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隋灿浓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个猜想有些太离谱了,可是重新琢磨了一下,心里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盆柠檬确实不能代表着什么,因为纪羚平日里就是细致温吞的性子,他确实是那种会精心照顾一盆植物很多年的人。
但是看着手里的票根,隋灿浓总觉得非常微妙,毕竟电影票这种看完会随手一扔的东西,却被特意夹在书里保存……
隋灿浓心底总感觉怪怪的,他觉得自己回头还是要找个机会,去旁敲侧击地问一下纪羚。
不过与此同时,隋灿浓最近还发现了一件某种意义上的喜事,那就是纪羚好像不再去用那个计划通 APP 打卡了。
隋灿浓当然不会去偷看纪羚的手机,只是因为在这之前,这个 APP 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在早晨和晚上的七点整,响起一声提醒打卡的提示音。
而这两天,隋灿浓再也没有听到那噩梦一样的提示音响起过。
隋灿浓舒心了不少,他感觉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地好转起来。
周六上午的时候,隋灿浓在网上给纪羚订的巨大书架到货了。
纪羚站在客厅中央,他的表情很茫然,明显被书架的高度吓到了。隋灿浓在一旁笑着对他说:“好像是买大了一些。”
“这两天赶紧去网上多买点儿你喜欢的书。” 隋灿浓说,“一直空着可不行,得尽快帮我把这书架填满哈。”
纪羚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半晌他看着隋灿浓的脸,缓慢地点了点头。
纪羚将自己的书按照大小排序,一本一本仔细地在书架上码好。隋灿浓在旁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花浇水,心里跟着暗爽了一阵儿。
纪羚将自己所有的书都放好后,走到隋灿浓的面前,问:“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
其实这大冬天的,又是个难得的周末,隋灿浓更倾向于和纪羚舒舒服服地窝在家里看个剧。
但他又转念一想,这几天他们俩天天在电脑前忙着给学生写推荐信,屁股都快坐麻了,纪羚也许是想出去换口气。
所以隋灿浓还是答应了下来。
纪羚向隋灿浓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转转。
这个季节的公园是一片荒芜的灰黄色,好在公园里有一片湖,湖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湖上还有一座小桥。
他们站在桥边,纪羚安静地盯着湖面的冰层看。
隋灿浓在一旁冻得直搓手。
他看了眼身侧的纪羚,又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哦对了,那天我帮你收拾书的时候,从一本书里面掉出来了张电影票,我看了一眼,好像是咱们俩之前看的那场。”
隋灿浓看到纪羚的身形似乎僵了一下。
纪羚没有说话,于是隋灿浓也有点尴尬,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其实…… 你要是喜欢看电影的话,咱俩这两天可以再去看一场啊。不说别的,我还真的有点馋那个彩色爆米花了……”
半晌隋灿浓听到纪羚轻轻地嗯了一声。
纪羚转过了脸,然而他看着隋灿浓,却有些风马不接地开了口:“你还记得,雪莉和辛迪选的科学展的课题是什么吗?”
隋灿浓一愣,因为他没想到纪羚会这么生硬地把话题岔开。
隋灿浓心里愈发地疑惑起来,但他还是想了想,对纪羚说:“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是和桥有关吧,这俩小丫头当时还逼着我去看了一眼,但具体什么主题的话,我还真的记不太清了……”
纪羚说:“是桥梁的共振。”
隋灿浓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她们俩还亲手画了好多桥的图片。”
纪羚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又重新注视着湖面。
然后隋灿浓又听到他问自己:“看到桥,你会想到什么呢?”
隋灿浓没有明白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纪羚的语气很平静,但隋灿浓的心底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隋灿浓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桥上的车辆,行人…… 还有河流?”
纪羚安静了一瞬,又点了点头。
“她们对这个课题的热情度很高。” 纪羚说,“但其实这个选题对她们的基础而言,是有一些难度的,所以我当时想多帮帮她们。”
隋灿浓有些困惑,因为他没想到在两个人的约会时间,纪羚会突然莫名地聊起学生的事情。
但隋灿浓还是嗯了一声,说:“这两个丫头虽然皮了点儿,但是学得也挺认真的,我记得她们最后作品的完成度还挺高的。”
纪羚很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问:“还记得我们当时在咖啡厅见的那一面吗?”
还没有等到隋灿浓的回答,纪羚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那天分别之后,我没有走,我去了咖啡厅附近的桥上走了走,然后我在桥边抽了一支烟。”
隋灿浓怔住了。
他没想到纪羚会主动提起那一天,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因为当时的自己就坐在车里,他不仅看到了当时桥边的纪羚,而且……
然而纪羚说出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惊到了隋灿浓。
“没关系。” 下一秒,纪羚径直看向了隋灿浓的眼睛,他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那天其实看到了我。”
隋灿浓的瞳孔缩了一下。
惊疑不定时,隋灿浓看到纪羚转过了身,他面对着隋灿浓,将身子很轻松地倚靠在了桥边的栏杆上。
“雪莉当时和我说,她们想找几个 C 市本地的桥梁来举例子。” 纪羚说,“桥梁的种类比较复杂,所以后来我建议她们,可以用比较经典的悬索桥作为例子,只是她们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实例。”
“那天我刚好站在桥边,然后我发现,那座桥刚好又是一座悬索桥。” 纪羚说,“所以我当时想帮她们确认一下,这座桥的高度大概是多少,以及它的整体结构是什么样子。”
“只是我当时正站在桥上,所以我需要弯一下腰。” 纪羚说,“我将身子探到了桥外,估算了一下高度,并且看了一眼桥墩所在的位置。”
“然后我发现这座桥对于她们而言,将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实例。” 纪羚说。
纪羚说:“她们最后的作品现在还放在我的教室里面,你可以去看,展板正中间画的其实就是那座悬索桥。”
隋灿浓的表情变得非常空白,纪羚望着他的脸,颤了一下眼睫。
“我后来想了很久,才意识到究竟哪一步出了问题。” 纪羚微微侧过了脸,说,“是因为我当时脸上的表情,对吧?”
隋灿浓怔怔地看着纪羚的脸。
“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我当时的心情确实很不好。” 纪羚轻轻地说,“我带着那样的表情,还刚好做出那样的举动,这样的巧合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到,可能都会产生和你差不多的想法。”
“…… 只是我之所以会在当时露出那样的神色,是因为在上那座桥之前,我刚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非常糟糕。” 纪羚说,“我觉得我搞砸了自己和他的见面,而且我认为在此之后,自己和他很难会再有其他的交集了。”
纪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隋灿浓的面前,他仰起了脸。
“那天你喝醉之后,对我说了很多,我才意识到,这三个月对你而言,可能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很焦虑。” 纪羚说。
“对不起,这其实不是我的本意。” 纪羚的声音很轻,“我从未想过轻生,又或者是去伤害自己,但我确实有一个制订了很久的计划。”
“只是我的完成度…… 一直都非常糟糕而已。” 他说。
隋灿浓的喉咙变得非常干涩,他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我不需要任何的矿石,是因为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如何提高角色强度,而是怎么才可以帮你将房子盖得更好看一些。” 纪羚说。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之所以会对着手腕上的伤口笑,也只是因为给我包扎伤口的那个人是你。”
“我其实一直都会游泳,之所以会和你说我是初学者,也只是想要和你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纪羚镇定地,一字一句地叙述道,“而送那盆花的目的,也只是想要以后可以用看花的借口去你的教室,从而和你增加一些来往而已。”
纪羚望向隋灿浓,他的眼睛盛着坚定而干净的光。
其实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纪羚的声音有一些微不可察的抖,但是他的神色看起来又好像很轻松。
纪羚对隋灿浓淡淡地笑了一下。
“因为隋灿浓,” 他说,“我已经喜欢你三年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