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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伤心

当万人嫌开始忘记以后 山枕月 10191 2024-08-25 09:12:28

陆虞这一句话倒是把陆谨律问住了,他想问什么呢?

他想问那晚陆虞想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也想问陆虞这些天为什么会变得有些陌生,还想问以前他做的那些事为什么不说出来。

但追根究底,变化是从那晚以后开始的。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雨点发了疯地往院墙上的花朵上面砸。

娇嫩的蔷薇花最终从叶间掉落到了泥潭里,裹了一身的泥,破败不堪。

“那晚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再拿来让我看看吧。”陆谨律伸出了手。

陆虞扒在门框上的手不觉紧了紧,那晚?哪晚?什么东西?

“那些不太重要的,不用了。”陆虞当然不记得自己想给对方看什么,只能胡诌道。

但他态度不对,说话的语气也不对,说陆虞像是变了一个人,倒不如说陆虞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所变了。

陆谨律现在还算有耐心,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平静,然而语气却很强硬:“陆虞,我现在在和你解决问题。”

在陆霖星来找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

因为按以往的惯例来说,他们的这场冷战应该是以陆虞主动打破僵局作为结尾,但事情却朝着意料之外发展了。

比如打破僵局的人成了他,所以他希望陆虞能够识时务一点。

陆谨律下巴微微抬起,眸子轻轻捏起,周遭的气氛便冷了一个度。

陆虞眸孔颤了一下,不受控地后退了小半步,这种畏怯又不同于以往作为弟弟对兄长的敬畏,更像是面对一个会威胁到他生命的陌生人而自然流露出的戒备。

陆谨律高他那么多,光体型就足够有威慑力了,再一绷着脸,谁见了不怕?

“哥,我想我们之间没有问题需要解决,你回去吧。”所以因为害怕,陆虞说完话就关上了房门,房门关上的瞬间,陆谨律还听到了里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真是……

说不上的感觉。

关上的门可以说是还在生气,可落下的锁就代表着永远的隔绝,两人之间终于还是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墙。

总之今夜的这场暴风雨像是落在了陆谨律的心里,来势汹汹,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一种从没体会过的心慌像是毒蛇猛兽攀附上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地收紧,勒得他要喘不过气了。

那不像是在生气,因为漠然和平静的眼神骗不了人,更像是释怀,但似乎释怀得过了头,所以看他就像看陌生人一般。

天空撕扯着可怖的闪电,雷声轰鸣,整条走廊忽明忽暗。

风从阳台那边灌进来,吹拂着陆谨律的衣裳和短发。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一下,眼窝有些深邃,眸中嵌着几分不解。

陆虞怎么能露出那种表情呢,怎么能露出……对陌生人的警戒与害怕呢?

今夜注定要有人辗转难眠了。

——

陆虞到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晚上敲响他的门就为了说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已经尽量把陆谨律当做自己的“哥哥”来对待了,但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一个陌生人作为“哥哥”,怎么想也做不到吧?

说起来他对陌生人过于抗拒,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幼年差点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起绑架事件成了陆虞终生的噩梦,而那件事以后又有了庄宁月对他的警告……

她说差点被拐走是他活该,怪他谁的话都信,怪他看见谁可怜就想去帮谁。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也没什么的,毕竟因为太担心什么生气的话也说得出来。

偏偏她后面又跟了一句:“拐走了也好,反正看见就烦。”

明明是阿姨接他的时候晚点了的错,但这一切却被归结到了小小的陆虞身上。于是八岁的陆虞第一次学会了憋哭。

自那以后他打心底不想和陌生人有接触,尽管他知道这人可能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他也由心抵触对方。

后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在陆虞准备释怀的时候,偏偏他又得知了一个真相,原来那是爸爸的一个对家蓄意报复而精心谋划的绑架。

陆虞扯了一抹讽刺的笑,真蠢,绑架之前也不知道调查一下,竟然绑了一个对陆城名最没有威胁的孩子。

他没想太多,回到书桌前拿起了笔,然后将未做完的试卷继续了下去。

——

大雨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停歇,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房间的缘故,陆虞总觉得他的听力特别敏感,直到雨停他才渐渐熟睡过去。

空气中卷着浓浓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天际泛着鱼肚白,阳光终于穿透云层,为湿哒哒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浅薄的光纱。

后花园又传来野猫的叫声和蝉鸣,鸟雀栖在枝头发出咕咕的叫声,万物破土新生,这场雨宣告着临启市彻底进入了盛夏。

平时周末没有事情做的话,陆虞也会选择多睡一会儿的。

但今天陆祥懿他们应该是打算出去玩的,才七点半楼下就吵得不行,陆虞觉浅,被吵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

辗转以后,陆虞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房间采光没有那么好,但窗户外面还是有阳光挤进了屋里,屋里静悄悄的。

静得陆虞好像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上前去推开窗户,温暖的阳光就急不可耐地往他身上攀爬,晨风卷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倒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陆虞的瞌睡瞬间消散了。

因为不太想和陆霖星打照面,陆虞硬生生待到楼下没了动静才离开房间。

偏偏不巧,迎面却又让他撞上了刚起床的陆谨律。

陆谨律昨晚大概是没睡好的,他本来就自带威严,如今再绷着脸,脸色也不好看,只会让陆虞下意识避开他。

事实上陆虞也这么做了,他将自己的头低下,快步从陆谨律身前走过,陆谨律下意识想叫住他,但直到少年踩着拖鞋下了楼,他还是没有喊出口。

这次餐桌前仍旧只有陆虞和陆谨律二人。

陆虞主动坐得离陆谨律远了一些,他一如既往地沉闷,外人看不出他的转变,也看不出他的为难。

“陆虞。”陆谨律突然喊他。

“嗯……”陆虞没抬头,只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陆谨律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像是做过了很久的心里挣扎,“那晚是我的问题,因为我把工作上的不顺心带回了家,你这些天在生气吗?”

“其实那天我说的话是违心的。”一整晚,陆谨律用一整晚的时间去整理了这件事。

天才如他,他知道怎么从根本解决两人之间无声的冷战。

但还不够,他没料到陆虞失了记忆。

陆虞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哥为什么突然想明白了?”

“因为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默默为我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了。”陆谨律今天不去公司,所以头发没有打发蜡,衣服也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居家休闲服。

少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威严,多了几分来自兄长的亲和,昨晚没控制住情绪将陆虞吓出那样的神情,陆谨律思来想去,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一起在一个家里生活了这么久的人,怎么会对他露出陌生又警戒的表情来呢。

陆虞吃光了最后一口包子,好怪啊,最近吃什么都要很努力才吃得下去。

每次一想到要吃饭了就想吐,和那时候的症状一模一样。

这个包子比早餐店卖的小笼包大不了多少,但陆虞才吃一个就吃不下去了。

他就着最后一口热牛奶,将嘴里的包子咽下了肚。

随后才抬眸看向了眼前的人。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的第一次对视,陆虞不再闪躲他打量的眼神,如琥珀一般漂亮的眸子坦坦荡荡地撞上了陆谨律的眼睛。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陆谨律发现他没有看错,陆虞眼里的疏离和漠然告诉他,陆虞似乎已经不那么在乎两人之间的亲情了。

“那哥应该是习惯了我做的那些,以后不会了,哥也要习惯。”陆虞语气一如他的神情,冷淡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陆谨律:“你还在因为那晚的事情生气吗?”

“我不知道。”陆虞站起身摇了摇头,他真的不知道,他都记不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难过多一点,还是生气多一点。

但是现在也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他不生气也不难过了。

他只想这位被他喊“哥哥”的陌生人不要再和他说话了。

“为什么不知道?陆虞,你之前不是这样的。”陆谨律也跟着站起了身。

陆虞吸了吸鼻子,好难过啊。

为什么这个人要在自己忘记了以后才来和他提过往呢?

“我不知道。”陆虞说了相同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对陆谨律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争吵,没有矛盾,轻飘飘的几句谈话将两个人推向了不可扭转的局面,一个人在屋里,一个人在屋外,一张透明的玻璃墙永久地隔开了他们。

陆虞拢了一下身上的外套往楼上走去,他瘦得踝骨突出,脚踩在木质楼梯上甚至造不出一点噪音。

陆谨律一手撑在餐桌上面,另一手托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了。

这不是陆虞。

一定有人对陆虞说过什么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能够说服陆虞的人似乎只有那一个人。

在他从秀姨和司机那里听说了陆虞为他所做的一切以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和陆虞将兄弟情义好好维持下去,但是……

什么叫以后不会了?

在刚刚的谈话中,他意识到陆虞突然的疏远并不仅仅是因为那晚的事情,应该还有另外的内外在因素。

陆谨律拥有常人不及的智慧,他上学的时候就一路保送到了博士,在商业圈也有一席地位,他能够在极短时间内看透事情的本质,也能够在之后立马得出完美的解决办法,但偏偏现在他无路可走了。

那人选择自我封闭,陆谨律看不真切,一切都在失去控制,心跳的节奏昭示着他将要永久的失去某种难能可贵的东西了。

——

和陆谨律谈完那些话以后,陆虞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触。

回到房间才看见宋简礼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先是向他问候了早安,然后就是问他感冒了没有,有没有地方不舒服。

陆虞捧着手机,笑意渐渐浮上了澄澈的眸子,亮璨璨的。

【。:没有感冒哟^^】

【。:刚刚在吃早饭,简哥吃过了吗?】

手机那边的人现在却不在家里,他穿着一套黑色的高定西服,专业的发型师为他做了一套发型,他修长的手指翻看着父亲助理递给他的合同,另一只手在回陆虞发来的消息。

【,:没感冒就好,我也刚吃好早饭,今天我不在家,有事情找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陆虞趴在床上,两只脚高高地翘起,他的下巴枕在松软的枕头上,整个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手机光映在他的眼睛里,能隐隐看出他眼底装载着的笑意。

【。:简哥好忙啊】

【。:下周是不是有成人礼呀,阿姨他们也不会回来吗?】

宋简礼把眼镜换了下去,身边化妆师将他微微翘起的衣角碾了一下。

他一会儿要去公司替宋沉签几分合同,依照宋沉的意思,直到他高考,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不过宋简礼也理解,老爷子现在在新加坡快要病死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宋老爷子那点家产,宋沉不在那边,只怕局面会控制不住。

【,:嗯,不过没关系,桑桑会陪着我的,不是吗?】

【。:当然,我会陪着你的!】

只是看陆虞发来的文字消息,宋简礼都能脑补出陆虞此刻肯定笑得特别的可爱。

【。:那简哥您继续忙吧,我一会儿去做几道题】

【,:好,不要太累了】

【,:今天也会想桑桑的】

话到这里,陆虞的耳朵倏地一下变成了绯色,这要他怎么回嘛。

宋简礼看着他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大概半分钟的样子,陆虞才回:【我也是】

宋简礼扯了一抹温和的笑,这才将手机装进了口袋里。

助理在一边说:“少爷好像很开心?”

宋简礼也回了助理一个微笑,“还好。”

话虽如此,但翘起的唇角就未压下来过。

陆虞耳根子烫得厉害,脑补了一下宋简礼说想他的样子,陆虞闷闷地笑,手一抖,手机就从手间滑落,在地面打了两个璇,滑到了窗户下面。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踩到了地面,准备弯腰去将手机捡起来,只是刚有弯腰的动作,脑子就像被什么工具敲打了一样,眩晕感瞬间将他的五感蒙蔽。

陆虞当时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他手快地扶住了床沿,才没让自己因为稳不住上半身而磕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翻涌上来,陆虞眸子失了焦,呼吸越来越急,这样缓了一分钟左右,直到嘴上一股凉意袭来才将他拉回现实。

陆虞伸出手抹了一把嘴唇,眸子渐渐聚起了焦,他缓了缓神,看着手背上是一抹鲜艳的红色,鼻子里也涌出冰凉的液体。

吧嗒吧嗒地往木质地板上面滴,砸出了一朵朵血花。

陆虞爬起来去将床头的抽纸抓过来,扯了四五张纸捂住了鼻子。

膝盖在地面磕得生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陆虞一瘸一拐地去到了洗手间,好一会儿才止住鼻血。

手上和衣服上面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迹,陆虞慢慢抬起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

水渍将他的碎发粘在了脸上,脸颊上还有没清洗到的血迹,塞在鼻孔里的纸巾又被血迹浸染了大半。

真是要命啊。

——

昨晚的大雨冲刷掉了临启市最后一抹春意,盛夏悄至,后花园的那些花重新挺起了身杆,迎着下午和煦的风,轻轻地摇曳着。

陆虞蹲在池塘边,手里拿着一袋饲料喂鱼。

他们家后面有一片池塘,两米多的深度,喂养着一些名贵的鱼。

野猫喜欢在这里打架,大概是因为看上了池塘里的小鱼。

“喵——”陆虞在池塘这头,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就在池塘那头,它伸了一个懒腰,发出慵懒的叫声,然后用大大的眼睛盯着陆虞看。

陆虞笑了一声,可惜家里有人不喜欢猫,他见过这只野猫很多次了,总在宋简礼家的后院和他们家的后院往来,看见了人就跑。

“他们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陆虞将鱼饲料扔到了靠近小猫的地方,于是池塘里的鱼又游到了小猫的脚边去。

小猫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叫声,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试图用爪子去捞起一条鱼,跃跃欲试的模样逗笑了陆虞。

陆虞扶着身边的花坛站起了身,“你等我。”

他很快就跑回了家里,然后在厨房翻到了几块鱼干出来。

陆虞也不知道小猫听懂了没有,但他知道不能让小猫等太久了,所以他来回没超过两分钟。

小猫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竟然还乖乖蹲在原地等陆虞回去找它。

陆虞知道小猫怕人,就将鱼干放到了离小猫近一点的地方,他自己则重新回到了刚刚喂鱼的位置,捡起了地上没喂完的鱼饲料,继续往池塘里面撒。

那猫似乎是通人性的,它看着陆虞走开了才靠近小鱼干,嗅了嗅味道,是它在隔壁被经常投喂的东西!

“喵呜喵呜——”它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陆虞偏头看着它,阳光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被切成了小小的碎片,洒在陆虞的身上,风肆意撩动着他的发梢,在他身上看到了岁月静和的痕迹。

陆虞突然就笑了起来,他笑这只小猫和自己一样可怜,可笑着笑着又收敛了起来,小猫小猫,你可和我不一样。

他这一天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后花园待了大半个下午,又在墙角给那只猫搭了一个窝,再看时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下午的四点半了。

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昨夜没睡得很好,这会儿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他睡意连连,没多久就枕着沙发上的靠枕睡了过去。

这一觉什么梦也没做,意外的安稳。

就连陆谨律什么时候下楼来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也毫不知情。

陆谨律手里拿着电脑在办公,他时不时抬头看陆虞一眼,人还是记忆中的人,却更加消瘦了,瘦得腕骨凸起,连手指骨节都像干枯的竹竿。

大概半小时之后,别墅的大门被打开,陆霖星大大咧咧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懿哥,我下次带你去那里的电玩城看看,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技术!”陆祥懿身后跟着刘伯,刘伯手里抱着一沓礼盒与玩具。

陆虞有了要醒来的迹象,拧了拧眉,睡得不太安稳了。

陆谨律合上电脑看向了陆霖星,双目对视,陆霖星给予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说:“小点声。”

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了陆谨律工作,但陆霖星定睛一看,才发现沙发的一角卧着一个又瘦又小的人,不起眼到陆霖星差点没注意到他。

所以陆谨律让他小声点,只是因为陆虞在这里睡觉。

陆霖星撅起了嘴,一点也不收敛声音:“哥哥,你在家呀,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陆谨律皱起了眉,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他只是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又是在唱哪出戏?陆虞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

陆霖星捂住嘴做出十分夸张的表情,说:“天呢!二哥你在这里呀,我都没注意到你!”

陆虞:………

很显然,陆虞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陆霖星单方向地将这归为两个人还在冷战期,他坐到了陆谨律身边勾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哥哥,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回来!”

陆谨律说着,在刘伯放到茶几上的一众礼盒当中拿起了一个玫红色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领带。

“你看看喜不喜欢,哥哥。”陆霖星一口一个哥哥,他精致的长相还真是他的加分项,陆虞默默想。

陆谨律叹了一息,“好看。”

“那当然,我是什么审美?我还给爸爸妈妈买了礼物,给姐姐也买了,他们肯定也会喜欢的。”陆霖星指着桌上的礼盒说。

陆虞算是看懂了这是一出什么戏了。

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刻意对身边每个人都关怀至极,然后忽视掉讨厌的人,当事人内心会得到极大地满足。

可惜陆虞并不在乎一个陌生人的关怀。

他神色如常,没去看桌前的任何人。

陆霖星没从陆虞眼里看到他想看到的神情,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哼,就装吧!你迟早要给我道歉!

“哥哥,妈妈让爸爸托人给我收的拍立得也拿到了,真的好好看呀,我和懿哥拍了好多照片呢。”他像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拿着仅有的去疯狂的炫耀。

陆谨律把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是觉得庄宁月他们宠坏了这个弟弟。

陆虞也看得明明白白,他本该无所谓,可是在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拍立得的时候,陆虞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所以只要这个人想要的,庄宁月竟真的会想方设法给他。

这次陆霖星如愿以偿看到陆虞受伤的表情了。

陆虞敛下眼皮,端起桌前的水杯准备喝一口,但拿到手里了才发现是空水杯。

他在难过,手也在不受控地发抖。

定了定神,陆虞起身离开了客厅,回到了楼上。

“二哥,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呀。”身后的人明知故问。

陆虞手搭在扶梯上,回头看了陆霖星一眼,神色淡漠如常,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对此不甚在意。

好像从没有在陆虞的眼里看到过这种神情,陆霖星很明显怔愣了一下,他坐在陆谨律身边,感受到了一抹由没来的局促。

“陆霖星,你不该这样。”陆谨律将陆霖星送给他的领带放回了桌上。

陆霖星手指抓紧了衣角,嘴硬道:“我怎么样了?我就是想让他给我道歉而已……”

陆谨律本来自己就烦心得不行,所以他也不想掺和陆霖星的事情,他只希望陆霖星以后能够不后悔。

——

后面的两天如常,陆霖星和陆虞再没打过照面,陆虞每天早上都会和陆谨律一起吃早饭,但主动说话的永远都是陆谨律。

他开始不习惯了。

不习惯耳边少了陆虞关切的声音,不习惯陆虞干巴巴地喊他“哥”,就连吃了几次秀姨送来的盒饭以后,他就分辨出了陆虞曾经做给他的盒饭是什么味道的。

但陆虞却永远没给他把话说开的机会。

成人礼暂定在了五一假期后的第三天,成人礼过后就要去迎接高考了。

这些日子炎热的天气让人心情浮躁。

陆虞很讨厌班里那个叫周铭则的男生,他总会来打扰自己学习。

只是为了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比如——

“你为什么会原谅我?”

“你和宋简礼什么关系?”

“既然你都原谅我了,那我们就做朋友呗。”

……

“不。”陆虞原本一句话都没搭理他的,但是在周铭则说出最后一句话后,陆虞毫不犹豫地说了拒绝。

周铭则脑回路短,压根没反应过来陆虞说的“不”是什么意思。

于是陆虞好心补充说:“我不和你做朋友。”

周铭则脸上划过尴尬的表情,他干咳了两声,死皮赖脸道:“为什么,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之前那些就过去呗。”

陆虞掀眸看他,“我原谅你只是因为宋简礼在那里,其实我也可以不原谅你。”

真怪,看起来这么乖,这么胆怯的人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周少爷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陆虞,你这个人真没趣,怪不得那么讨人嫌。”

有时候家族之间互相认识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周铭则就知道陆虞在陆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陆虞讨厌这个陌生人,和他那个所谓的“弟弟”一样讨人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陆霖星,下午第二节课课间,魏琴突然找到了他。

“陆虞,你现在去一趟你弟弟的班级吧,李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又闯祸了。”魏琴见怪不怪,陆虞的那个弟弟总是会犯一些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他的班主任李浩是个较真的人。

陆霖星犯错了不会找家里其他人,一切都有陆虞来给他兜底。

陆虞被莫名其妙地叫到了办公室,又被莫名其妙通知要去给他“弟弟”擦屁股。

看魏琴的反应,这种事他还没少做。

陆虞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去一趟,趁着这个机会和陆霖星说清楚,以后他犯了事不要来找自己了。

以前没有义务,现在没有必要,未来也不会再有,他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去浪费自己的时间。

陆虞点头说好,“李老师现在还在四楼办公室吗?”

“什么四楼?李浩老师他在旁边高一教学楼三楼。”魏琴只当陆虞是记岔了,还好心给他点名了位置。

陆虞这才离开办公室,等抬起手腕一看,他又看见一个备注叫【星星】的人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就应该是陆霖星了。

改了手机微信的备注,还忘了改这里,陆虞默默改掉了对方的备注。

——

还没走进办公室里面,就听到里面传来李浩骂人的声音。

“还有你,陆霖星!你每个月都要给我闯一次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今天居然翘课去网吧,你去就算了,你还带别人一起?!”李浩头上的假发都要气掉了。

偏偏陆霖星旁边的这个共谋还是个好学生。

陆霖星憋着笑看他,心里默默诅咒他的假发掉下来,同时又抱怨陆虞为什么来得那样晚。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陆虞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办公室里的三人一起看了过去。

“是,你小子也就仗着有个给你兜底的哥,每次犯事就让你哥来,你什么时候让你家长来?!”看见来人是陆虞,虽然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但李浩还是发出了无语的叹息声。

陆霖星是犯了错的那个人,他一心虚就忘了自己还在和陆虞冷战,只想着让陆虞帮他把这件事解决了。

所以两步上前去勾住了陆虞的胳膊,眨了眨漂亮无辜的大眼睛,说:“哥哥,二哥,之前是我的不对,你今天就帮帮我嘛。”

翘课出去玩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再加上陆霖星的家世摆在那里,所以只需要陆虞好好和李浩认个错,打个保证,再签一个会好好管教陆霖星的保证书就没问题了。

以前更严重的事情陆虞都处理过,陆霖星相信陆虞会帮他解决这件小事的。

他对同伙眨了一下眼让他放心。

陆虞因为陆霖星的突然靠近而起了一身的鸡皮,他抗拒任何“陌生人”的贴近。

所以陆虞用力拂开了陆霖星的手,在陆霖星错愕的表情下说:“我来是想和老师说清楚的。”

他要说什么?

陆霖星突然有些心慌。

陆虞看向了李浩,非常有礼貌的鞠了一躬,“李老师您好,因为我快要高考了,所以以后陆霖星犯了错您就不用再联系我了,这是我们爸爸和妈妈的联系方式,您可以联系他们。”

陆虞递出了一张便利签给李浩。

李浩被这种操作搞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陆虞递过来的纸张。

“凭什么?你不是我哥哥吗?你可以出面解决呀!”陆霖星在此之前从没想到自己会被请家长。

他习惯了有陆虞给他兜底,而且他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偶尔翘课,偶尔课上玩手机,再就是忤逆老师,但陆虞不是会耐心给他解决吗?

陆虞看起来有些累,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陆霖星,似乎在点醒陆霖星曾说他可以不要自己这个哥哥这件事。

陆霖星也看出了陆虞想说什么。

他喉咙哽了一下,“我那都是气话呀,二哥你知道的,我就是那个脾气,你帮帮我吧,我不想让妈妈知道。”

精心在家人面前装饰的乖乖小孩,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听话,陆霖星简直不敢想象。

为了不让家里人知道他在学校是这样的,他甚至自己开了小号在家长群,骗他们说班主任没有建群,然后又给了李浩假的电话号码,让他联系不上庄宁月他们。

他以为陆虞会一直给他兜底,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事情发展成这样完全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不是宠爱他的二哥!

陆虞再次拂开了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麻烦李老师了,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您现在联系爸爸妈妈就可以了。”

陆虞转身就要走,陆霖星当然不愿意,他再次抓上了陆虞的手腕,“不准!我不准你走!你一定是在生气,那我道歉好不好,二哥,你不是最喜欢我吗?”

“……”陆虞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不想再和这个“弟弟”有任何的关系了。

“陆霖星!我说怎么就一直联系不上你家长,原来你之前一直是拿的假的号码骗我?!”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陆霖星抓着陆虞的手不让他走。

李浩吼着陆霖星松开手,让他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气得高血压都要犯了。

和陆霖星一起翘课的那个同学又去安抚李浩,让他别生气。

最后陆虞还是走掉了。

陆霖星在办公室一个劲的抹眼泪,他没想到陆虞可以那么绝情,明明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那陆虞不也是原谅了他吗?怎么偏偏就这次不行?

他哭得泣不成声,一张精致的脸蛋全是泪水,李浩于心不忍,最后警告说:“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直接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了。”

陆霖星却根本不开心,他想现在就去找陆虞问清楚,他不是最宠爱自己吗?为什么今天要这么绝情?

也想问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

烈日要把绿叶晒干了。

空气中有泥土被晒干的味道,不难闻,樱花花季不长,这会儿又要全谢了。

从高一教学楼出来以后,陆虞竟从没觉得这么轻松过,身上好像卸掉了什么重任,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在操场的外围慢慢走,操场上有很多高一高二生在排练节目。

他们在为一周后的高三成人礼做准备。

陆虞突然想起来,宋简礼好像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去讲话,还要作为高三的文艺组代表上去弹钢琴。

他吸了吸鼻子,头却垂得更低了。

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宋简礼真是全能啊。

就是不知道现在排练的人里面有没有宋简礼,陆虞突然好想看看他。

“桑桑?”真是想出错觉了,陆虞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宋简礼在身后喊他。

他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向着高三教学楼走去。

于是身后的人干脆上前来将手覆上了陆虞的后颈,然后压低声音在陆虞耳边说:“不抬头看路,还不听身边的人说话,嗯,桑桑该罚。”

陆虞被这道力拽扯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熟悉的皂荚清香瞬间馥郁了他的鼻腔。

“简哥……”陆虞转过了身,在宋简礼的怀里仰起了头。

他瘪着嘴,眼睛水汪汪的,宋简礼只一眼就乱了阵脚,急忙松开了扣在陆虞后颈的那只手,然后屈膝和陆虞平视,伸出手将陆虞被汗渍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开。

露出了一张微红,小巧的脸,好乖的一个人。

“怎么了?好好好,不会罚你的,怎么就要哭鼻子了?”宋简礼将陆虞皱乱的衣裳整理了一下。

陆虞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他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往宋简礼怀里钻,宋简礼也由着陆虞摊在他的怀里。

陆桑桑怎么乖得像一只猫一样。

“简哥啊——”陆虞整张脸都埋在宋简礼胸膛的,说话也是闷声闷气的。

宋简礼唇角的笑意压不下去,“嗯,我在。”

“好想你啊——”陆虞接着说。

说完话的他却默默红了眼眶,要是忘记了宋简礼怎么办?

宋简礼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出了他声音不对劲,于是伸手捧住了陆虞的脸,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陆虞一张脸在宋简礼怀里都闷得通红了,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好委屈,“不开心了吗?遇到了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好吗?”

宋简礼,不要说话好不好,你一说话我就感觉自己找到了依靠。

陆虞开始抽泣,下一秒重新扑到了宋简礼怀里大哭。

好奇怪啊,为什么他可以接受忘记家里人,却不能接受忘记宋简礼呢?

简哥,如果忘记你了,那我就真的找不到在乎我的人了。

他哭得泣不成声,因为接连忘记了三个人开始让他惶恐与患得患失。

“简哥,怎么办啊。简哥……”明明没那么想哭的,但是怎么看见宋简礼就忍不住了呢?

宋简礼摸出纸巾给陆虞擦眼泪,陆虞眼睛哭得通红,泪水怎么都擦不完。

桑桑,我的桑桑。

陆虞哭得这么伤心,宋简礼心里也难过,“发生了什么事,我会解决的,你和我说好吗?桑桑,我很担心你。”

陆虞哽咽着摇头,他无从说起,这是他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忘记宋简礼了,那也是他的选择。

“简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对不起,他还是很自私,他想要这样耀眼的太阳一直照耀着他。

他是个坏孩子。

宋简礼点头,“我会的,谁也没办法把我从你身边赶走,你也不可以。”

得了承诺,陆虞的心情才好了很多,

但他要给宋简礼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哭成这样,踟躇了一阵,陆虞撒谎说:“今天午睡的时候做了噩梦,发现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笨桑桑,你也知道是梦呀,我怎么会不要你?你看你都哭成花猫了。”他一面心疼陆虞因为一个梦就哭成这样,可一面又觉得陆虞因为一个梦就哭成这样很可爱。

没有人比得过他的桑桑了。

陆虞抽泣着,低下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本来不想哭的,可是看见了简哥,就忍不住……”

“没关系,哭鼻子又没有错。”宋简礼拿出纸巾帮陆虞揩去了鼻涕。

陆虞缓了一会儿,“简哥在排练吗?”

“嗯。演讲稿都记住了,但他们非让我来练钢琴,我就来了。”宋简礼点头解释。

陆虞好奇张望,“钢琴?你在哪里练呢?”

宋简礼指着远处的艺术楼说:“在那边的阶梯教室,你想来看看吗?”

陆虞眼泪还没干透,眼睛湿漉漉的,听到宋简礼这么说,眼睛又瞪大了一些,“我可以吗?”

真的很乖。宋简礼笑意更深。

“当然。”宋简礼点头。

于是陆虞跟着宋简礼去到了他练钢琴的地方。

阶梯教室现在没有什么人,只有舞台上有一架名贵的钢琴躺在那里,观众席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现在有了。

陆虞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他抬头就可以看见宋简礼,正如宋简礼偏头就可以看见陆虞。

宋简礼手在钢琴上面试了几个音调,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以后,才把双手放了上去。

“桑桑,要听好了,这是我自己写的。”宋简礼修长的手指摁响了第一个音调。

一开始我就想把它送给你。

宋简礼开始弹奏了起来,因为钢琴是很名贵的那种,所以每一个音符没有一点杂音。

陆虞听不懂,但他知道很好听。

像是春天破土而生的芽,向着太阳挣扎,经历了春夏秋冬,仍旧盎然,最后长成了漂亮的蔷薇花。

是春在向蔷薇花诉说爱意还是谁在借春倾诉暗念?

陆虞不知道,但他的心跳在加速,耳根在发烫,钢琴曲安抚了他这些日来低沉的心情。

舞台没有打灯,靠着教室窗户透进来的光,陆虞也能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的五官。

“桑桑,你一定要开心。”钢琴最后一个音符被摁下的时候,宋简礼突然看向陆虞说。

作者有话说:

桑桑没得绝症,没得绝症!别担心。

鉴于大家都在关心结局究竟是不是大团圆。

我在这里回应最后一次:

火葬场烧得再猛,那也是写给大家爽的,站在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桑桑面前那就是莫名其妙。

而且伤害已经造成了,桑桑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我不能委屈了他。

所以想看大团圆结局的,我可能没办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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