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方知墨醒得算早的，但揉着眼睛坐起身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朦朦胧胧看见徐维宜坐在镜子前整理头发了。
见他醒了，对方从镜子里冲他一笑, 看起来颇有点容光焕发的意思, 把方知墨都看呆了一下。
又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乱七八糟的鸡窝头, 对比对方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方知墨顿时有点儿好像自己太过不重视今天活动的愧疚感, 连忙连滚带爬冲去厕所。
出来时对方早已不在房间里了, 但很贴心地帮方知墨带了一份早餐，就放在他的床头柜旁边。
几天下来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起码比一开始预想的尴尬要好很多，方知墨愉快咬着包子，一边吸一口豆浆, 慢吞吞将早餐解决掉, 整理衣服临走之前, 给楚洵发了一条微信。
[小墨点]：兔兔比耶.jpg
[小墨点]：我要去啦！
昨晚就已经说了今天的行程, 对方很快回复。
[X]：小狗打气.jpg
[X]：顺顺利利。
楚洵的表情包运用得越来越熟练了，谁还记得这个人一开始的时候除了从方知墨这里偷现成的，就只会用系统自带的黄豆微笑？
而现在居然经常掏出方知墨没见过的新系列。
方知墨火速存了这只可爱的线条小狗, 收起手机, 往礼堂去了。
表演一切都很顺利, 乐团结束了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交响曲》后, 会场内的氛围在方知墨上台演奏舒曼大卫同盟舞曲时达到顶峰。
年轻的钢琴独奏者太漂亮了, 琴键、琴音和他的一身白色燕尾服一起, 达成某种和谐的至净至美，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没办法从他身上离开半点。
从台上下来后, 方知墨一眼就看见疯狂冲他比手势的艾瑞克，对方的一头金发在人群里太炫目，正一会儿竖大拇指，一会儿指手里的摄影机，示意方知墨到他那边去。
方知墨朝他跑过去，艾瑞克带着一起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兴奋地给他展示方知墨刚刚在台上时的他的录影。
“你太漂亮了，方！简直完美！”艾瑞克在学院里选修过摄影课，给方知墨刚才的表演录了全程，不得不说的确光影构图俱佳，“你有没有带移动硬盘？或者给我你的电子信箱，我把这份录像发送给你！这绝对值得珍藏！”
方知墨也有点被他的摄像技术厉害到，有点点惊喜地看着视频里的自己。
“不过，方，我想问，”艾瑞克忽然停顿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冲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是你男朋友吗？”
方知墨从相机里抬起头，“嗯？”
艾瑞克耸耸肩，收回眼神道，“虽然这样评价陌生人很不礼貌，但是我觉得他看了这边太久了，并且看我的眼神有点凶，好像像要随时暴打我一顿。”
“那个男生长得非常英俊，刚刚你在台上的时候，我看见他在那边看你，而且看着你的眼神很痴迷，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你的男朋友。”
方知墨：“……”
西方人的肢体语言和形容词都惯来夸张，这几天方知墨都有点习惯了。
他知道应该不会是楚洵，毕竟他早跟楚洵说过不用来，昨晚通话的时候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的样子，更何况方知墨知道他的课表。
可是，心底也有一点点莫名的期待。
没有谁会不喜欢惊喜，如果是真的是楚洵，方知墨想，自己应该也不会不高兴。
为了表演他上了妆，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和平时不同，他抿抿唇，露出一点点笑容，矜持而期盼地顺着艾瑞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很亮——
然后就愣住了。
不是楚洵，是个完全意外的人。
方知墨心情有点儿失落，艾瑞克还在他身边说话，随之而来的就又有些疑惑。
魏明轩怎么会来？
“对吧，我没有说错吧，是不是有点凶？”艾瑞克压低声音问。
“嗯、啊？……啊。”方知墨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连忙收回眼神，傻了两秒钟，再转过头去——
对方还是在那里没动。
他看起来有点儿风尘仆仆，样子很像是一下飞机后就直接赶过来的，这种急迫的模样跟方知墨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股子疏懒痞气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
对方好像还真的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边。
方知墨左右看了一圈，确认这个方向没再有别人，而艾瑞克看起来又不像和魏明轩认识的样子——
“不是我的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在海城，这次没有过来。”他定了定神，把相机还给艾瑞克，小声而快速地道，“不过也是认识的人，他可能，需要我的帮忙？我过去一下。”
方知墨是用中文说的这一大段话，“男朋友”来、“男朋友”去的，直接把艾瑞克绕晕了。
金发男孩子愣了一下，就压低声音气愤道：“你都能有两个男朋友，why不能多我一个？！你之前还用这个理由拒绝我！”
方知墨：“……”
？？
他们在的地方是礼堂角落，虽然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听见，但方知墨还是被狠狠尬到了，两只手一起摆，用英文回他：“不是！你在说什么呀？没有两个……”
艾瑞克一脸疑惑地挠脑阔，正对自己的中文水平究竟有没有进步感到怀疑，那头的人就径直走过来了，先将两人隔开，又对艾瑞克说了什么。
他的英文竟然相当自然流利，几句话的功夫艾瑞克已经眉开眼笑离开。
待到魏明轩再次转过身来，跟方知墨面对面时，方知墨已经很快将刚刚那点儿惊讶整理好，礼貌跟他打招呼：“嗨。”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说话，方知墨犹豫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你来找学长吗？”
对方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情绪不明。
方知墨后知后觉又漫起一点尴尬。
上次在宿舍楼下的事，方知墨当然还没有忘记，只是那次之后就很少再想起。
他的尴尬阈值本来就比常人要低，对他来说，尴尬的时刻本来就要努力忘掉，才不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刍太多次逼死自己，更何况那次之后，魏明轩也的确没再做什么。
没再试图添加他微信，也没有再在任何地方碰到，好像遇到他并提起“以前给你表白过”这件事，就是真的觉得好玩所以想起往事。
而方知墨上一次想起这个人，还是徐维宜提到“新交了一个男友”的时候，但也很快被他抛到脑后。
所以他刚刚看到魏明轩，也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就立刻意识到他大概是来看徐维宜的。
——看来学长说的那个男友的确是他。
方知墨抬起眼，想了想，跟他道：“但他马上要上台了哎，所以可能找不到人，你可以就在这里等一等。”
两人挨得有些近，但也不是很近，其实算是礼貌的社交距离，就算是楚洵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更不要说楚洵不在。
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自己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方知墨就还是下意识地在说话间悄悄地往后挪了半个脚掌的距离。
从礼貌社交距离变为陌生人的程度。
然后两只手背在身后，以一个有距离感的姿势，仰脸看他。
魏明轩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视线很快从他这身熟悉得让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一年前的白色燕尾服上移开，重新落到他脸上，看出他防备探究的表情，不由抿紧了唇。
但没挪开视线，只是固执而仔细地观察方知墨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与看别人时的不同。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没那么容易消失。
就像打游戏，如果一开始就空降大佬暴打全场，反而让人没什么游戏的兴致，很快投降输掉也不会觉得可惜。
可如果感觉到战局其实只差一点点就有赢的可能性，人就总会想着要再试一次，不然怎么也不会甘心。
从昨晚火锅店至今的十个小时里，魏明轩反复思考赢的可能性，他不否认这个突如其来的好胜心是因楚洵而起，但那也是因为这场比赛他原先就很想赢。
可一秒、两秒、十秒，到一分钟过去，他都没从方知墨表情里看出任何一点对他有过感觉的痕迹。
但又也许是他藏得太好。
方知墨：“……”
对方的眼神实在有点儿直勾勾，方知墨被他看得愈发尴尬，咬了下嘴唇，往后退了两步，别开脸，“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先走了？”
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下一瞬，手腕就被握住。
“我不是来找他。”魏明轩说，“我来找你。”
方知墨眼睛微微睁大，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嗯？”
“我从你大一的时候起就开始喜欢你。”他说，“现在还喜欢。所以如果我从现在开始追你，还有机会吗？”
方知墨傻了半天，觉得自己在幻听。
可组织了很久的语言，也只说出一个字：“……啊？”
-
在方知墨他们上台之前，手机都被统一收好放了起来。
此刻，在方知墨看不到的角落，他的手机正在储物柜里疯狂震动。
孟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往外狂跳。
消息来得倒算是很及时，可惜方知墨此刻是一条也没办法看到。
[孟宥]：日，小墨，我听周彬说魏明轩去平市了？？？
[孟宥]：艹啊，这个傻逼是不是有毛病啊……
[孟宥]：你看见他人了吗？
[孟宥]：他没怎么你吧？？？
[孟宥]：你们这会儿完事没啊……抓狂.jpg
[孟宥]：怕影响你心情，昨天才没说，昨晚其实……
……
手机在连续不断震了十几下后终于停止。
然后差不多过了十分钟后，又响了两声。
[孟宥]：……行，刚知道消息，洵哥人也没了。
[孟宥]：不是，这哥们，昨晚上我跟芃芃上楼的时候还看见他在花坛那抽烟呢？一边打电话一边笑嘻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中了八百万。
[孟宥]：我还以为你一张烟花图把人按住了，怎么的也能撑得住等你回来再说呢？？
[孟宥]：结果还是憋不住，这他妈第二天天不亮全跑了。
[孟宥]：这几个人，真的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