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生第三次拿着手术刀自己把自己割了的的时候王主任决定给他放假。得亏他手术台上躺的不是活人,不然就他这个状态下去,一尸几命都说不清。但虽说放假是放假了,但不能不看着,郜凡一天两次的往家里跑,时刻检查顾医生是不是还活着,手脚是否还健全。
其实也是他们多虑,顾延昭除了精神有点恍惚之外,大部分情况下表现的还像个正常人。开玩笑,儿子还在身边,陈正平还没有消息,他怎么可能说崩溃就崩溃?可是现在更糟的是他开始幻听。给宸宸做饭的时候会听到陈正平趴在他耳边告诉他要他少放些盐,小孩子吃多了盐不好。在客厅坐着打发时间的时候会听到有人转动钥匙孔的声音;晚上睡下之后,会听到那个人用低低的嗓音在身后一边一边叫他的名字,说他爱他。
第一次出现幻听的时候他猛地坐起身拧开灯,呼唤他名字的声音随着光亮的到来一下子消失了,他就这么开着灯,坐了一个晚上。
放假在家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他就开始一遍一遍的收拾房间。陈正平的衣橱他平日是不去动的,可现在正好闲着,就把他的几件大衣拿出去晒一晒,快把衣橱清空的时候,顾延昭不小心带出了一叠信封。信封没有封口,每一封都标着年份,从他们同居的那一年算起,到现在已经有了七封。顾延昭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信封。
那是七封公证遗嘱。从他们在恒阳不明不白同居的第一年开始,每年一封。七年间,每年二人的财产状况和生活都会有变化,因此每年陈正平都会在年末的时候重新去誊写更正一份遗嘱,然后去公证。七封遗嘱在财产和保险说明这一项上每年都有少许变化,但其他内容基本一致,顾延昭都是他死后所有财产的唯一受遗赠人。就算是在他们分开的那半年里也一样有着一模一样的一份。
顾延昭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想过两个人是否会分开,但陈正平从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准备好了会有生死别离。
顾延昭握着那叠遗嘱,靠在衣橱上坐了很久很久。怀里抱着的他的大衣还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他就那么坐着,奇怪的是既没有特别的感动也没有特别的难过,相反,这七封遗嘱拿在手里反而给了他一阵莫名的勇气。那个人已经用了七年教会他坚韧,就算前路是荆棘,那个人也已经用斧子给他劈开了一条前路。
没错,他不能跟他一起消失。他要背负着那个人的责任,那个人的感情,那个人所有没有做完的事继续走下去。他会在白天重新成为一个正常人,微笑着和所有朝他致意的人打招呼,对所有关心他和宸宸的人说他很好,然后在晚上一遍一遍想他,想他的眉眼,他说爱他的样子,和他相拥的感觉。对那个人的思念会成为他一生的负担,可这个重担,也将是他活下去的所有支撑。
他开始一天一天变得正常。开始上班,自己接送顾宸。跟同事打招呼,而且还不忘记在周末给顾宸做他最喜欢的鱼冻。
只是从陈正平离开开始,每一天过得都无比清晰。已经是三个月零二十天了。三个月零二十天的时候,顾延昭并没有丝毫的奢望,陈正平会在第二十一天回来。
他确实回来的毫无预期。第二十一天的傍晚,顾延昭正在厨房做饭,客厅又传来了似有似无的钥匙转动的声音,他以为是幻听又出现了也就没有在意,反而是顾宸锲而不舍的拉着自己的裤子想把自己拽出去。顾延昭没办法跟他走到客厅,一抬眼就看到陈正平斜靠在门框上,安静的望着他笑。
走向门口的那几步,顾延昭感觉自己好像踏在棉花上。每一步都那么的不真实,好像他在多走一步梦就会醒,门口的人会消失,一切的一切会再也看不见。
直到摸到那个人的双臂,他才真正的松下气来,顾延昭一下子脱力的跪了下去,双膝因为没有控制而狠狠的砸在了地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就那么跪着,抱着他的腰,双手有些颤抖。
陈正平也顺着他的双臂跪了下来,反手抱住他,他现在真的什么也不想做,他就想这样,就像这样抱住眼前的这个人,此刻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全都不重要了。甚至于他是谁,他也不愿意去想。他就想这么抱着他,直到下一次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1 又终章啦,分上下:)
2 番外我偷懒了 实在懒得再去想什么小标题了……
3 下半章会揭露到底发生了啥呢~:)而且为啥说直到下一次死亡呢~【真的不是灵异文……
4 晚上千万不要吃多了……很难睡……你看我现在还在码字……
陈正平坐在客厅里,左手搭着沙发靠背斜靠着坐着,他明显还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直着坐起来太久,刚刚维持了顾延昭在眼前的那段时间就已经让他有些精疲力竭。宸宸跑过来,也跟着爸爸坐到沙发上,看着陈正平有些脱力的样子有点疑惑。陈正平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指了指在厨房弄东西的顾延昭,然后对小家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家伙心领神会,立刻一蹦三跳的跳下沙发往厨房跑,嘴里还喊着“爸爸,我爸他不舒服。”
陈正平顿时觉得有点心累。
顾延昭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来,陈正平甚至还没来得及坐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看到陈正平不正常的坐姿,顾医生问的单刀直入。
“我还以为我回来了你会反应更大一点呢。”陈正平开始岔开话题。
“衣服脱了我看看。”
“孩子在呢,等下呗。”陈正平开始狡辩。
顾延昭没理他,直接走过去左手把他按在沙发背上右手就开始扒他的衣服。顾延昭的动作看起来幅度很大但其实手上没使多少劲,但陈正平的头上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滴,陈正平的衣服很好脱,外衣一扯里面的羊毛背心根本遮不住什么,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他还穿着军区总医院的病号服。
病号服上已经渍上了不少血迹。顾延昭把顾宸支开,双手有些发抖的把带血的病号服解开。看绷带的包扎应该是两处枪伤,但现在伤口有些开裂,整个包扎的绷带被染红了一半,顾延昭把绷带剪开查看情况,枪伤一般是不缝合的,但按照目前这个出血量来讲应该已经在恢复的中期了。但就算是在中期,陈正平这个时候也是应该完全卧床不能动的。他急忙拿来急救箱做一些应急处理。
顾延昭不是没有见过枪械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事实上再惨的伤口他也见过,尸检的时候什么千奇百怪的死法都有。可唯独这次,他的手抖得拿不稳纱布,些微的牵扯都会给眼前的人带来极大的痛苦,看着陈正平皱紧的眉头和不断落下的汗滴,顾延昭感觉好像有那么一块粗粝的砂纸,正在凶狠的揉搓着自己的心脏。重新上药缠绷带缠了仿佛一个世纪,好不容易重新简单处理好了,顾延昭的衬衫也全部湿透。看着陈正平不再渗血了,顾医生才有力气开始骂人。
“你TM现在学会逃院了是吧?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还是活的太长了?”他听起来是气极了,声音微微有些抖。顾延昭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陈正平这个情况,放在医院里,那绝对是连病房的门都不让出的,而且军区总医院的特殊病房是什么地方?一栋小楼就有三层警卫。
“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身上中了两枪还能跳窗逃院,你下次还准备干什么?劫狱吗?”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陈正平捂着伤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温和而苍白。
顾延昭又想哭了,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总能让他一瞬间软弱下来。他抽了抽鼻子,伸手帮陈正平扣好衣服。在他的头发上落下轻轻一吻。
“来吧,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医院。”
饭后陈正平半躺在客厅里听宸宸讲他这四个月来的幼儿园经历,顾延昭在房间里收拾住院要带走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正讲到第二个月零十五天(……)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张硕的敲门声。
顾延昭有点不好意思的去开门,毕竟之前一个小时内张硕的二十通电话他都没接。
“嫂子你行行好,打你们手机你们又不接,军区总院那边找不到人都快出动特警搜城了。”
张硕的语气有点急躁。
“张硕你吼什么吼,老子在这儿呢!没死!怎么着老子回个家还跟你请示?!”
“哎呦我的陈哥,您还真逃院啊?!褚医生那边因为自己病房丢了人已经被训了半天了。你说你逃院就逃院吧,反正那医生死活不让你下床,可你怎么着也得跟我说一声啊!你说你要是半路上出事了,这责任可不全都往我头上算吗?我上哪去再赔嫂子一个大活人呐!”
顾延昭看着张硕一个快四十的大老爷们急的快哭了,赶紧上来圆场。
“张队长别急,我是准备带他回去的。”
“顾医生,这真是我的错。其实一个月前陈队就转到我们辖区的军区总院了。可那个时候他还在保密期,除了给他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亲属谁都不能见。我当时也被隔离了,这不今天刚刚保密期结束,我说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吧,结果一大早就接到医院电话说陈队丢了,我……”张硕的话没说完就被顾延昭打断了。
“谢谢你张队长,谢谢你。”顾延昭的眼睛里是种真诚的感激,虽然因为各种不可抗的因素那个生死关头自己无法待在陈正平的身边,他甚至无法知道当时的他在哪里,但也是因为如此他感激那时待在陈正平身边的每一个人。
回医院的路上,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陈正平昏迷的时候,顾延昭因为不是直系亲属而直到保密期结束后才得知的这个事实。
的确,他俩的事说起来,还真是非法同居,顾宸也是领养在了顾延昭的名下,陈正平的所有纸面上的档案里,从来就没有他顾延昭的三个字出现。以后也不会有。
陈正平昏迷的时候,特警队直接联系他在天津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兄弟两个本来就不在一起长大,父母因为意外离世之后之间更没有什么来往。好在他这个哥哥还是在第一时间赶了来,在手术的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随即又匆匆的离开了。
特警队里没人知道顾延昭这个人,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顾延昭喊来,非亲非故的,又不受法律保护,再说任务还在保密期,这时候最多通知一下直系亲属伤势情况。说来也可笑,那些和我们同一血脉的人,就算从来没有往来,这个社会依然把我们的一切堂而皇之的交给他们。而我们身边最亲密的人,那些与我们耳鬓厮磨的人,那些陪伴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人生□和低谷的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却完全没有任何立场出现。
顾延昭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但在他从前的任何一次可怕的设想里,自己都不会像这三个月里的每一天一般如此的脆弱和绝望。他第一次开始明晰的意识到,就算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只鹰,这只鹰也躲不过沉重尖冷的响箭和寒彻骨缝的山风。
可偏偏,无险山峻岭不见隼,非疾风劲草难遇鹰。
他爱的是陈正平,因为从一开始,他爱上的就是他的一切。甚至是随时失去他的可能。
只是,只是第一次他体会到了,这种滋味究竟有多难熬。
“下次不准翻墙跳窗逃院出来见我。”车里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好。”
“我能等下去的,等到你保密期结束,等到你出完所有任务。我能忍下去,无论你多久之后回来找我。”
“可是我等不了。”陈正平本来是微微阖眼斜躺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侧头,脸色依然惨白,但眼神温柔的注视着他的爱人。
顾延昭感觉正在换挡的右手被一个熟悉的温度覆盖,他反手握住陈正平的手,有些想哭。
“正平,我说真的。”顾延昭叹气,“就算你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就算你出事,而我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也会等。”顾延昭停顿了一下。“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好。”
他转过头去看,陈正平又似乎疲惫的转过了头去闭上了眼睛。顾延昭替他拉上了遮光板,但也就是在他看不到的那一个瞬间。一滴眼泪从陈正平的隐忍紧闭的眼中滑落,滴在了更加隐蔽的阴影里。
顾延昭攒了这几年的年假这次算是一次性休了个痛快。保密期过了便允许探视,这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本来就不是常人都会经历,想着是照顾陈正平这个事实也让他每天都特别精神的煲汤弄饭,每天笑眯眯的往医院跑,知道的人知道他是去陪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约会。
那可不就是去约会,天天能见,每时每分能够待在一起,周围的床帘一拉,还时不时偷亲一个。陈正平身体好的时候自己还打不过他,可现在,他是想怎么反制就怎么反制。但陈队终究是陈队,暂时使不上劲就开始耍流氓,打不过他就亲他抱他,总之不惜使用一起手段放倒对手……这可比约会好多了。
陪床本身是一件挺累挺痛苦的事儿,可放在顾延昭那儿,把他乐的什么似的。隔壁床的老将军净夸顾延昭心思认真又慎密,性格还好。琢磨了半个月就想把自己刚毕业的孙女介绍给他,陈正平本来不知道,结果有一次不小心给听到了,第二天就冷着一张脸要出院。顾延昭紧哄慢哄才把人留住了,第二天赶紧去跟老将军表态度,说自己已经结婚了。
陈正平摸着贴身放了四个多月的婚戒心中忧虑甚重,谁让他的顾医生太招人了。
整整在医院又躺了两个星期,陈正平觉得自己快长蘑菇了。好不容易能出院了,高检那边又催着顾延昭去上班。
临上班的前一个晚上,明明已经说好直接休息的两个人又纠缠在了一起,毕竟都忍了四个多月了,节制什么的能想到还真没那么容易。陈正平还没完全恢复好,为了避免陈正平太用力而牵动伤口,顾医生红着脸做出了一个之前他们一直没试过的体位的提议,可真正提议付诸实施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卧室的床帘并没有拉起来,窗外正是满月,在一片黑暗中有些明晃晃的月光下,顾医生坐起来的光裸而弯成一个弧度后背倒很是应景,他一手撑着陈正平的肩膀,一手扶着腰律动着,眼角还有点潮湿,脑子更是一团浆糊,可身下的人看起来完全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顾延昭一边喘,一边心里把陈正平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陈正平你TM的这叫术后无力?!…唔!…”
所以顾医生销假返岗的第一天还是旷工了。(……)
再后来,顾医生去上班的时候被整个法医室狠狠的讹了一顿饭,原因是悄悄自己跑去结婚了也不跟大家讲。顾延昭看着手上那个被骗着带上去却再也不让摘下来的戒指也有些无奈,嘴角却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这能怪的着他吗,他自己可连个求婚仪式都没有呢。
这世间所有的幸福,也许真的和拥有多少没有多大关系。在一个不算太晚的时间里,遇上一个还算合适的人,做对得起良心的事,拿与付出相等额的回报。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全文完)
2012.12.04于妖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
此文的衍生应该不会再开了,谢谢大家的支持,MUA~
晚娘的第一个原创,写了几十万的同人,才发现写原创也是很开心XD
谢谢所有美好的回忆:)
本文的同名广播剧也请支持~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