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时一眼就注意到,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后，林之乔那双瞬间亮起的眸子。
他敛了下眸子，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至少现在来看,他追人的策略是正确的。
许是有大瓜助兴,林之乔这顿饭吃得格外满足。
用餐结束后,宋逢时开车把林之乔送了回去,临分别前,他突然叫住已经推开门的林之乔。
林之乔回头看他：“怎么了？”
宋逢时坐在驾驶座上，车窗摇下，昏暗的灯光下能隐约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
他迟疑了半秒,这才问：“下次如果还、有时间,还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吗？”
林之乔眨了下眼睛：“还是还人情吗？”
“不，下次就不是了。”宋逢时喉结轻动了一下，“只是单纯的吃饭，你想去南江食肆或者别的地方都可以。”
林之乔微妙地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紧张。
“下次啊……”他突然起来逗弄的心思,恶趣味地故意拖长尾音,不出意外地看见,宋逢时的唇角抿得更紧了些。
【原来宋总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啊……】林之乔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一点忍俊不禁。
车内的宋逢时怔了一下,陡然意识到，林之乔是故意的，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反而放松了不少。
然后他就听见对方说：“可以啊。”
宋逢时心下微松,面上刚要浮起笑容,便听见对方又开了口：“不过……”
宋逢时的心跳顿时又漏了半拍。
林之乔说：“我不太确定下一次有空是什么时候。”
“没事。”宋逢时立刻道，只要不是拒绝就好,“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
林之乔问他：“那万一我有空的时候，你却在忙呢？”
“不会的。”宋逢时笑了下，“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都能有空。”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林之乔的眼睛，深沉黑眸中的真诚没有丝毫掩饰。
林之乔抿了下唇，耳根蓦的有些发烫。
888哇哦了一声：【宿主，这是不是说明，你是他的最优先级？】
林之乔没有回应888，耳边只有心脏噗通乱跳的声音。
“那行啊。”他说，然后冲宋逢时挥挥手，“下次见。”
宋逢时却又叫了他一声：“以后遇到困难，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系。”
“我知道。”林之乔点头，“你上次跟我说过。”
他指的是艾德琳‘搭讪’的那次，那时的宋逢时有提到过，让他以后遇到类似的事，可以交由他来处理。
想到这里，林之乔突然愣了下。
那时的他以为宋逢时只是好心，现在看来……不会那个时候，宋逢时就已经喜欢他了吧？
宋逢时显然也回想起了当时的事，但他却说：“不止是那种事，任何事都可以，也包括……某些你不喜欢的人。”
林之乔微愣，随即立刻意识到，宋逢时说的是林慕白、或者是林家。
以宋氏掌权人的能力，知道他和林家之间的关系，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更何况他之前的确在宋逢时面前提过，他很讨厌林慕白这件事。
林之乔看了他一眼，突然问：“即便我拒绝你的追求，也可以去找你吗？”
宋逢时点头，语气认真：“没有任何前提条件，只要有需要，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在所不辞。”
林之乔又是一愣神。
这次是真的说了再见，直到他进了屋，门外才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窗外明亮的车灯也渐行渐远。
888小小声：【宿主……】
林之乔却说：【别说话。】
888茫然：【怎么了？】
【让我春心荡漾一会。】林之乔捂住胸口做捧心脏状，脸上飘起一片可疑的红晕，【不是我不坚定立场，是他太会了！】
【是是是，是他太会了！】888附和，随即忍不住笑，【嘿嘿！】
*
林之乔和宋逢时这边一片岁月静好，网上却早已掀起一大片风浪。
井祐的直播开得突然，但他的粉丝群体并不小，很多开了特别提醒的粉丝，在直播间刚开时就点了进去。
大家本以为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福利直播，以为井小少爷会和往常一样，和大家聊聊天唠唠嗑，或者拉着未婚夫田大少给大家撒一波糖。
谁知糖没等到，却等到一出怒捉‘奸夫’暴打渣男的大戏。
事关高人气cp田井夫夫、以及新生代演员中人气top1的林慕白，这件事很快就蹿上了热搜。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人对峙的直播录屏，很快就传遍了全网。
‘艹，又塌了一对[生无可恋.jpg]’
‘我还以为竹马竹马一起长大还订了婚，感情应该很稳定才对……’
‘神他妈我只把你当弟弟，田狗这是什么渣男发言？！心疼我们井少呜呜呜’
‘三个巴掌把我扇爽了’
‘路人转粉，就喜欢井少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性格，爱了爱了’
‘林慕白好茶啊，明知道田大少有未婚夫了，还和他不清不楚，知三当三吗这是？？’
‘抱走我家小白，小白也是受害者好吧？他把田少当朋友，他也不知道渣男在心里觊觎他啊！’
‘查了一下，那枚‘永恒之爱’价值几百万，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林慕白真的看不出来田镜对他的心思吗？’
‘笑死，没有戳破就当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未婚夫对自己示好，这是什么心态不用我多说吧[白眼.jpg]’
‘确实有人对感情比较迟钝啊……几百万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值什么钱吧？朋友之间互送礼物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田镜自己不都说了林慕白什么都不知道吗？怎么还揪着这件事不放？！’
‘纯路人，觉得林慕白这次属实是无妄之灾了’
‘不管怎么说，井少实惨[怜爱了.jpg]’
……
‘啪’的一声，林慕白把手机拍到桌子上，白皙俊逸的面容上此时一片通红——
被气的。
网上的评论乌烟瘴气，哪怕有不少粉丝愿意相信他，但对拥有万人迷系统、从出道开始一直顺风顺水的林慕白来说，他何曾遇到过这样被这么多人怀疑、指责甚至谩骂的情况？
万人迷系统安慰他：【没事没事，被骂只是暂时的，网络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你的新剧播出，万人迷光环一生效，大家不会再记得这件事的。】
林慕白的万人迷光环作用方式非常广泛，观看他参演的影视剧，也是收集好感值的途径之一。
万人迷系统口中的新剧，就是他现在正参与拍摄的唐导的新剧《一览山海》。
但《一览山海》还在拍摄期间，拍完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正式播出，而在那之前，网上对于林慕白的‘讨伐’声，很有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
林慕白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那太久了。】
万人迷系统还想安慰他，林慕白却抢先它一步开了口：【你不是可以监测我周围的实时状况吗？为什么没有提醒我井祐来了？为什么没告诉我他从一开始就开着直播？！】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万人迷系统一愣，好一会儿之后它才说：【监测实时状况需要耗费大量好感值转化而成的能量，但宿主你最近好感值紧缺，我不敢随意动用。】
林慕白顿时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最近好感值紧缺这件事！
自从上一次脱发事件发生后，他发现许多攻略目标的好感值纷纷小幅度下降后，林慕白便开始采取紧急提升好感度的行动。
如果不是田镜的好感值也有下降趋势，他和对方的约会本应在一个月以后，而不是现在。
谁曾想，就是这次仓促的‘补救行动’，让他陷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决定给田镜打个电话。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田镜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他就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花。
这并不是最完美的办法，但却是目前唯一能救急的办法，哪怕事后依旧会有人觉得他没脑子，也总比现在千夫所指的状况要好太多了。
田镜对他的好感值足够，这点小忙肯定不会不帮他。
但事情并没有朝林慕白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林慕白足足给田镜打了五个电话，对方才终于接通。
然而不等林慕白开口讲明来意，田镜就先他一步开口：“慕白。”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沉，这让林慕白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顿时就涌了上来。
他强装镇定，柔声问：“你还好吗？”
田镜反问他：“你觉得呢？”
——定然是不太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热搜都上了，田镜和井祐之间的婚约自然是不保，不仅如此，他在父亲那里的信誉值肯定一降再降，家产争夺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往田家二少的身上倾斜。
名声没了，家产没了，就连爱情……
田镜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林慕白沉默一瞬：“田哥，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都是成年人了，虚与委蛇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田镜轻声问，“慕白，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林慕白心里一惊：“田哥，你在说什么呢，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这两天，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田镜打断他，“你这么聪明、细心，连别人一点点的情绪变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呢？”
田镜喃喃，“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竟然直到现在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林慕白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林慕白。”他说，“就到这里吧，我们别再联系了。”
刺耳的‘嘟嘟’声唤回了林慕白的神志，田镜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慕白甚至连一句‘我们见一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只有见面，他才能对对方施展万人迷光环。
林慕白捏紧手机，表情扭曲一瞬。
耳边响起万人迷系统的声音：【宿主，田镜的好感值已经降到不到六十了。】
林慕白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问：【你不是说，万人迷光环不会轻易失效的吗？】
【正常情况下的确不会。】万人迷系统说。
现在显然并不是正常情况。
林慕白咬紧牙关，心知现在救急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静下心，好好演戏吧，等新剧播出就好了。】万人迷系统想了想，【你如果实在着急，可以抽空接个综艺，多在屏幕上露脸对你会有帮助。】
林慕白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系统的提议。
翌日，林慕白就回到了《一览山海》剧组。
他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能够接受网上众人对自己暂时的‘谴责’。
然而在回到剧组之后，林慕白才意识到，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并非网络上的那些言论，而是来自身边人的‘眼神’。
也许那些眼神中并不带恶意，但其中的好奇、怀疑、若有所思……却比当面指责他更让他煎熬。
“咔！”唐导的声音骤然响起，“林慕白，你在干什么？！”
他表情很不好看，语气几近指责，“这么简单的戏你怎么连台词都记错了？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周围人全部噤声，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哪怕一个字。
唐导的严厉众所周知，而这样的严厉在拍摄时会翻数倍，几乎所有和他合作过的演员，都没有逃脱被他骂个狗血淋头的经历。
说‘几乎’，是因为有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就是林慕白。
自从第一次和唐导合作以来，唐导便对林慕白赞口不绝，不论是私下还是面对媒体镜头，唐导从来都不吝啬对他的称赞，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圈内人都说，林慕白是唐导的天选主角。
但这一次，这个唯一的‘例外’被唐导亲手打破了。
唐导的脸色黑如锅底：“入不了戏、接不住对手演员的戏就算了，现在就连最基本的台词都记不住了吗？！”
林慕白闭了闭眼，脸色泛白：“抱歉唐导，是我的问题，我这几天没休息好，所以……”
唐导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别跟我讲理由！我不需要理由，我只看结果！”
林慕白连忙说：“抱歉唐导，我们再来一次吧。”
“算了。”唐导却说，“先拍下一幕，你去调整一下状态，继续这么耗着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林慕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应道：“是。”
他垂下眼帘，转身向自己的化妆间走去，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其他人的视线，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却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进他耳中。
“这还是唐导第一次对林老师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可不吗，以前唐导和他说话总是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
“换我我也生气啊，连台词都记错了，这么简单的一场戏咔了这么多次，实在是有些离谱了。”
“毕竟前两天才因为那种事上了热搜，不在状态也是很正常的嘛。”
“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状态，还拖累了全剧组的进度，本来我们今天五点就可以收工的，现在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说起来，你们觉得这件事……”
林慕白加快脚步，房门关上，隔绝了门外让他烦躁的窃窃私语。
【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慕白在脑海中呼唤系统，语气里含着怒意。
万人迷系统没说话，只是在他脑海中调出各项buff的数值面板。
林慕白身上的buff有很多，演技、台词、颜值、身体素质……等buff覆盖了他全身上下各个方面。
这些buff兑换使用之后，还需要用好感值一直维持温养着。
而现在，面板上很多buff的数值，都呈现出一种岌岌可危的红色。
林之乔牙关紧咬，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前几天发生的事，不仅让他遭受众多人的指责，甚至还影响到了他身上的buff，众多好感值的流失直接导致他的能力下降！
没有这些buff，他被人赞口不绝的演技、被称为‘神颜’的容貌……都将不复存在。
林慕白开始慌了。
【宿主，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平时太过依赖系统和buff的力量。】万人迷系统叹息，【但凡你平时在使用buff收获好感值的同时，多费点心思在提升自身实力上，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林慕白的脸色很难看：【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慕白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你！蛊惑我绑定系统的是你！就连兑换buff都是你手把手教我的！是你教我的！！！】
万人迷系统没了声音。
林慕白呼吸不稳，眼睛都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泛红。
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够泄愤，他两步走到化妆桌旁，一挥手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扫到了地上。
房间里发出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的声响。
门外的唐导眉头一皱，本想敲门的手悬在空中停住了。
这是……在发脾气吗？
唐导有些惊疑不定。
林慕白在外的形象，向来是温和而彬彬有礼的，别说是身为前辈的唐导，就连面对那些新人后辈，林慕白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唐导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门把手上。
化妆间的门没有锁，唐导把门推开一条缝，还没等看清里面的景象，便又传出一声叮铃哐啷的声响。
房间中，林慕白又掀了另一张桌子上的东西。
地面上一片狼藉，他却浑不在意，一脚踢开脚边挡路的破碎的玻璃瓶，双手重重地撑在桌面上，呼吸重而急促。
他身前的镜子中，清晰地映出他狰狞而可怖的神色。
而这一幕被门外的唐导看了个真切。
他压下心中惊疑的心绪，把门重新关上了。
那样狠戾的表情，完全颠覆了林慕白平日里的形象。
唐导眉头紧皱，原本他来化妆间，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重，所以想过来和林慕白聊聊，帮他恢复一下演戏的状态。
谁曾想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难道这才是林慕白真实的样子吗？他平时的温文尔雅，难道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想到平日里林慕白人淡如竹的作态，再一想对方那张充满戾气、扭曲到有些疯癫的面容……
唐导心头涌上一股寒意，随之而来的便是满满的忌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林慕白的心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