他从没喝过的东西。
江鲸眼巴巴地看着,江思渺一眼就看出了他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道:“想喝的话我给你去找个一次性杯子——”
“不用!”
江鲸直接拿过江思渺的杯子,试探着尝了一口。
江思渺:“……”
算了,反正亲都亲了这么多次了,也不用在乎这一两口的。
好苦!
刚喝一口,江鲸的整张脸就皱成了一团。
“这是什么?!”
他苦着脸咋舌说,“怎么会有人类喜欢喝这种东西?”
他宣布!这个世界上比酒更难喝的东西出现了!
“是吧。”
江思渺笑了声,说,“我也觉得。”
之前就有个著名笑话,热美式和中药的区别就是中药可以刷医保。
但没办法,咖啡可以提神。
江鲸困惑道:“人类都喜欢给自己找罪受吗?”
又回到他最初对人类的刻板印象了。
江思渺则坐在电脑前,呵呵一声。
这个方案再改下去,他就该怀疑自己真的是抖M了。
江思渺一投入工作中就很容易忘了时间,他改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沉。
江鲸趴在窗口看日落,转头问江思渺:“太阳都下班了。我们还不回家吗?”
以往这个时间点,江思渺似乎都快到家了。
“嗯。”
江思渺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给江鲸解释,“之前有个客户不满意,把方案退回来了,要的又很急,所以今晚可能要加班。”
“没办法,我们当乙方的就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自嘲了句。
江鲸有点没听懂地歪了下头:“那要多久呀?”
江思渺略略回神,意识到江鲸已经陪了他一整天了,连忙道:“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吧。”
“不用。”
“我说过要等江思渺下班的。”
江鲸站在江思渺旁边,微微附身,说,“而且我也觉得看江思渺工作很有意思。”
江思渺愣了愣:“不无聊吗?”
他自己都快觉得无聊了。
“无聊?”
江鲸摇头说,“怎么会无聊。”
他虽然看不懂,只知道江思渺一下午都很忙,但在工作中专注的江思渺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思渺工作的这一面,他认真,忙碌,全神贯注,统筹规划其他人的时候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感觉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和平时的江思渺虽然不太一样,但他还是好喜欢好喜欢。
江鲸又说:“而且我觉得江思渺很厉害啊,居然能做这么复杂的工作!能对付这么难缠的客人!”
江思渺愣了下,随后自嘲地笑了声:“没有。”
“我毕业后就和任平生他们一起合开了这一家工作室。都几年了,我似乎也没有做出过什么成就。甚至到现在了,我带头做的方案还是会被甲方退回来,还要让整个组和我一起改。”
在江鲸的视角里,他当然会觉得人类非常厉害。
但江思渺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人类里的确有很厉害的人,但我显然不是。”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或多或少还觉得自己有点优秀。
等踏入社会,见过芸芸众生,他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个方案,其实多数是他在做。
他往其中添加了许多他的个人想法,但客户却一遍比一遍更不满意。
虽说审美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固定标答,但江思渺还是感到十分挫败。
他的能力,说不定就只有这么点了。
江思渺的语气很平淡,江鲸却读出了其中的失落。
他觉得这不对。
想了想后,他上前,一把抱住江思渺,把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胸前,像江思渺之前撸狗那样,撸着他的脑袋试图安慰他。
“江思渺!你很厉害!你很聪明!你很了不起!”
江鲸几乎是有点急切地反复说,“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类了!”
“……”
江思渺一开始被撸得有点茫然,后面却忍不住笑了,“自从我小学毕业后就没听过这种话了。”
“可是我是真心的!”
江鲸强调道,“我不希望你怀疑自己!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类!”
明明是那么幼稚的,像是哄小朋友的话。
可是这一刻,他终于觉得,江鲸来探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鲸虽然做了一系列离谱又扯淡的事情,但是他的目的,其实都是为了让他高兴。
他不嫌枯燥无聊,陪着自己一整天,还反过来安慰因为工作而感到挫败的他。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江鲸是唯一一个可以无条件,无理由愿意把时间都花在他身上的人。
也是除了家人之外,唯一会觉得自己全世界最优秀的人。
没想到你一个人类,居然会需要一头虎鲸安慰。
江思渺在心底讽刺自己,但与此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点离不开江鲸了。
明明知道他是一头虎鲸,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种不会被世人接受的感情是不应该沉沦下去的。
但他心底却还有一个自私的声音在叫嚣着。
别走。
陪着我。
别离开我。
胸腔内酸涩郁闷的情绪混杂着工作的焦虑,翻涌波动许久,到处横冲直撞,急需找一个宣泄口。
江思渺轻轻拽了下江鲸的袖口,抬眼看着他。
他不知道江鲸能不能懂他意思。
江鲸看着江思渺,像是明白了。
哦!
要牵手!
江鲸一把握住了江思渺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表情骄傲地等着江思渺表扬他。
“……”
笨蛋。
江思渺在心中小声说,随即伸出没被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勾住江鲸的脖子,把他压下来后仰头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