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狭窄走廊一片漆黑,江许迎着黑暗毫不犹豫向里走,可直到他快走到尽头都没见到易辞的人影。
节目组还算有人性,在走廊尽头安装了一个能发出幽弱绿光的小灯用来照明。
江许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环视许久依旧没能找到易辞,只看见一排铁皮柜子,还有胡乱堆在一起的纸箱子。
挨个打开搜寻实在太慢,江许此刻根本没这个耐心,于是他直接扬声唤易辞的名字。
已经被节目组关在其中一个铁皮柜子的易辞无聊得都要睡着了,猛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差点以为是出了幻觉。
而且这声音好像有点像江许。
可是江许不是他明面上的队友,节目组定好的剧本里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更不应该是他。
易辞霎时支起身子,耳朵靠在铁皮柜上仔细倾听。
江许唤了一声后,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剩下的依旧是一片寂静。
没听见易辞回应他,江许止不住的担忧。
思思怕黑如果真是从身上易辞遗传过来的,那这会儿他一言不发,该不会是吓晕过去了吧?
江许更急,一边挨个打开柜门查看,一边又更高的音量喊他。
这次易辞彻底听清楚了。
来这找他的人就是江许。
但易辞不太敢确定,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江许?”
听见不远处有人小声叫自己名字,江许动作一顿,确认好声音来源的方位后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赶去。
易辞双手被锁在背后,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后,只能用脚踢了踢铁皮柜门,“你是江许?我在这。”
“是我,”听见身侧铁皮柜子有响动传出的江许立马停住脚步,努力辨别方位,“你再说句话,我现在没法确认你在哪。”
易辞再次抬脚踢了几下柜门,“这儿,能听见吗?”
江许循声找到易辞所在的柜子,想要一把拉开,但是却拽不动。
他低头一看,柜子上挂着一把铁锁。
“你知道钥匙在哪吗?”江许问易辞。
易辞回想节目组安排的剧本内容,“一把在他们手里,另一把在这附近的纸箱子里藏着。”
江许不解,“他们手里?”
“是啊,这是完成上个任务得到的道具,他们没给你吗?”易辞问道。
江许怔住,他走得太急,再加上那群人听见他要进来解救易辞全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估计还没反应过来要把钥匙给他。
没拿钥匙算是他的失误,江许叹口气,“你等我,我回去拿。”
他刚转身走出去半步,忽然又停住了,回头朝易辞问道:“你自己在这儿……害怕吗?”
易辞懵了一阵,“还、还行吧。”
江许琢磨着他这句话。
还行吧是什么意思?其实害怕但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就知道思思怕黑这一点是从易辞这里遗传过来的。
自以为早把易辞心思摸清楚的江许也并没戳破,只是留下一句“我会尽快回来的。”说完他就迈大步伐跑着赶回去了。
三分钟后,江许迅速折返回来,借着幽微的灯光打开关着易辞的铁皮柜。
柜门一开,灯光投射进来,易辞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个被微弱灯光笼罩的高大身影。
面对面的两个人对望许久,忽然就没了声音。
片刻后,易辞犹豫开口,问出了从刚才听到他声音时就想问的话,“为什么是你?”
江许反问,“不能是我吗?”
按剧本来说确实不可能是他,易辞疑惑,“可是剧本上不——”
“所以我没按剧本来,”江许出声打断他的话,视线下移时忽然看见易辞双手被锁在后面,“怎么还有一层锁?”
易辞眨眨眼,他刚才说得很清楚啊,两个钥匙的所在处都告诉他了。是没听清?还是忘了?
江许:“钥匙在哪?”
易辞:“那堆纸箱子里。”
五分钟后,江许成功找到钥匙来给他开锁。
走到柜门前时,江许忽然停住脚步。
易辞所在的柜子很狭小,前后宽度只能塞下一个人,左右稍长却也只能勉强挤进去两个人。
易辞双手被锁在背后,想要给他开锁,江许只能也跟他挤在同一个柜子里。
而且易辞那双手被锁在柜壁上基本上动弹不得。
想要给他开锁,只有一个姿势能做到,那就是江许站在他面前双臂环到他身后,搂着开锁。
江许站在原地,凝视着他许久,终于思考好措辞,问道:“你……你介意肢体接触吗?”
易辞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江许沉默一阵,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算了,我尽量不碰你。”
易辞一头雾水。
直到他看见江许一点一点向他逼近,俯身压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说的肢体接触是开锁。
看他全身紧绷的样子,易辞忽然觉得好笑。
手臂环在身后,看似贴得极近,但实际上根本没碰到他,每一寸肌肤都正好控制在离他半厘米外。
看似是搂抱在了一起,实际上连皮肤都没贴到。
江许想尽量控制距离,所以努力把距离拉开,开锁的时候甚至都看不见锁在哪里,全都靠盲猜。
钥匙永远放不进锁里,要么是正反搞错了,要么就是对不上钥匙口。
江许知道不能在磨蹭下去了,于是又向易辞贴近几分,低头垂眸去看他背后的锁。
谁知,他低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易辞抬眸,四目交接之时,江许忽然觉得心跳不自觉加快,立刻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江许假装镇定,“你、你稍等一下,这锁不太好开。”
“好,”易辞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吐出温热的气息似轻纱一般扫过江许的耳朵,登时江许浑身上下一僵,心跳更快,一抹红悄悄从他脖子爬到耳根。
只不过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易辞问了半天都没听见回复,心想开锁需要这么专心致志吗?
他实在好奇答案,于是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一开口,又是一阵气息吐出,江许感受到耳边的暖意,有点招架不住,又怕他再说话,于是赶快回复,“因为思思怕黑。”
易辞:?
“思思怕黑,但我不怕,他是咱俩的儿子,所以我以为这一点是遗传的你,”江许缓缓解释,“所以你怕黑吗?”
听着很有道理,逻辑也通顺,但是易辞还真不怕黑。
可是看样子江许已经默认这个推断了,易辞也不太想反驳。他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有点。”
下一刻,易辞身后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开锁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江许迅速把环在他身边的手臂收回来,然后退出柜子。
抽离开的那一刻,江许的心跳终于减慢,耳根染上的红意也渐渐褪去。
但是打开锁的那一刻,节目组布置的机关立马开始运转。
走廊尽头忽然滚出一个比人还高不少的大球,等江许反应过来的时候,球离他不到五米远。
除了易辞所在的柜子,他无处可躲。
江许别无选择,又重新挤进去。
挤进去的时候,他都没敢直视易辞,默默说了句,“等球滚走了,我就出去。”
易辞一笑,说好。
球滚走后,两个人一起迈出柜门,往回走。
谁知,刚走出二十米,又有一个大球飞速朝他们滚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许紧握住易辞的手腕,拽着他迅速往柜子之前的缝隙躲去。
两人又重新恢复面对面的姿势,而且缝隙比柜子还要狭窄,这次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江许把头往一边偏,目光在地板上游移。
而后,他猛然发觉自己还紧握着易辞的手腕,刚才抓得太过顺手,此刻又觉着无比烫手。
他立马撒开手,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我刚才是一时情急,才、才拽你的,抱歉啊。”
“没事,我不在意。”易辞看了一眼被他撒开的手腕,刚才被攥得太紧,这会儿还依旧有他手心残存的温度。
等球滚走后,江许假装无事发生,默默向前走,可节目组的机关接二连三到来,又是一个大球滚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员投放道具失误,这次竟然直接滚下来一前一后两个大球。
再次看见大球向他们滚来时,江许看着身边唯一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根本来不及顾虑太多,只能认命地又拉着易辞往里躲。
不过这次他手握的位置从手腕转变成胳膊,他的手和易辞的胳膊之间隔着一层衣服布料。
躲到缝隙里的那一刹那,江许目光扫过易辞脑后的柜子,这个铁柜矮一些,柜角正好和易辞的脑袋齐平。
那柜角看着棱角分明,有些尖锐,而且没有包边。
江许第一反应就是尖锐的柜角可能会伤到易辞的后脑勺。
他下意识伸手去护,可手抬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然后他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护上去更不行。
犹豫的间隙,下一个机关开始运转,他们身旁的铁柜突然开始移动。
江许看着逐渐靠近易辞后脑勺的柜角,没在犹豫果断抬手轻柔地护了上去。
彼时的易辞浑身一僵,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后脑勺上明显的触觉。
柜角靠近,江许护在易辞脑袋上的大手也跟着往前压,他眼中只顾得上柜角和易辞脑袋的距离,丝毫忘记了自己和易辞的距离已经紧到几乎要融为一体。
片刻后,柜子终于停止移动。
江许本来松了口气,然后一垂眸,发现他手压得易辞的脑袋几乎要埋进他的怀里。
江许慌张解释,“我刚才也是——”
“也是一时情急,我知道。”易辞唇角勾起,替他说出后半句。
江许没料到易辞会抢答,怔了片刻,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无意识地向下滑。
直到手落在易辞的后颈处,手心传来一种略有起伏,像是某种手术留下的伤疤,他这才回过神来把手收回。
被摸到腺体残留伤疤的易辞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就怕被看穿他的真实性别。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许略带关切地问道:“你后颈那里——”
“小时候摔倒磕出来的疤。”没等江许问完,易辞紧急开口解释。
江许一怔,总觉得这伤不像是摔出来的,好像是被尖锐的物体划伤的。
不过这属于易辞的私事,虽然江许怀疑,但也没再问下去。
等一切机关全都停止运转后,两人才安心走出去。
离出口十米远时,易辞忽然问道:“你刚才的手——”
忽然提起此事,江许差点同手同脚走路,怕易辞问的太细不好掩饰,不等易辞问完,江许便答道:“怕柜角伤到你。”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如果思思看见你受伤,肯定会难过的。”
易辞又问:“只是因为怕思思难过吗?”
江许前行的脚步一顿,复又恢复正常,“如果思思看见这期节目,发现我没保护好你,他可能会跟我闹的。”
易辞感到意外。
没想到思思小小一个人竟然这么有威慑力。
想到思思,易辞不由得联想起小家伙一本正经对他的教导,再结合上江许刚才做的事,忽然就笑了。
江许听见他的轻笑声,莫名生出一种心事被看穿的错觉,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红又渐渐爬了上来。
直到他回到出发点见到其他嘉宾,那烧上来的一片红色才有要退下去的迹象。
赵嘉看见江许出来,眼睛不自觉眯起,打量着他耳朵上怪异的红色,嗤笑道:“你耳朵怎么回事,被吓得啊?这么红?”
进去的时候整张脸比锅底都黑,出来的时候耳朵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红,而且神情还尤其不自然。
闻言,所有人都注意到江许红透的耳根,眼里满是“求知若渴”般的好奇。
江许被人看得不自在,又觉察到易辞也开始朝他打量,保持平静说道:“里面太闭塞了,闷的。”
赵嘉眉头紧锁,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是他们在这个环节耗费了太多时间,导演已经在催他们进行下一步游戏了,所以也就没来得及再问。
因为江许主动提出要去救易辞的举动,使得其余嘉宾根本不用推测就发现了他卧底的身份。
江许也不再隐瞒,直接明牌。
但是这样损失大把高光时刻,连颇具综艺效果的反转环节也因此消失不见。
录制结束的时候,易辞为他惋惜,“如果你不来找我,也不会明牌,本来卧底角色容易出高光的。”
江许并不在意这些,笑了笑,随口说道:“我救你难道就不是高光时刻了吗?”
说完,他怔住了,忽然觉得这句话是不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惜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而且易辞也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了。
易辞一笑,“算,如果思思看见这期视频,可能还会给你贴个小红花。”
刚说道思思,思思就朝他们风风火火跑过来了。
终于结束带孩子任务的宋圆和小林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宋圆望着面前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咂咂嘴,“你说他俩生的孩子凭什么让咱俩带呢?我寻思着我也不叫德华啊。”
小林“啧”一声,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一本正经地回道:“因为给钱了。”
顿了顿,他又添道:“一天四位数,不少了,刮彩票都中不了这么多。”
宋圆:……
行吧,确实挺有道理的,他无法反驳。
江许和易辞领着思思朝他们走过来。
交接完小孩,宋圆和小林就先回酒店休息了,留江许和易辞面面相觑。
他俩用目光交流今天晚上思思到底应该跟谁住的问题。
“爸爸,今天晚上我能去找爹爹吗?”思思期待地看着江许。
江许想了想,刚想说可以,但一则消息让他瞬间改变想法。
李雯临时通知他,大后天有个音乐颁奖典礼要请shadow做开场表演,吩咐他明天早上录制完就飞回去排练。
这下,思思今晚必须回去跟他住。
得知自己马上又要和爹爹分离的思思瞬间低落,不过好在他懂事,乖乖跟着江许回去了。
晚上江许在一旁收拾,思思按照惯例给易辞打视频电话。
以为思思和易辞聊天,江许都是在一旁保持沉默,静静听着。
但今晚也不知为何,思思时不时喊他,江许竟然也渐渐加入他俩的谈话。
正当思思跟他俩抱怨说宋叔叔不给他买冰淇淋吃的时候,江许手机上突然弹出另一则语言通话。
是关不凡。
江许走过来,先给易辞说明情况,告诉他一会儿再给他打回去,然后接听关不凡的电话。
谁知道他刚接通,关不凡的声音大到差点把楼给震塌。
江许听得直皱眉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喊得我心脏不舒服。”
关不凡咂嘴,“我心脏也不舒服。”
江许无语,“你心脏为什么不舒服?”
关不凡想也不想,“酸的。”
江许:?
关不凡:“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刮彩票中大奖了?是不是发财了?”
江许:“没有。”
关不凡:“那你傍上大款了?”
江许被他气笑了,“关不凡,你是不是刚睡醒脑子不清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不凡忽略他的吐槽,“没有啊,我很清醒,你快告诉我你找到什么发家致富的秘诀了,一夜还清一千万!”
江许无奈,“真没有。”
关不凡表示不信,“不可能,没发财那你怎么还的一千万,太见外了兄弟。”
江许纳闷,“我没还啊,钱还没凑齐呢。”
关不凡继续咂嘴,“不真诚,太不真诚了,我今天去兴阳找我对象的时候都听见了,你那违约金已经还清了。”
闻言江许沉默了,忽然想到一个人,立马挂断和关不凡的电话,重新拨通易辞的电话。
江许犹豫了一阵,才道:“我那一千万违约金是你替我还的吗?”
对面安静片刻后传来易辞清冷好听的声音,“不是替你。”
江许不解。
接着他听见易辞淡淡开口,“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不是为你,是为思思,我不希望我儿子欠债。”
江许拧眉陷入沉思,然后无比认真地说道:“可是我还没死啊,这笔账暂时落不到思思头上。”
易辞想了一会儿,“我比较喜欢未雨绸缪。”
江许拿出一张纸,一边写,一边问易辞,“你睡了吗?没睡我现在去找你。”
易辞一怔,“……还没有。”
半小时后,江许摁响了易辞房间的门铃。
易辞做足准备,拉来房门,一低头眼底下有一张字迹工整的字条。
江许把字条递给他。
易辞犹豫,“这是?”
江许:“欠条。”
易辞没收,再次解释,“我说了,我为的是思思。”
江许不容他拒绝,抓起他的手毫不犹豫把字条放进他手心里,依旧是那句话,“我还没死。”
易辞怔了片刻,拿他没办法,把字条折好,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行,我等着你出人头地,还我这一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