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望远似乎并没发现傅成北在他身后的所作所为, 他照旧低垂着头,慢条斯理拆解鞋带,只不过他手底下的动作实在慢得出奇, 让人很难相信这不是刻意为之。
他是故意这么慢的。
傅成北自以为悄无声息, 在路望远后颈轻轻嗅着, 两秒后,他皱起眉头, 腺体周围并没风信子的味道。
也对,平日路望远的信息素从不外溢,控制力极强,不然他早发现了。
一时间, 傅成北有些兴致缺缺,看来想要闻路望远信息素并非易事,要么等人易感期时他去闻, 要么是直接提要求,说想闻你信息素了。
当然, 傅成北暂且还做不到后者,他脸皮薄爱面子,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没闻到,他准备神不知鬼不觉让开,而后自然而然换鞋。
却不曾想, 他正要拉远距离,本是安静松鞋带的路望远猝然回头,目光如炬注视着他:“小北, 刚在做什么。”
这是陈述句,并没有疑问的语气。显然,路望远已经知晓答案。
厨房里, 傅先生说说笑笑陪江女士做晚餐,小黄花蹲在张姨脚边哼唧,迫不及待想要吃她手里为他准备的新鲜大肉。
这边多热闹,就衬得玄关处多寂静,空气仿佛被凝结,介质不再流动,气氛怪异。
傅成北哑口无言,眼睫闪烁,看着路望远动了动嘴,不知该说什么,平日能言善辩的他此刻竟是找不到一个体面的借口,只是呆呆跟路望远对视,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明亮灯光下,路望远五官立体,棱角分明,身躯高大,周身上下充斥着凌厉和压迫,以至于傅成北更是不知该作何解释,抿唇沉默着。
“跟我来。”
路望远忽然道,匆忙和傅成北换了鞋,一把拽住他手腕,径直朝二楼方向走去。傅成北因为心虚,也没挣扎,亦步亦趋跟着去了。
中途江女士看见,喊了声:“哎快吃饭了你俩去楼上干嘛?”
不等傅成北说,路望远先回了句:“衣服不小心湿了,上楼换了就下来。”
边说着,他已经拉着傅成北上了楼,快步穿过走廊,将人带进了他的房间。
傅成北进门前犹豫了一瞬,因为路望远之前可能带外人进过这房间,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嫌弃,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理洁癖。
不过路望远没给他犹豫和拒绝的机会,一用力将毫无防备的他猛然拉进去,然后关上门打开灯,把他抵在门板上,呼吸略显急促地看着他。
傅成北以为路望远准备训斥他,毕竟是他耍流氓在前,此刻是真的一点都不占理。
试想一下,哪个Alpha肯把自己的腺体给另一个Alpha闻?这几乎称得上是明晃晃的侮辱,踩碎了作为一个Alpha的尊严。
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料片刻后,路望远只是低声问他:“是不是想闻我信息素?”
事已至此,傅成北也不准备装,皱眉把按压着他肩膀的路望远推开了些,承认道:“是,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不闻就是……”
可没说完,傅成北就停住了,同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看着路望远。
几乎是一瞬间,傅成北就被风信子浪潮淹没了,鼻息间乃至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风信子,令他舒畅到差点喟叹出声。
“你……”他声音有些沙哑。
路望远眸色幽深晦暗,紧紧盯着傅成北,像是在确认一件被积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你,讨厌这个味道么?”
傅成北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路望远为什么要这么问:“讨厌?我为什么讨厌?你不是知道我喜欢风信子的么。”
路望远呼吸一滞,良久,才轻颤着呼出一口气。
他曾经极力掩藏,从不敢在傅成北面前释放信息素,为的就是怕这人在知晓自己最喜欢的花香是他的信息素后,会膈应,会厌恶。
可没想到,傅成北并没因此嫌恶,甚至还……偷摸着想闻。
一直以来都是他错了。
错误判定了傅成北的反应,低估了信息素之间的吸引。
或许,或许……
算了,只是依本能喜欢他的信息素罢了,并不能说明别的什么。
“没什么。”
路望远收敛了所有情绪,但仍没松开压着傅成北肩膀的手,他低声道:“以后想闻直接说,不用偷偷摸摸。”
傅成北一尬,耳朵尖莫名红了起来。
还不如直接骂他不要脸呢,现在这样好那个。
那个是哪个,他形容不上来,道不清说不明,同时簌然发现,路望远这人其实也挺好的,对他挺好的。
可人和人相处不是应该礼尚往来的嘛,他是不是应该表示点什么,比如……也愿意无偿给路望远闻信息素?
可问题是,他不知道路望远喜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他以前易感期经常散着信息素跟这人待在一起,记忆中路望远似乎没什么反应。
没有排斥,也没有像他现在这样喜欢。
“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他骤然回神,清楚自己这是藏不住情绪被人发觉了,只得硬着头皮道:
“咳……那个,我的那个,信息素其实也挺好闻,啊,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如果觉得我信息素能让你舒服舒服,我也可以……”
路望远眸光微闪,重复了几个字:“舒服舒服……”
傅成北闻言一愣,随即耳朵更红,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路望远肯定道:“是很舒服。”
傅成北:“……”
路望远瞧见某人顶着两个大红耳朵,不禁低笑一声,松开了他:“可以,以后我们交换着闻信息素,一起舒服。”
两人没能说太久,江女士就喊吃饭了。
饭桌上傅成北莫名不敢跟路望远对视,他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就是互相闻闻信息素而已,跟抽烟没什么两样,可他却浑身不自在,好像跟人做了个羞耻的交易一样。
傅成北今晚又有点失眠,刷了两套化学题心还是静不下来,这时想起之前的河豚没雕完,于是去继续雕河豚了,凌晨才堪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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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外面天已经黑了,教室里开着灯,这堂是生物自习,老师坐在讲台上,一边改作业一边等学生上去问问题,等到快放学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排队请教问题的学生。
座位上的同学都在各自上自习,傅成北低声给宋不言讲完一道题,见人迟迟不应,且神情恍惚,不由皱眉多看了几眼。
12月的天已经很冷了,教室虽然有暖气,可宋不言看似很怕冷,仍旧围着条短围巾,也许是围得太久,一边长一边短挂在他纤细的脖子上,眼看就要掉了。
傅成北见此,戳了戳宋不言,小声提醒:“围巾快掉了。”
本在发呆的宋不言猛地回神,低头去看围巾,可由于动作突然,围巾最终还是滑落到地上。
傅成北立刻弯腰去捡,笑着递给宋不言,宋不言有些慌乱地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而,傅成北却没像以前那样说不客气,而是僵硬着表情机械转过头,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生物题。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宋不言被人标记了。
后颈腺体处有个很明显的咬痕。
傅成北心跳如擂鼓,气息愈发短促,不会是沈柏,如果是沈柏,那人藏不住事,肯定早就跟他说了。
是路望远。
是路望远,是昨天还和他约定要交换信息素的路望远。
怎么办,他感觉浑身血液沸腾,愤怒混杂着怨恨快要吞噬他的理智,想让他不顾一切去质问路望远。为什么,为什么在对他好的同时要标记Omega?为什么一边给他闻信息素,还一边背地里给别人闻?
傅成北大脑一片混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到大海里的浮萍,正被剧烈翻滚着的惊涛骇浪狠狠捶打,令他被迫闷在咸腥的海水里无法呼吸,憋闷至极,胸腔仿佛快要爆裂,已经到了临界值。
下课铃很快响起,而这对当下的傅成北来说,就是一声号角。
老师还没从讲台起身,他便倏地站起,回头红着眼睛盯向路望远,没有丝毫犹豫,他越过状况外一脸茫然的齐逸,一把揪住路望远的后领,两将人硬生生拉出了教室。
路望远不知为何也不反抗,纵然神情不解,仍是跟着傅成北走了,留下教室内懵逼的众人。
教学楼后面,傅成北将路望远狠狠甩在已经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并在黑暗中重重给了路望远一拳,不等人反应,就开始劈头盖脸一通吼。
话与话之间毫无逻辑可言,可其中的怨怼却是无比清晰。
他问了从生日那天就积攒下来的所有为什么。为什么把人带去二楼,为什么违背约定,为什么不让他谈恋爱却又自己谈,为什么一边给他闻信息素又一边标记别人……
期间路望远多次想打断,却都没能插进去话。与此同时他亦是满目震惊,没想到有一天傅成北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怔怔听着,恍若在做梦,等到回过神时,傅成北已经转身跑了。
他连忙去追,但经过楼梯口时,被刚下楼的生物老师叫住,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准备去办公室通知老孟来处理。
路望远那张永远淡然自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焦急,他忙阻止老师,说没事,都是误会。
老师见此也没多说,交代两句便走了,而这时路望远再想追傅成北,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路望远老婆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