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秋起床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最近一阵子气候很是异常,甚至就连一向风调雨顺的宝繁城都不间断的下起了暴雨。
而今天则是近日以来难得的大晴天。
此时阳光绕过树梢,从窗缝中投了进来, 正好落在江迟秋的身上。江迟秋缓缓揉了揉眼睛, 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甚至睡醒之后江迟秋还有一点懵。他将四周看了一圈, 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
等等……昨天晚上的事情!
想到这里,江迟秋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迅速转身去看,只见明昼知已经起床,江迟秋的身边早就没有人了。尽管床榻空着,可是这莫名空出来的地方,还有被取出来的另一个枕头,却名明明白白的告诉江迟秋——昨天晚上他并不是做梦。
江迟秋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例如说江迟秋自来到这个世界起, 就不再叫丫鬟们守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但是昨天晚上他虽然和明昼知分享了同一张床,江迟秋早起竟然没有一点别扭的心理感觉。
相反这一觉江迟秋睡的格外安稳。
想到这里之后, 少年伸出手去轻轻地从一旁的被子上滑过。
就在江迟秋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他房间的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是明昼知。
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睡了一觉而已, 可是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后,江迟秋还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见状江迟秋赶紧低下头来, 并将手从一边的被子上收回,重新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江迟秋的这个行为, 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思。
他听到站在门口处的男人笑了一下, 然后轻声说道:“迟秋,已经中午了,快点洗漱吃饭吧。”
——明昼知现在已经成了穆朝的国师, 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可每每江迟秋来到诸凤观的时候,他竟然还像儿时一样亲自照顾着这人的饮食起居。
被对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江迟秋赶紧点头,他赶紧从床上起来说:“好的,我这就来。”
江迟秋的动作非常麻利,可是却全程心虚不敢看明昼知的眼睛。
而见江迟秋起床准备换衣服,明昼知也方才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他轻轻地为少年将门掩上。
等明昼知出去之后,江迟秋这才松一口气。他用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颊,并轻声嘟囔道:“江迟秋,你怎么这么丢人呢!”
饶谷郡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后,江迟秋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佳。
这一次他来诸凤观本身只是想要呆上一两天,稍稍散散心就回去的。
但是没有想到,江迟秋这一次居然又长住在了诸凤观这里。
这一切还多亏了皇宫里面那位不靠谱的皇帝——江迟秋去押送赈灾粮,自然不能以清安院编修的身份出发。
故而在离开宝繁城的时候,皇帝就随便给江迟秋搞了一个别部的虚职。
现在江迟秋从饶谷郡回来,皇帝居然将他给忘记了。
因此迟迟等不到上班通知的江迟秋,也就这样理所应当的在诸凤观里面呆了下来。
时间距沐秋大典举办的日子越来越近,诸凤观里面也逐渐忙碌了起来。
而在这里当了几天咸鱼之后,江迟秋也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说来江迟秋这十来年时间里,在诸凤观之中呆的时间着实很长。所以尽管他不是诸凤观的人,可却早就已经熟悉了诸凤观里面日常的那些工作。
于是从前的编修江迟秋,现如今就摇身一变,成了诸凤观里面的国师助理。
从好久之前江迟秋就注意到,明昼知只要一有空的时候,就会在纸上写写画画。而前阵子他看到明昼知的书稿才发现,对方最近这几年竟然一直都在默默地编写着有关天文历法的书籍。
现在明昼知的工作还在继续。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江迟秋就有发现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远远落后于社会发展水平。
现在明昼知手上的工作,无疑能够改变这个局面。
说来最近几年的时间,江迟秋一直都在清安院里面工作,他的本职便是看书和编书。因此江迟秋虽然不太懂具体的天文历法,可是在编书方面的经验,却已经是无比丰富了。
最近一段时间,诸凤观中人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们的国师明昼知坐在亭中不知在写些什么,而江迟秋则坐在明昼知的身边,仔细阅读着他写成的东西。
尽管大家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可这画面远远看去可是无比的和谐……
穆朝的灾慌已经虽然持续了很多年,宝繁城附近却几乎没有受到过影响。
但是今年,一切都变了。
从夏末开始,宝繁城的大雨就再也没有停下来过。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不以为然,可到了后来这雨不但影响到了秋收,甚至还叫宝繁城附近的河水全部涨了起来。
此时江迟秋独自一人站在诸凤观的高台上,他将手伸了出去,不过瞬间整个衣袖便被大雨打湿。
同时又有刺骨的秋风裹着黄豆大小的雨滴,一起向江迟秋袭来。
“嘶……”江迟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正在此时,他的背后传来了明昼知的声音。
“迟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当心着凉……”正说着,一条披风就被明昼知轻轻搭在了江迟秋的肩膀上。
明昼知的动作忽然叫江迟秋想起了当年宝繁城外雪原上的场景,他不由愣了一下。
“谢谢……”江迟秋轻轻地拽了一下披风,转身向明昼知道谢。
“不用和我道谢。”明昼知笑了一下说。
江迟秋从窗边退了回来,他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接着对明昼知说:“我刚才来这里,是专门看雨的。”
“看雨?”明昼知问。
“嗯……”江迟秋点头说道,“今年宝繁城的雨太大了,就好像是将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
江迟秋有些不安,毕竟他刚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就已经和系统确认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发展……
尽管现在那个所谓的死遁系统一点动静也没有,且江迟秋也还没有收到原著剧情。可是最近一阵子发生的事情,却叫江迟秋万分不安。
他已经习惯和适应了这个世界,江迟秋并不想要这个世界的平静与安宁被打破。
其实江迟秋从饶谷郡回来后,明昼知就已经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正处于一种非常不安的状态。但是今天,江迟秋终于将他的不安表现了出来。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江迟秋忽然笑了一下准备走下高台。
他知道作为国师的明昼知的确有卜算未来的能力,但同时有的东西也是他们不能触碰的。
正说到这,江迟秋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吗?”明昼知终于开口了,他走到江迟秋的身边,为他将从高台上吹来的风挡在了另外一边。
江迟秋从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好,这些年的习武也没有增强体质。
听到江迟秋打喷嚏,明昼知不由皱了一下眉,并将他带到了房间里面去。
这两天正好是换季的时候,尽管江迟秋没有在高台上呆多长时间,但是当晚他还是发起了低烧来。这对这一世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每年一定会经历的事情。
而见江迟秋生病,明昼知则像儿时一样耐心至极的为他煎起了药来。江迟秋迷迷糊糊间睁眼看到守在自己病床边的明昼知,竟然有些一点点的鼻酸。
“明昼知……”江迟秋脑袋晕晕乎乎的,此时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
听到他叫自己后,在一旁看读书的明昼知则抬头向江迟秋看去。
“怎么了迟秋?”明昼知问道,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烧的有些迷糊的江迟秋撒娇似的抿了抿唇,他看着明昼知小声嘟囔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明昼知被江迟秋的话逗笑了:“我为何不能对你好?”说完之后他又走来,并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摸了一下江迟秋的额头。
江迟秋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尽管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甚至江迟秋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任务是什么。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一个任务执行者。
——他是迟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并且是带着记忆离开这个世界。
江迟秋在诸凤观这里待到了沐秋大典举办之时。
现在他虽然只挂着一个虚职,但好歹也是一名官员了。于是和小时候不同,这一次江迟秋并没有和家人呆在一起,且观礼的位置也更加靠前。
今日的江迟秋穿着一件墨蓝色的长袍,长发被束进了墨玉冠中,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一种遥不可及的疏离感。
江迟秋来到沐秋典礼现场后,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去。
这里的人之前也大多见过江迟秋,但是他们却觉得这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江迟秋和之前不一样了。
少年的气质更加成熟,这样的江迟秋比起从前多了几分神秘感,叫人忍不住去观察他去好奇他。
说来江迟秋的病总算是在沐秋大典开始之前好了。
尽管如此,可他怎么说都是病了一场,此时站在这里的他状态不是很好。江迟秋的皮肤苍白、身材清瘦,比起宝繁城中的公子哥,倒是更像诸凤观中人。
就在大家观察江迟秋的时候,皇帝终于出现了。
和江迟秋儿时的记忆一样,男人出现之时,现场的高楼内便有一阵阵的乐曲奏响。接着一身明黄的中年男人,就在众多大臣还有妃嫔的拥簇下进入了高楼之中。
江迟秋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向那人的目光竟然带着几分厌烦和不屑的意思。
幸好周围人也全在皇帝到来的时候低头行礼,故而这里并没有人看到江迟秋现在的模样。
“平身吧……”一会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沙哑的男声。
此时皇帝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江迟秋和众多大臣听到他的话后,方才慢慢地退回位置上去。
直到现在,沐秋大典一切正常。
但是意外忽然在这个时间发生了。
就在大臣们落座的时候,江迟秋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接着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便有一根箭狠狠地戳到了高楼的木质廊柱上去。
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忽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护驾!护驾啊!”
前来参加沐秋大典的人本身就多,此时正是拥挤忙乱的时候,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高楼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守在高楼外面的护卫,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来。
穆朝已是气数将尽,据江迟秋这些年所知,当今圣上有个任人唯亲,以及常受枕边风影响的毛病。因此穆朝的许多重要官职,现在都是被无才无能之人霸占着。
现场虽然有几名武将,但叫人倍感嘲讽的是,那些武将竟然都不怎么会武功。
这根箭只是一个开始,十几秒后有许多道黑色的身影自窗进入了高楼之中。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穆朝的皇帝。
黑衣人出现之后,高楼内随之响起了一阵阵的尖叫。
这些本身应该护驾的大臣在发现黑衣人是冲皇帝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居然全部向后退去,将皇帝所在的位置给暴露了出来。
看到眼前这混乱无比的场景,江迟秋忽然冷笑了一下。
江迟秋和这里的大部分人不一样,他是会武功的。
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江迟秋却并没有上前去救驾的意思。
少年冷笑了一下,随着众人一道向后缓缓地退了半步。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江迟秋却看到不远处自己的父亲竟然从一旁惊慌无比的护卫手中抽出长剑,看样子是打算和黑衣人拼到底了。
江尚书平常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就像他之前送江迟秋去习武时候说的一样,每个江家人都要懂得一点武艺。
毋庸置疑的是,江尚书年轻的时候武艺的确不错,但是他现在年纪已经大了,并且多年都没有练习过,手底下很是生疏。
看到江尚书忽然冲出来,龙椅上无比惊慌的皇帝赶紧躲在了他的背后。那些黑衣人则对视一眼,分出一半人向江尚书袭去。
“爹!”江迟秋不顾现在正是沐秋大典举行的时刻,他大声叫了一下,企图叫江尚书回来。
在江迟秋看来,眼前这位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显然是不值得父亲去拼死保护的。
江尚书听到了江迟秋的话,但是并没有一点反应。
看到男人真的打算和他们死扛到底,江迟秋也咬了咬牙,接着逆着惊慌四散的人人群向前而去。
所有来这栋高楼上的人,都是不能佩剑的。
不过到了这里之后,江迟秋就学着父亲的样子,从一旁带站着不动的护卫手中将剑抢了过来。
“您到后面去!”江迟秋给父亲说了一声,接着便提剑朝着眼前黑衣人而去。
这一次江迟秋被近二十名黑衣人包围了起来。
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毕竟双拳不敌四手。
江迟秋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自己身后的人,因此几招下来他虽然也处理了不少的黑衣人,可是自己的状态却也不怎么好了。
正在这个时候,很久都没有出现的系统竟然突然发声。
【提示:请宿主完成任务——保护穆朝皇帝。】
【提示:系统辅助功能开启,宿主武力数值暂时提高百分之五十】
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江迟秋的内力甚至他对剑法的熟悉程度都再一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在此时江迟秋的眼中,这些黑衣人的动作都好似是慢动作一般。状态的忽然提升,叫江迟秋松了一口气,他再一次将剑提起,并机械式的一剑剑向前刺去。
江迟秋的攻击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和精神似乎都已经一分为二了。
江迟秋的眼前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热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他的耳边是尖叫还有诅咒,这些声音将江迟秋搞得心烦意乱。
“江迟秋你这个走狗!”
“哈哈哈你竟为那狗皇帝卖命!”
在倒下之前,那些前来刺杀皇帝的人均大笑着诅咒他。
但是江迟秋停不下来,他也无法停下来。
现在围攻江迟秋的人有二十多个,幸亏高楼内部结构很是复杂,不然江迟秋若是稍又不慎,便会被对方反杀。可就算有各种廊柱和摆设挡着,江迟秋依旧不能大意。
他清楚自己只要失手,那么只能和这些倒在地上的人落得同一个下场。
和上一次一样,短短几分钟时间,高楼内就满是尸体。
同时虽然有外挂帮助,但是江迟秋的身上却也已经负伤。
幸好此时守卫们终于从高楼之下赶了上来,并从后面攻击这些黑衣人。
看到那些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后,江迟秋总算是松了一接口气。但就在江迟秋跑神的这个瞬间,前方一个黑衣人忽然找准了时机提剑向他的腹部刺去。
江迟秋看到了这道剑光,他本能去躲避,但是却并未成功。
外挂虽然提升了江迟秋的武力值,但他的体质却没有变化。因此打到现在,江迟秋差不多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啊……”这一剑毫无悬念的刺入了江迟秋的腹中。
同样在这一刻,因为这阵剧痛,江迟秋也下意识的丢掉了自己手中的那柄剑。
“迟秋!”伴随着江尚书的大声呼唤,疲惫至极的江迟秋总算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江迟秋的意识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系统,我这一次是要死了吗?】
【请宿主放心,系统暂时还未开始加载。】
听到系统的回答后,江迟秋不知怎的竟然有种失望的感觉。
而还没有等江迟秋再问别的问题,江迟秋又听到系统说:【请宿主莫要纠结。】
【不要纠结?】江迟秋觉得,系统现在简直是在和自己开玩笑,【那是人命,我怎么能不纠结?】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江迟秋的问题,它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剧情内容,就算宿主不动手,他们今日依旧会被杀死。】
说完这句话后,系统就彻底消失了。
但是江迟秋并没有被系统的话安慰到。
他和那些黑衣人一样,讨厌穆朝的皇帝,但是江迟秋最终却和他们站在了相反的一边。
这一次杀过人之后,江迟秋心里的愧疚感要比上一次大的多。那些人倒下之前的咒骂,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耳边重复着。
江迟秋不想杀人,可是在这个世界,他的手却已经被鲜血染红。
此时的江迟秋正处于昏迷状态,在系统的声音消失后,江迟秋的耳边再次回放起了那些人临死之前的咒骂。
江迟秋的精神好像被困在了死胡同内,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从梦魇之中挣脱出来。
“迟秋!迟秋!”江尚书跌坐在地上,将江迟秋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时那群黑衣人终于被赶来的侍卫杀死,而高楼内的人也已经全部散去。
“来人啊!太医呢!”江尚书大声呼喊道。
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高楼之中回荡,可是这一次同来沐秋大典的太医,却久久不见身影。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江尚书抬头去看,竟看到了一身白衣满脸惊慌的明昼知。
——作为国师的明昼知,此时原本应该在诸凤观来这里的路上。
然而走到半路,明昼知预感到有事要发生,接着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在疾行间,明昼知感到自己的心口处一阵阵刺痛,他尝试着去测算江迟秋的未来,但是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情形叫明昼知无比惊慌,他一遍遍在心中祈祷,甚至独自骑马将诸凤观的人全部扔在身后,接着终于在此时提前到达了沐秋大典的现场。
“迟秋?”明昼知轻轻地叫了一下江迟秋的名字。
他看到此时的江迟秋腹部刺入了一把长刃,上半身几乎已经被鲜血浸湿。
看到这样的江迟秋那一刻,明昼知的耳边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慢慢地半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指搭在了江迟秋的手腕上。
在即将触碰到明昼知手腕的那一刻,明昼知的手指竟然又下意识的收了回来。
他居然在恐惧……恐惧面对现实。
正在此时一旁的江尚书忽然发出了声音:“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您救救迟秋!”
江尚书的话将明昼知惊醒,他的手终于缓缓地落在了江迟秋的手腕上。
幸好……几秒钟后明昼知发现,江迟秋的脉搏虽然已经十分微弱,但却并没有消失。
下一刻男人就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墨玉制成的小瓶,并将瓶中的药丸倒出慢慢地放进了江迟秋的唇里。
接着男人的手搭在了长剑的剑柄上……
直到这一刻明昼知才看到,原来自己的手正在因为害怕而颤抖。
此时一部分大臣回到了高楼之中,他们全部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倒。
明昼知的耳边满是惊呼,但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只见明昼知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地握紧了江迟秋伤口处的那柄长剑。
虽然江迟秋已经昏迷什么也听不见了,可明昼知还是缓缓将唇贴近江迟秋的耳畔说道:“迟秋我给你将剑,别害怕。”
明昼知的眼神和语气,都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呆坐在一边的江尚书看到了明昼知的眼神,并因他的温柔而震惊。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男人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说完方才那番话后,明昼知终于鼓起勇气将那柄剑拔了出来。接着他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长条布料,以最快的速度缠在了江迟秋的腹部。
“我带他去诸凤观。”确定江迟秋将药丸吞下去,并暂时将伤口处血管压住后,明昼知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将江迟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径直带上了方才刚到的马车上。
——这是穆朝百年来最混乱的一场沐秋大典,而在不久之后人们便会反应上来,这甚至还将会是穆朝最后的一届沐秋大典。
半日后,诸凤观。
现在是秋季,虽然温度降下来了一点,但按理来说这个天气和「冷」字还是半点也不沾边的。
可是此刻诸凤观明昼知的房间里,却放满了炭盆。
房间里面的温度有些高,呆的时间稍长人就会出汗。
而明昼知这样做,全都是为了此时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
江迟秋的伤口在腹部,早上的那些黑衣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们提前在剑上涂抹了毒药,这药成分很是复杂。尽管明昼知刚才给江迟秋喂的那一枚药丸号称能够解百毒,可是江迟秋虽然暂时没有毒发,他腹部的伤口的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止住的意思。
此时的江迟秋衣服微微解开,并把伤口露了出来。
江迟秋的皮肤非常苍白,且其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而伤口也就显得愈发明显和刺眼。
为了止住血,刚才跟着来到诸凤观的太医,只能暂时替他用针灸封住这里的几大穴位。
但是这并不是完全有用的,江迟秋的伤口直到现在还在慢慢地向外渗血。
少年的嘴唇都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
从始至终明昼知一直坐在江迟秋的身边,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江迟秋的左手,似乎是想要将两自己的温度传给江迟秋。
明昼知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前任国师捡到了诸凤观中来。
那个时候他虽然还未被确认继任国师之位,可是却已经知道自己不再是世俗中人。
诸凤观修者拥有卜算天数的能力,而拥有这样能力的他们,则被天命注定成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明昼知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像师父那样,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的发展,终其一生都不再涉世。
可是现在明昼知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红尘……将他拖入俗世的人,正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少年。
在给江迟秋施针后,太医缓步退了出去,这里就只剩下了江迟秋和明昼知两个人。
明昼知伸出另外一只手去,为江迟秋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而在房间之外,已经换上干净衣物的江尚书则安静的站在这里向房间中看去。
见到明昼知的动作后,男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接着他咬了咬牙暂时转身离开了这里。
江迟秋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是够长。
在明昼知掏空了诸凤观家底给他喂药保命的行为下,江迟秋还是睡了整整一天方才醒来。
一天的时间过去,江迟秋伤口处的血好歹是被止住了。
只是伤口残存的毒素依旧在影响着他,尽管房间内放满了炭盆,他也盖上了过冬的棉被,可是江迟秋的身体依旧一阵一阵的发寒。
“冷……”这是江迟秋清醒之后下意识说出的第一个字。
听到他的话,坐在床边整整一天没有睡觉的明昼知,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男人俯身问:“迟秋你还冷吗?能不能听到我说对的话?”
其实从受伤之后,系统就给江迟秋开了痛觉屏蔽功能,因此刚才过去的一天,对江迟秋来说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但是在醒来之后,看到眼前男人的第一眼,江迟秋竟然还是忍不住委屈了一下。
“我有点冷……”
闻言明昼知又为江迟秋掖了掖被角,“等到毒素清理干净了就好,别担心。”
“嗯……”江迟秋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或许是因为江迟秋感受不到疼痛吧,苏醒之后的他精神头虽然不太好,可是思维还算清晰。
江迟秋伸出另一只手去稍稍触碰了一下自己腹部的伤口,接着他忽然向明昼知问:“我是不是差点就死了?”
“别胡说!”诸凤观中人本身应该看淡生死,个性超脱才对,可是在听了江迟秋的话后,明昼知的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惊慌。
江迟秋自嘲的笑了一下:“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他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和系统的。
尽管不靠谱的死遁系统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江迟秋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江迟秋已经有预感,这个世界的任务绝对要比上个世界难,甚至……他手上沾的鲜血将越来越多。
所以在江迟秋看来,自己与其像昨日里被他杀死的那些人最后说的那样当个「走狗」,还不如赶紧离开这个世界呢。
“江迟秋”明昼知忽然郑重的念了一遍江迟秋的名字,“不要瞎想……”
他的话虽然不重,可是神情却无比严肃。
看到明昼知的反应后,江迟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赶紧笑了一下说:“我乱说的,你别在意呀。我怎么可能会真的想死呢,我爹娘兄姐,甚至还有小侄子和侄女都等着我回家。我这么舍不得他们,怎么可能想那些?”
说道这里,明昼知忽然深深地向江迟秋看去。
下一刻江迟秋就意识到自己漏说了一个人。
江迟秋刚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六岁而已,因此为了「像个小孩」,在刚来这个世界的前几年,江迟秋可是有苦练过撒娇和卖萌的。
于是看到明昼知这明显古怪起来的神情,江迟秋赶紧将他的一只手拉起来,接着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地蹭了一下。
“还有你啊!我还想继续来烦你呢。”他补救性的说道。
见状明昼知的神色总算是放松了一点,他用另外一只手慢慢地抚摸了一下江迟秋的脸颊,并无比温柔的说道:“不烦,你任何时候来找我,我都不会烦。”
对明昼知来说,江迟秋是他人生之中最最特殊的存在。
现在的他只有和眼前少年相处的时候,才不是穆朝的国师,而只是「明昼知」。
皇帝回到宫中之后缓了一天,等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之后,总算是想起了江迟秋来。
这一次皇帝显然是受惊了,期间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沐秋大典上。
因此在回过神来后,皇帝也就大大的把前来护驾的江尚书还有江迟秋封赏了一下。
尤其是因此而负伤了的江迟秋。
皇帝想起了之前赋闲在家的他,一口气给江迟秋了一堆官来做。
而这个半点谱都没有的皇帝,也直接忽略了江迟秋以前是清安院编修这个文的不能再文的文职,直接赐了他一个武将的位置。
这一次圣旨是直接送到江迟秋养伤的诸凤观来的。
作为国师的明昼知是接圣旨时唯一一个可以站着的人。
因此现场没有一个人看到,在听到皇帝给江迟秋封赏的官职后,明昼知的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明昼知想起了当年自己随手给江迟秋算的那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