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墨脑子宕机了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屏幕还亮着, 一下就傻了。

他看着男生有点儿戏谑的眼神，耳根泛上红，噎了半晌，小声道：“一会儿再回也可以的。”

说完, 手忙脚乱将手机按灭, 又慌慌张张压进资料下面, 半咬着唇，眼睫毛眨得飞快, 再不肯看楚洵。

楚洵眉看了他几秒, 眉梢扬得更高，半晌, 点了点头：“行。”

方知墨拿余光看他，一直到对方转过头，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才松了一口气。

可心里还是尴尬！

偷看被抓包这种社死事件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过酷哥竟然会存萌系表情包, 这个事实, 还是让方知墨恍惚了好一阵子。

他小心翼翼瞄了两眼楚洵, 确定对方没再看自己，再将手机摆到离他更远的左手边，滑开与X的对话框。

然后他就发现, 方才那只他在楚洵手机屏幕上偷窥到的裙装小白熊, 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

发送时间是一分钟之前。

方知墨：“……”

？？？

方知墨感觉自己今天的脑子好像在被频频电击。

一时之间, 那种混乱的错觉又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不是。他们体育生……都这么爱用萌图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他们是同学, 熟悉的人之间表情包互相流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己不可以因为这个就又误解什么。

他定了定神,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拂掉，打字回复。

[小墨点]：……

[小墨点]：表情包好可爱哦。

[X]：我也觉得挺可爱的。

[小墨点]：……你喜欢这种呀？

对方以前倒是也发过不少, 可是大部分是从方知墨这里存的，这次的真的有点萌得太超过。

[X]：算是？

[X]：能让你回我，所以挺喜欢。

方知墨盯着这行字，弯了弯唇，忍不住“扑哧”一下轻轻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没到足够让讲台上的教授再次看过来的程度，但足够引起楚洵的注意。

男生打字的动作一顿，侧眼朝方知墨看过来。

方知墨余光注意到，瞬间表情一凛，将手机挪到离楚洵更远的位置，再拿手挡住！

楚洵：“……”

等楚洵再次垂眸不再关注自己，方知墨才稍微挪开一点手，回复。

[小墨点]：那个，先不要再发消息了！

那头秒秒钟就回了。比任何一次都还神速。

[X]：……

[X]：为什么？

[小墨点]：我在上课啊！

[小墨点]：鸭鸭黑线.jpg

[X]：外国文学不是选修？

……这人怎么这样，选修课就不用认真听讲了吗？

他还不如楚洵呢，楚洵一个来蹭课的，至少还知道问自己要一半的资料。虽然也没有翻开看。

方知墨突然无比悔恨曾经跟他透露过自己的课表。

而且这个人记性怎么这么好？他是掐着点在研究自己什么时间在上什么课吗？

同一个学校的，那他要是想来逮自己，岂不是轻轻松松？

[小墨点]：上课不许玩手机。

[X]：我也在上课。

[小墨点]：……那你还偷偷玩？

[小墨点]：小心被没收。刀.jpg

[X]：收就收吧。

[X]：我就想跟你说话。

[X]：毕竟机会难得。

方知墨：“……”

他删删删，突然就不知道回复什么了，干脆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跟刚刚楚洵挑过的是同一系列，一只粉嫩的猪猪熊。

只是发消息的人，本人的耳朵比猪猪熊还要粉、还要红。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会？

明明没有一个字真的表明过心迹，但随便两句似是而非的暧昧挑逗，就足够让他上钩。

方知墨清楚这些可能来自他过往的经验，而自己因为恋爱经验为零，什么世面也没见过，所以尤其好哄。

可心跳不是假的，心软也不是假的，或许是因为始终隔着一层网络，对方现实里的浪荡事迹，怎么也无法完全地跟手机里这个人合为一体，所以方知墨就没办法那么狠心真当他不存在。

偶尔他也克制不住去想，觉得自己喜欢的，或许不是魏明轩本人，只是这个手机对面的，ID为X的陌生人。

……不行，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

方知墨就这么在楚洵眼皮子底下，跟X一搭没一搭聊完了整堂公选课。

好在后来楚洵也一直在摆弄手机，看起来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在忙，一点也没有关注方知墨这边。

第二堂下课铃响，教授关电脑离开，教室里也陆续响起说话声。

结束了这堂，方知墨上午就没有其他课，正在犹豫是午饭前去琴房练练琴还是直接回宿舍休息，就听见身旁传来一道拉链声响。

是楚洵背包起了身。

方知墨下意识看过去，瞄见男生背包侧面装着的运动水壶，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动作比思绪要快，方知墨伸手就牵住他衣角，“楚洵。”

楚洵脚步顿住，垂眼，先瞄了一眼他拽住自己衣角的手，又看他：“嗯？”

方知墨没松开拽住他衣角的手，问：“你现在是要去训练吗？”

楚洵又“嗯”了一声：“要去。怎么了？”

方知墨仰着脸，继续道：“那我可以跟你去看看吗？”

“……”

话音刚落，气氛就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楚洵没说话，脸上表情变化也似乎不大。

但方知墨就是觉得他好像隐约笑了下，薄唇轻微牵动，深黑的眼睛里也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隐去。

顿了两秒，楚洵问：“嗯，你想看什么？”

方知墨有些呆地同他对视，莫名就被他看得有点儿心虚，脑子里忽然一道白光闪过，想起这人的崆峒传言。

自己的性向不算是什么秘密，更不要说楚洵又跟林芃相熟，应该会有听说。

所以，现在他这表情……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方知墨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要去他们球馆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看看他一个叫魏明轩的同学在不在，但更不想让楚洵因此产生什么离谱的误会。

“你不要误会！”方知墨迅速松开他衣角，连忙摆手，为表诚意似的，两只手都一起摆，有点像招财猫，“我……就是随便，随便看看，不是看你！你可以……放心。”

楚洵一顿，唇边笑意淡了些。

方知墨察觉对方表情变化，差点要以为自己刚刚那句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

正要再解释两句，就见楚洵抬手扣上了一顶帽子，点点头，“行，走吧。”

上课的理学楼离体育馆有差不多十来分钟路程。

楚洵走在前面，单肩背着包，另只手插在裤兜里，步子迈得不紧不慢，但他人高腿长，还是很轻易地同方知墨拉开一小段距离。

方知墨跟在他身后快步走着，盯着男生外套衣摆上仍然非常明显的褶皱，回想起方才楚洵的表情，有点回过神来，忽然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秀逗。

……工学部体育馆又不是什么有结界的地方，自己想看大可自己找过去，干嘛非要跟在楚洵身后一起去，不怪楚洵刚刚表情那么古怪，好像在误会自己别有所图。

没几步路，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球馆。

楚洵要去换衣服和放包，问方知墨：“你就在这等，还是进去等我？”

方知墨莫名又觉得这话哪里很怪，但没空细想。他和楚洵一路过来，有不少人都朝他们身上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看楚洵。

此刻他只想快快自己找个地方待着，免得一会儿自己真见到魏明轩，盯着对方猛瞧，被楚洵看出端倪，还要解释。

“我自己随便看看吧，就不进去了。”方知墨没再往前去，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腼腆道：“谢谢你带我过来。”

楚洵看他一眼，点点头，进了更衣室。

方知墨则站在更衣室出口的地方，一手搭在栏杆上，一边矜持地朝球场上张望。

工学部体育馆场地大，设施也新，寒假才刚翻修过一次，味道已经散了，看台上的座椅还是鲜亮的颜色。

球场中央有几个穿球服的男生，应当不是在正经训练，有人在玩儿对抗，也有撑着膝盖聚在一块儿聊天的，动作都懒懒散散。

离得太远看不清场上人的脸，方知墨瞧了一阵，实在辨别不出来场上有没有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台阶走下去，坐在看台最前排的座位上。

可离得近了，仍旧看不出来什么。

……哪个是魏明轩？

方知墨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记不清魏明轩到底长什么样了。

毕竟他发给自己的图从来没有露过脸，上一次看见他本人还是在楼梯间，但其实没怎么看清。

方知墨甚至觉得在场上的这些男生都长得差不多，但没有一个有X给他的那种感觉。

……又或者他今天没有来？

方知墨摸出手机，刚想发条微信，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他现在哪里，可突然想到什么，又鼓了鼓脸颊，将手机放了回去。

算了，这个人那么精，都知道掐着点看自己在上什么课了。

方知墨才不想让他猜到自己偷偷跑过来找过他。

方知墨就是想远远地偷看一眼，毕竟网络滤镜和现实总有差距，他想，万一要是魏明轩这人在现实里看着其实压根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那他就可以确定，自己喜欢的其实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手机背后的人影。

那么自己以后也不必再纠结，及时切断这一场不会有结果的网恋。

-

楚洵从更衣室里出来时，方知墨人早已经不在门口了。

他步子顿住，四处看了一圈，果真没有看到人，敛了下眉，抬腿往球场的方向走去。

周五上午，又恰好快要到吃饭的点，场上没几个人。

楚洵一路进了场，立刻有人将球传给他热身。

今天在的基本都是低年级的学弟，楚洵跟人组了局两两对抗，打了几把，没什么意思，停下来走到场边长椅旁坐下，两条长腿懒懒岔开，拧开自带的水壶仰头灌水。

他方才在场上就打得有够凶，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不温和，通身不太爽的气息，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感觉不出来。

楚洵本就不是个亲和性子，如今大家看出他心情不佳，低年级的学弟更加没人敢来惹他，几乎绕着他走。

但也有不长眼的蹿过来，从后面搂着楚洵，给他来了个锁喉，笑道：“隔得老远就看着你把几个弟弟当沙包捶，怎么的，谁惹你了？”

顿了顿，“不是你那傻逼室友吧？”

来人是郑杨。

上回他生日魏明轩也去了，结果差点把整个场子搅得稀烂，这事郑杨现在想起来还气，跟楚洵再提起魏明轩时，都是一口一个“你那傻逼室友”。

“不是。”楚洵拿肘推推他，没推动，脸色还是臭，“让开点儿，热。”

郑杨不让：“那生日礼物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楚洵：“没了。”

郑杨“嘿”了声，刚想说话，余光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神一定，发出一声卧槽：“那不是方知墨吗？他居然来了我们球馆？”

楚洵盖盖子的动作一顿，迟滞半晌，才循着郑杨目光一道看去，方才眉心还聚着的烦躁气息一下就散了。

原来他没走。

不远处的看台边上，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坐在很靠边的位置，纤瘦的身体几乎要被一根柱子挡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口罩，白色宽大的款式，将一张本就小的脸遮去了大半，如果可以，他估计恨不得要蒙面。

怪不得楚洵刚才没看到人。

方知墨正半直起身，背过身去整理背包，是副准备要走的样子，结果刚转回头来，就和场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朝这边看来的楚洵对上视线。

方知墨：“……”

楚洵就那么定定看着他，唇抿着，眼神是让方知墨没有办法忽视的直勾勾。

偏他这个方向又半个其他人都没有，方知墨就连装没看见都没办法。

他无可奈何地停住打算悄咪咪溜掉的步子，和楚洵对视了几秒，还想装傻，于是歪了歪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意思是“叫我吗？”

楚洵点头。

……还真是叫他。

方知墨没办法，看看他，又伸手指指出口的方向。

意思是“我要走了”。

楚洵抿唇，很轻地冲他摇了下头。

离得有点儿远，方知墨倒是看不太清他眼睛里是个什么情绪，但完全看懂了他这动作的含义。

就是不想让他走。

？

方知墨：“…………”

怎么感觉楚洵好像小学生。

明明个子要有两个小学生那么高，结果比小朋友还像小朋友，手拉手一起出来玩，小伙伴累了想先走，他还不许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