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队在素有北方明珠之称的美丽海滨城市大连, 距离枫月所在的城市上海可以说非常远了, 两人一路长途跋涉终于见到了等在机场的的罗烈。
北方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冷了, 大连刚刚迎来今年的第一次降雪，路面湿漉漉的，树坑中堆着还没化掉的雪。
罗烈站在路边朝他们挥手, 大衣上的毛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看上去和它的主人一样开心。
“羽神、雪神！”他热情地接过两人手里的行李箱, “这一路很辛苦吧？快上车。”
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 和罗烈的长相有七八分相像, 帮他们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中。
罗烈介绍道，“这是我爸爸, 我未成年不能开车，带你们打车也不太方便，就让我爸爸来接机了。”
两人连忙和叔叔打招呼，心里也在感叹梦之队的选手平均年龄真是太小了, 一群小孩子没有人引导，光靠闷头干肯定要比别人走得慢得多。
罗烈的父亲也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经常听罗烈提起你们, 你们前阵子拿到世界冠军, 他高兴坏了，举着手机和我说了一堆。这小子平时和我们都没什么可说的, 一提起游戏三天三夜都聊不完。”
“哎呀，爸爸！”
罗烈父亲的语气充满了宠溺, 可沈淮听得出来，在他眼中完全不觉得罗烈在为事业打拼，只是觉得他在玩。
父亲又说，“看到你们我也放心了，不然就那么几个毛小子整天窝在小楼里我是真不放心，以后要麻烦你们带这些孩子了。”
罗烈连忙道，“爸爸，跟你说多少次了，羽神不是教练，是赞助商。”
“哦哦，对，赞助商。”父亲笑了，显然觉得一群小孩子还搞出个赞助商这么高大上的名词很有意思。
沈淮见状说道，“叔叔，电竞行业这几年发展得很好，我是一名电竞选手也很看中里面的商机。罗队在电竞方面有很高的天赋，梦之队今年打入全国八强也非常难得，我认为这支队伍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所以这次来实地考察，如果情况满意的话，我有创建俱乐部将梦之队吸收进来的打算。那样，梦之队的选手是可以拿到稳定年薪的。”
罗烈的父亲不说话了，他从沈淮的话语中明白了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朋友来访，沈淮是以审视的目光来考核梦之队的，成，儿子会有更好的就业前景，败，则面临着解散的危机。
他自己就是做生意的，很容易想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改口道。
“这样啊，那你们这几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至少开车送你们去哪都很方便。”
“谢谢叔叔。”
车最后开进了住宅小区，小区门面不大，也没什么绿化，但还算整洁，里面的楼也不是高层，而是步梯六七层的老房子。
罗烈的父亲把他们送到楼下，在车里等他们，在罗烈的建议下，行李也留在了车中。
很快沈淮就明白了原因，梦之队租下的是一间六托七的房子，他们一口气爬了六层，要是再拿着行李就真是爬不动了。
一进门，梦之队的队员们整齐地排在客厅中等他们。
“羽神好！”
“欢迎雪神！”
“快快请坐！”
两人在大家的热情催促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有人给他们端水果、倒茶水，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仿佛眼底都闪烁着小星星。
沈淮打量了一下房间，屋子大概90多平，两室，一个公用卫生间，每个房间中放着两张高低床，像大学宿舍一样，中间过道就很狭窄了，两个男生同时转身都有些困难。
客厅摆放着两个大衣柜，大概这些人也用不上厨房，那里立着一块白板，还有几把摞起来的塑料凳子，显然是被规划成开作战会议的地方了。
沈淮看了一圈问道，“你们在哪训练？”
“在楼上！”罗烈连忙起来带路。
沈淮和宋雪阳起身上楼，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楼梯做的比较陡，罗烈走两步便要提醒他们小心。
楼上是一个面积比楼下小些的阁楼，两个大斜顶，中间有一个天窗，听上去挺浪漫可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阁楼低矮，最矮的地方沈淮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行，七个电脑桌摆得很密，阁楼通风不好，冬天都给人一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可以想象这七台电脑再运行起来，屋里的环境会更加闷沉，夏天没个空调更是能把人逼疯。
罗烈给他们介绍着平时怎么训练，其余人贴着墙壁占成一排，尽量减少自己的占地面积，给沈淮和宋雪阳腾出更多的活动空间来。
沈淮听他说完问道，“那你们平时在哪里吃饭？”
“呃……这里，或者是楼下客厅。”罗烈的声音小了些。
“吃些什么？”
“有时候我父母会做些饭带过来，有时候就点外卖，别看小区小，附近的好吃的还是挺多的。”
沈淮点头，“这房子你们租的？”
“是队员亲戚家的房子，便宜租给我们的。”
沈淮看到墙上还有一个小门，“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呃，可以。”
里面放着两箱牛奶，一箱泡面，还有一些火腿肠、饼干和速食产品。
罗烈连忙解释道，“平时训练太晚，想吃宵夜的话才会吃这些。”
宋雪阳调侃道，“伙食不错，除了泡面还有酸辣粉，营养更均衡。”
一排队员脸都有些发红。
沈淮看向罗烈，指了指楼下，“你父亲他……”
“没关系，我爸自己做生意，时间不紧张，多等一会也没关系。”
“好，那你们打一局给我看看？”
小家伙们顿时来了精神，熟练地坐上自己的机位。
练习赛也不是和谁都能打的，宋雪阳来之前就凑了一伙人，都是今年训练营中新人，沈淮也不禁佩服宋雪阳的机智，这样不仅能观察梦之队的水平，也能顺便为从训练营中挑人做准备。
练习赛打了三场，单、双人擂台、6V6首领之战各打了一场。
梦之队毕竟打了一年的职业赛，配合起来更默契，罗烈年纪小，指挥起来却像模像样的，和枫月新生的三场比赛都获胜了。大家很高兴，自信心暴涨，一个个一脸期待地回头看着沈淮。
“我们下去吧。”阁楼实在太闷，沈淮不愿意在这呆着。
大家下了楼，罗烈问道，“羽神，来的时候您说想创建俱乐部签下梦之队是真的有这个打算吗？”
他一开口，其他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沈淮的目光简直就像在看一座活生生的冠军奖杯！
沈淮如实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我很喜欢这一行，退役以后也希望能有一个和电竞相关的副业，创建俱乐部确实在我的考虑之内，梦之队的现状也给我了一展抱负的机会。”
大家的神情更高兴了，在罗烈开口感谢之前，沈淮又道，“我可以和你的队友单独谈谈吗？”
众人心中的激动之情顿时消退了不少，因为从沈淮的神情语态上他们便能感觉得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顺利，就算沈淮有这份心，也要他们的实力过关才行。
看到他们忐忑的模样，沈淮安慰道，“只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
罗烈舒了口气，“好。”
沈淮和宋雪阳去了另一个房间，叫他们挨个进来和自己谈话。
大部分队员沈淮只是问了一下他们的学业现状、家庭阻力方面的问题，有人大着胆子向他请教游戏上的建议，沈淮也会毫不藏私地指点一二。
让他们惊讶的是，沈淮居然能记住他们每个人在刚刚的练习赛中表现出色或是欠缺不足的地方，没有一个记混。
但有两名队员，沈淮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建议你回到学校，学业带给你的收益可能比电竞要大。”
少年听到他的话时呆愣愣地看着他，许是没想到沈淮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许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被淘汰的那一个。
沈淮缓慢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我不是说你不可以留下来，或是赶你走，我不会赶你们任何一个人走，但是我需要你们为自己的未来负起责任。”
“你的打法相比其他选手略显生硬，简单的说就是缺乏自己的东西，你应该没少看一些解说的教学视频，去模仿他们的打法。我不是说这样的不好，而是说你有些生搬硬套了，刚刚被重剑和冰法两人围攻的时候，你的做法是秒开火焰飞跃撞击，落地甩大控制，这是司队常用的反打操作，但司队这么做的时候，他的队友一定在身边，而且至少周围有一个可以为他提供后续控制的辅助，而你刚刚相当于白扔了一个大招。”
“确实，因为你的大招伤害，让后续赶来的队友完成了收割，看上去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可如果放在职业赛上，你的对手绝对不会残血的时候在外面晃悠，给你们一网打尽的机会。而且你在手速和反应能力上也不如司队，他的这套打法，你只学了皮毛。”
少年低下头无法反驳，可又不太服气。
沈淮看得出他心中所想，“你打了一年的职业，也见到圈里的其他选手，应该明白这个圈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司队打了这么多年的比赛，今年才拥有世界排名，火佬拿到世界第六时，WG仍旧是亚军，而他已经因为伤痛不能再比赛了。”
“或许有一天你的队友会拥有比你更高的人气，更高的成就、薪水，和更好的资源，你要忍受被人拿来对比，被当做败者，而那时你已经付出了很多，无法再回头。当然，你可以留下来证明我说的这些都是错的，但你要有承担这一切的勇气。”
少年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房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沈淮说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
另一个队员，沈淮也这么说道。
说完这些他便离开了，承诺明天再来给他们一个答复，当然他也在等那两名队员给他答复。
回到酒店，沈淮看着窗外出神，“你觉得我说的话过分吗？”
宋雪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他，“你是让他们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无怨无悔。”
沈淮想，最懂他的人永远是宋雪阳。
确实，他不害怕这些孩子未来没能闯出名堂，也不怕他们付出了一切，将所有心血付诸于寻梦之路上，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他怕的是他们悔不该当初。
当消磨了所有青春，断了一切可能，最后回首发现自己走的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是比失败更加可悲吗？
沈淮叹了一声，“你觉得他们的表现可以打几分？”
“六分。”
“十分满分？”
“一百分。”
沈淮哑然失笑，却听宋雪阳抿了口可乐，继续说道，“剩下的94分是无限的可能。”
沈淮微微一怔，继而笑了。
第二天，他们又去了梦之队的宿舍，让沈淮满意的是，昨天他单独谈话的那两名队员都没有离开，相反，他们的目光更加坚定了。
“你们做好决定了？”沈淮问。
所有人都在点头，但只有那两人知道这个问题真正的含义。
“那好，”沈淮道，“我可以先赞助你们一年，这一年战队的开销经费都由我出，你们可以不去直播，专心训练。如果你们能在明年的全国赛中拿到前六名，我们的交易就继续，否则赞助终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仅仅是沈淮提出的条件，他们居然可以不用做直播专心训练，要知道这样他们就完全无法为战队创造收益，相当于沈淮白养他们一年！
副队长激动地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们能拿到前六，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就会成为我的电竞俱乐部的一员。”
大家脸上都难掩激动的神采，他们终于也要有自己的俱乐部，有靠山了！
沈淮说道，“但是第六名没那么容易，枫月、WG、骁狼、战神、雷霆，就已经占据了五个名额，后面还有Supper、晨曦、魔方这些老牌战队。”
大家闻言面容又凝重下来，确实，沈淮说的每一支战队都曾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存在，而现在他们必须要亲手将这些人拉下神坛。
“没有问题的话，你们准备收拾行李，沈氏在北京有一个空闲的工作室，可以供你们训练使用，这里就不要住了，好的环境也可以把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训练上来。”
大家一愣，居然要去北京，以后就不能留在家乡了。虽然很多电竞选手都是背井离乡，被异地俱乐部录取，可他们一整支战队都是大连人。
罗烈想到沈淮能给他们腾出一个工作室来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为了他们专门在大连买一层写字楼，这么想离开大连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们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羽神，我们在这边生活比较习惯，其实这个房子我们七个人刚刚好，完全可以再呆一年，等明年我们拿到了让您满意的成绩，您确定要签我们的时候再搬家也不迟。”
沈淮不赞同，“你们七个人刚刚好，让我请的教练去哪住？就算你们不觉得委屈，这样的条件我怎么和教练谈？”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一个人轻轻地问道，“您要为我们请教练？”
沈淮点头，“光凭你们几个自己训练就想打入八强，也太瞧不起人了，好运不会眷顾你们两次。”
众人心中一凛，他们今年能拿到第八名的成绩确实有一定运气因素，他们既没有经验，也没有专业知识，就这么闷头训练要是能超过有专业教练量身定做训练计划的豪门战队，确实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罗烈激动地道，“好，我们这就回家和父母说！”
“嗯，准备好了北京集合，我会安排人接站。”
临走那天梦之队的队员一直送他们到飞机场，小家伙们眼中的感激之情不用言语沈淮就明白，看着这些渴望机遇、怀揣着梦想的少年，沈淮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暗暗在心中决定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
两人上的飞机不是回上海的，而是去杭州的，此行的目的地也不是枫月，而是WG。
两人约了张嘉言、贾云歌和梁明辉吃饭，说是为火佬践行。
沈淮和宋雪阳专程跑来看他们，张嘉言很高兴，一进屋就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贾云歌也很高兴，拉着沈淮拍照。
火佬的退队手续已经办好了，这两天留在战队是在等着做手术。
沈淮询问了梁明辉的病情，然后问道，“火佬退役后有什么打算？”
梁明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打算，除了游戏我也没有一技之长，直播我不行，解说也不是那块料，本想着和唐副队一块开个外设店，结果唐副队也有着落了。”
沈淮没听说这事，“唐副队找到工作了？”
张嘉言道，“唐副队隐藏的深，原来业余是个画漫画的，一退役就忙着创作去了，他的粉丝们发现之前网上连载的《斗星阵》就是他的杰作，一个个跑去拜读，人气好像比之前还要高了。”
这一点沈淮倒是没想到，他想起之前就经常看见唐文朗手里捧着漫画书，原来自己就是画漫画的。
沈淮点头，言归正传，“那火佬其实还是更想在电竞行业发展？”
梁明辉叹了一声，“我也打了九年比赛了，要离开其实真有点不舍得。”
沈淮和宋雪阳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道，“我们这有个和电竞相关的工作很适合你。”
梁明辉一愣，第一反应是莫不是宋雪阳这个挖神，挖墙脚都挖到自己身上来了？可再一想也不对，他这个年纪了还能做什么？
沈淮也没卖关子，“我赞助了梦之队，并且和他们说，如果明年能拿到全国前六名的成绩，就创建俱乐部签下他们，他们很努力，资质也不错，但是缺一个有丰富比赛经验、可以指导他们的教练。”
梁明辉整个呆住了，接着从心头涌上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
他很喜欢游戏，也很喜欢电竞行业，又知道自己不是台前的料，能走幕后自然再好不过，可他对自己的水平没什么信心，圈里退役的大神太多太多了，他甚至只能算一个小尾巴。
他压抑住心中的欣喜，说道，“圈里退役的大神很多，优秀的教练也不少，我只是一名选手，没有教导别人的经验，恐怕……”
沈淮打断了他的话，“不，你指挥过WG的团战，你性格打法沉稳细心，而且认真负责又有电竞精神，无论是生活做人还是训练计划，我都相信你能给他们最好的指导。”
张嘉言也在旁点头，“我觉得羽神说的挺靠谱，WG的大小事其实都是明辉在打理，云歌只是挂个名，我粗心大意除了比赛，其他事都不太在行，明辉就是WG的半个队长，教练这个职位非常适合你。”
贾云歌也连连点头，还给梁明辉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梁明辉心一横，“那好，既然羽神都亲自来和我谈了，我也就不再推辞，这个工作我接下了！只是我已经预约了手术，身体状况恐怕……”
沈淮表示理解，“你放心，身体重要，你先去做手术，罗烈带队一年自理能力也很强，等你休养好了再归队。”
梁明辉和罗烈在外卡赛期间接触过，想到罗烈的能力，他也放心了不少，想来不需要自己太操心。
“好，羽神，我会尽心尽力的。”
沈淮微微一笑，“梦之队今后就拜托你了。”
他相信，有火佬的指导，那些努力的小家伙一定能在明年的职业赛上大放异彩。
张嘉言笑道，“看来明年的比赛又是卧虎藏龙，我们也要加紧训练了。”
宋雪阳顺势问道，“WG新队员有着落了吗？”
张嘉言也毫不遮掩，“从训练营挑了一个不错的机械师，我已经收他为徒了，明年WG可是无论双人擂还是团战都能拿出加成流了！”
连环加成流的中间环是机械师，这也导致整体阵容非常依赖张嘉言，一旦他不能上场，队伍实力便大打折扣。
张嘉言大概也是吸取了今年的经验教训，专程挑了一个机械师选手，这样火法有贝壳，机械师有张嘉言和新队员，擂台单挑还有贾云歌，想想就非常难对付。
宋雪阳道，“看来我们也要加紧训练了。”
张嘉言问，“你们新队员找好了吗？”
“还没有，不过昨天和梦之队打练习赛的时候注意到一个，打算这次回队再好好观察一下。”
“OK！那明年就看看我们提拔的新人谁更厉害了！”
宋雪阳和他干杯，“明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