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易辞家的时候,江许边运行李,边用余光悄悄观察易辞后脖颈的疤。
但伤疤实在不明显,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痕迹。
易辞早就察觉到他暗中扫来的视线,最后实在忍不住面朝他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许停下手上动作,静静盯着他,一言不发。
易辞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而且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连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都暗含一点类似心疼一样的奇怪情绪。
江许有心要问,但张了张口,最后化成了一句淡淡的,“没什么。”
想问他是不是omega,想问他为什么要伪装成alpha,更想问他到底为什么失去了腺体。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许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有没有到能让易辞对他坦白的地步,也有点担心易辞有心隐瞒,是因为这都是他心里不可磨灭的伤疤。
江许不想揭人伤疤,既然易辞不说,那他就不问了,反正对他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很大的影响。
今后只要易辞想说,总会有一天能知道真相。
“真没什么?”易辞表情复杂。
江许把目光移到易辞身后的空地上,想了想说道:“我是觉得那里缺点东西,或许可以放点盆栽,你觉得呢?”
易辞回眸一望,好像明白过来,“原来你在看这个,当然可以。”
他还以为是在看自己,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江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我下午出门挑几盆,正好把你这里也装饰一下。”
“出门?”思思从自己屋里探出半个小脑袋,“我也要去!”
江许走过去,把他推回屋里,“不行,你东西还没收拾好。”
不得不说易辞很了解思思的喜好,思思的房间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整个家里就属这里最多彩,墙壁上是手绘的卡通小动物,家具精致可爱,连地上铺的地毯都童趣十足。唯一的缺点大概是童趣的儿童房和整个家冷淡风格格不入。
看完思思的房间,江许不禁对自己的房间感兴趣,有点好奇易辞会把他的房间布置成什么样。
“我的房间在哪里啊?”江许问道。
“跟我走吧。”易辞在前面带路。
江许越走越觉得奇怪,他以为他的房间应该和思思的房间挨得很近,但现在已经越过了好几个房间,距离堪称是十万八千里。
最后,易辞终于停住脚步,把门打开,“在这。”
江许愣住了,他的房间和易辞的房间离的特别近,几乎是对门。最让他有落差的是他的房间简单到不能用简洁来形容,而是简陋,如果把思思的房间比做小王子的城堡,那他自己的只能算是客房。
“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准备,你缺什么给我说,我去买。”易辞缓缓解释。
江许看着空荡荡只有衣柜和床的房间,又觉得有点小,思思的房间都能把他这个套进去了。
所以……易辞两三个月前最开始布置的其实是思思的房间,从来没管过他的。
江许推着行李箱进去,打量半天,挤出一个笑,“不用麻烦了,缺什么我自己去买吧。”
俩个人站在小房间里有点局促。
易辞咳了一声,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思思说他想在房间里放一个大滑梯,本来我是想把这个小的给思思,大的给你,但这里实在是装不下,其他的房间全都堆满了杂物,不好意思啊,委屈你了。”
江许对住处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有些落差。缓了一会儿后,他摆摆手,“没事,我没那么娇贵,能住就行。”
刚把行李放下,江许就听见思思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好像是喊他去帮忙。
江许叹口气回了句“来了”,径自绕过易辞去找思思,出卧室门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瞥到易辞的卧室。
易辞卧室的门没关,江许没太看清里面的布置,只记得里面有好大一张床,大到足以躺下三个人,而且床上好像摆了两个枕头。
江许脚步一顿,莫名想到自己会不会其实是住在……
后面他就不太敢想了,连忙打消这个念头,估计两个枕头只是因为买床上用品的都是这种配套,跟他自己没关系。
思思看他过来,喊道:“爸爸,我有东西忘带了。”
江许揉了揉眉心,苦恼地听着思思报出来一串的生活用品。
“你非要用原来那种吗?”江许有点不理解。
思思疯狂点头,期待地望着他,就等他说我下楼给你买这句话。
江许无奈苦笑,不太明白未来的他和易辞是怎么把思思一个小男孩养得像城堡里娇贵的小公主一样。
“行,我去楼下超市给你买,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江许实在没辙。
得逞的思思眼睛都笑弯了,“好哦。”
临出门前,易辞把江许叫住,让他录个指纹再走,这样以后可以随意进出。
江许脑袋懵懵地按照他的吩咐弄完指纹,心里头忽然生出一种男主人的错觉。
易辞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这个家你随意进出,里面的房间也一样,除了我的书房,你哪里都能去。”
“除了你的书房?”江许一怔,他还以为会是卧室。
易辞朝他点点头,“书房里有很多文件。”
江许想了想又问:“思思也不能进吗?”
易辞干脆回复,“不能,都是工作上的文件,很重要,让别人进去我不放心。”
江许迟疑点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觉告诉他书房里的东西可能不是易辞所说的工作文件,可能是其他很隐私的东西。虽然好奇,但他也没再多问。
-
江许出门后,思思就窝在沙发里抱着平板玩游戏。
玩到一半,他的电话手表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洛凌。
思思暂停游戏,立马接通,问他有什么事。
洛凌的声音悲惨又狼狈,先是向思思语无伦次地哭诉了一通。
思思没太听懂,只记得洛凌说自己要命不久矣了,打算先把他养的小金毛托付给他们养几天。
思思一听能和可爱的小狗玩,想也不想立马答应了。
洛凌问他家庭住址。
思思二话不说把定位发给了他。
一小时后,洛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照着思思发给他的地址,牵着小金毛走进易辞所在的那栋楼。
等照着地址找到家门的时候,洛凌深呼吸按响门铃,都打算对着江许放声哭诉了。
结果门一开,是一张清冷漂亮的脸。
措不及防撞上偶像易辞的洛凌吸了吸鼻涕,立马把头低下,慌里慌张回了句,“辞哥,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了。”
说完也不等易辞反应,硬生生帮他把门关上,飞速逃走。
等电梯的时候,洛凌渐渐察觉出不对,又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思思给他发的住址。
“没错啊……就是这里啊。”洛凌不解地小声嘀咕。
同一时刻,电梯门开了。
洛凌准备进电梯,一抬头又措不及防撞见买东西回来的江许。
洛凌呆住,怀疑自己眼花了,目光紧紧盯着江许。
江许试图忽视他惊愕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易辞家门前,用指纹开锁。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门锁的一刹那,洛凌终于缓过劲儿来,表情极其夸张,惊的连手里握着的狗绳都被撒开了,“你、你你你住这啊?!”
江许假装淡定,“嗯”了一声。
“啊???这不是辞哥的家吗?”洛凌张牙舞爪地向他走来。
江许看见他掉在地上的狗绳不断移动,最后跑到电梯里,指着跑走的小金毛高声提醒道:“狗!”
洛凌全然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以为江许在吐槽他,瞬间炸毛,“同居了不起啊,还骂我是单身狗。”
江许无语,扯了扯嘴角,连忙去摁另一个电梯,“我是说你狗跑了!”
洛凌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小金毛已经坐着电梯下楼了,哀嚎道:“啊???我去!我的儿子!”
五分钟后,两个人终于把狗追回来。
重新回易辞家的路上,洛凌欲言又止。
江许实在看不下去,“想问就问。”
洛凌侧目,“什么时候同居的啊?”
江许回答,“今天上午。”
洛凌讶异,“今天上午刚同居,现在就把指纹录好了?!”
江许不想理他,直入正题,“你今天来干嘛的?”
总不能是遛狗遛到这里来的吧?西天取经啊……
洛凌想起正事,又陷入悲痛,絮絮叨叨跟江许说了一路。
江许把门打开,让他进去。
前脚还在哭哭啼啼,后脚踏进偶像的家,洛凌瞬间恢复正常。
江许大概明白了,“就是说你养的金毛把你爸珍藏的一整面墙的酒都给打了对吧?”
洛凌点头肯定,说是自己要先把狗送给他养几天避避风头。
“我爸现在一看见狗就来气,还差点把我卡给停了。”
江许扭头看一眼,正在和小金毛握手的思思,觉得思思好像还挺喜欢小动物的,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行,那我帮你养几天。”
临走前,洛凌一步三回头,“我儿子是赛级的,爸妈都是世界冠军,他很聪明,但是才不到一岁比较活泼好动,还会开门。”
“会开门?”江许诧异。
洛凌:“对,大门不会开,会开那种卧室书房之类的小门,你家里要是有什么贵重物品记得放好,虽然我也赔得起,就是得先提醒一下。”
江许表示知道了。
送走洛凌以后,江许回去,正好看见思思和小金毛满屋乱跑。
江许把他叫住,“思思,你别胡闹了,把家里弄乱了怎么办?”
思思可怜巴巴地望向易辞。
易辞无奈一笑,“没事让他玩吧,弄乱了就找阿姨来收拾。”
得到易辞许可的思思朝江许比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走了。
江许苦笑,觉得思思是越来越放肆了。
-
晚上睡前,江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依旧毫无睡意。
白天忙着搬家他的精力全被其他事占据也就渐渐忘了那回事,可等晚上夜深人静,他的大脑又不受控制地被易辞可能是没有腺体的omega这件事填满。
观察一天下来,他确实看出来易辞后脖颈有一个若有似无的疤,但是痕迹很轻,还不如蚊子包明显。
而且之前他问易辞的时候,易辞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这是摔倒后不幸留下的疤。
深思一整晚,江许始终没能找到答案,最后在后半夜混混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江许晨跑回来。
一打开门,他顿时就怔住了。
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他沉溺在其中的清雅花香让他头脑昏胀,不敢向前一步。
强迫自己清醒后,江许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种极其浓郁的信息素。
现在屋里除去他自己一共两个人,思思还没分化,所以能散发出如此强烈信息素的人只有易辞。
那他现在到底是处于alpha的易感期,还是……omega的发热期?
想到这,江许更有些无措。
从小到大跟他关系好的omega屈指可数,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工作原因认识的,所以他根本没见过omega在发热期是什么模样。
更何况,里面的人还是他现在的心上人。
在玄关处踌躇了十多分钟后,刚起床的思思发现了他。
思思揉着眼睛,“爸爸你为什么不进来?”
江许怔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应对措施,“我去给你爹爹买抑制剂。”
转身他就要往外走。
思思跟上来,“我也要去。”
江许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带着思思一起出门了。
到地方后,江许在一货架的alpha抑制剂里犹豫挑选,那潜意识告诉他应该拿omega的抑制剂。
可是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易辞的的确确就是omega,一时间难以抉择。
最后他决定两种都买。
就在他手触碰到alpha抑制剂的前一秒,思思拉着他的衣角,强硬地把他拉到对面的货架,语气很是疑惑,“爸爸,你买错了。”
江许盯着思思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他怎么忘了还有思思这个预言家可以用来作弊。
江许蹲下来和思思平视,试图在小预言家嘴里得到正确的答案,“那你说我该买哪个?”
下一刻,思思毫不犹豫地跑到另一个货架,一本正经地指着货架上的抑制剂告诉江许,“应该买这个,我记得爹爹一直用这个的。”
江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omega抑制剂。
“你、你确定吗?”江许有点懵,“思思你没记错吗?”
思思点头如捣蒜,边说边比划,“确定,我记得包装盒上有一个巨大的圈圈,不会记错的。”
思思说的圈圈正是omega里面的字母O。
江许在思思的催促下迟疑地把omega抑制剂拿在手中,感觉这个事件很不真实。
易辞居然真的是一个omega,还是一个没有腺体的omega。
江许现在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就是觉得大脑发懵,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情,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再次打开家门的时候,清雅的信息素香味已经比刚才淡了许多,但作为alpha,江许还是会受影响。
他站在玄关处,二话不说把omega抑制剂塞给思思,然后拍了拍思思的后背,信任道:“你去给你爹爹送过去。”
思思迷茫地抬头问道:“爸爸你不过去吗?”
江许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推着思思的后背,催他,“听话,快把这个交给你爹爹。”
思思被他推着往前走了两步,依旧满脸困惑,“可是平常都是你照顾爹爹的呀。”
停顿几秒后,思思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而且平时这个时候你还会把我送走,这次不把我送走吗?”
闻言,江许呆住了。
送走?把孩子送走是要干什么?
然后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易辞卧室里那个接近三米的大床和两个突兀的枕头。
想到这,他逼迫自己回神。
“不送走,你快把东西送过去。”江许继续催促。
思思迟疑地往前走,一步三回头,边走边低头嘀咕,“爸爸肯定是在骗我,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还是让宋叔叔把我接走了。”
听到思思念叨的话,江许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他……他俩以后竟然是这样的吗?
易辞看见思思迷迷茫茫地抱着一大盒子omega抑制剂过来,失笑,“他怎么不过来?”
思思表示不理解,“不知道,爸爸可能是被定住了。”
易辞接过抑制剂,帮自己注射进去。
自从没了腺体,发热期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信息素也淡得几乎没有。
他其实最不明白的就是每次江许都会告诉他,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是极其浓郁的花香。
可他自己知道,原本他的信息素的味道就淡,没了腺体更等同于没有信息素。
难道造成这种错觉是因为主观上的影响,而非客观因素。
又过了十分钟后,卧室外依旧没有动静,看样子江许还站在原地不太敢进来。
易辞唇角一弯,突然想起来一个好办法,想逗逗某人。他招招手,把思思叫到身边,思索着说道:“你去问问你爸爸要不要买一个防毒面具。”
思思听话地跑回去,一五一十地复述,“爹爹让我问你要不要去买一个防毒面具。”
“啊?”江许没理解是什么意思。
“不用买防毒面具。”
“我很可怕吗?”
“不可怕。”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
“因为有点紧张,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再次跑回到江许面前把话说完的小传话筒思思罢工了,“我不干了,你们俩个可不可以面对面聊天,为什么要让我跑来跑去,这样很累的!”
然后思思抱臂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谁也不理。
江许没办法,踌躇片刻后,终于迈出步伐,慢慢向易辞的卧室靠近。
易辞好整以暇地望了他一眼,“抑制剂谢了,不过我没有腺体,发热期对我几乎没什么影响。”
江许好半晌才处理完这句话,默默“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一直欲言又止的江许终于下定决心,盯着易辞的后脖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腺体啊?”
想了想,他又添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易辞喝了口水,轻飘飘地回道:“后天的。”
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但听见易辞自己亲口说出,江许还是有些诧异。
等眼眸中那一丝诧异消下去后,另一种怜惜又心疼的情感充斥着江许望向他的双眸。
易辞看见他的反应,不太想让他担心,也怕他胡思乱想,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我自己不想要,所以割了。”
片刻后,易辞语调平静又说道:“一个只能用来标记的器官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人配标记他。
只不过就是中间某个环节出了点误会,意外导致他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江许这个人。
江许反应了许久,才把这几句话消化完。
直觉告诉他,让易辞失去腺体的原因是这个,但不全是这个。
只不过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继续问下去。
江许站在门前,屡次开口,又屡次没能问出声,最后他换了另一个问题。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提到这个江许有几分不好意思,“还……挺好闻的。”
查遍全网找不到,检测也检测不出来。
他实在好奇这种让他有点着迷的神秘信息素到底是什么。
易辞唇角一弯,“蝴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