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门是从里面用手动栓的铁链锁上的, 能够左右活动,缝隙比较大,外面的人能将半张脸挤进来。
门外这人三十岁左右, 因为多日没有洗漱, 头发油腻,身上也脏, 他本来还试图将手臂伸进门缝里面从里面开门,但是因为太粗而伸不进去。
等乔栖他们到的时候, 他才匆忙收回手,站在门外, 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他笑的并不好看, 僵硬的肌肉向上提起,眼底里还有血丝,盯着人看的时候, 目光都不会偏移,直勾勾的盯着乔栖看, 像是要将乔栖身上的肉都吞吃掉一样。
乔栖迎着他那饥渴的目光, 心口微微紧了几分。
“你们这里有食物,对不对?”他一见到这三个人来,便急迫的说道:“我好久没吃饭了,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这人这急迫的模样, 使乔栖感觉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好似如果没有这道门拦着,他就要扑到乔栖身上, 在乔栖身上翻找食物。
这种排斥感才刚刚冒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边的王总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兄弟, 你有手有脚,想要吃的直接下去自己找嘛。”
门外的人脸色狰狞了一瞬,随后挤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我不会游泳,没办法下水。”
王总“嗨呀”一声,又说道:“不会游泳也有不会游泳的法子啊,你可以想办法嘛,这水里多鱼,楼道里面都会有几条,想办法找呗,总能找到吃的呀,我们这儿吃的也不多,这鬼天气不知道持续多久呢,我们没办法一直给你吃的,你还是得自己找啊。”
王总这话说的在理,乔栖和薛沧山都觉得没问题——乔栖之前发善心给那妈妈东西,是因为一个带着婴儿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找到任何吃的,她的孩子都根本抛不下,乔栖带过孩子,他知道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就够要命了,将心比心,虽然乔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如果他母亲有一天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希望有人能给自己母亲一点东西吃。
而这个男人三十多岁,正是强壮时候,就算是不会水,他也能想点别的办法,比如现在停电,没有光,晚上人看不见只能自己烧蜡烛,蜡烛没了就烧木头,他可以把自家沙发砍了,换成木柴引火、跟人换食物,或者想办法跟人搭伙,甚至,乔栖这两天还看见有人直接坐阳台上甩杆儿钓鱼,还有人拿塑料瓶做成简易的游艇下去捞东西,这都是办法。
只要肯用心钻研,总能找到的。
但这个人听到王总的话的时候,竟然怒吼道:“你们能给那个女人吃的,为什么不能给我吃的?”
他这一声喊在整个走廊中回荡,十分刺耳。
乔栖的脸色冷下来,道:“我自己的食物,爱给谁给谁。”
他心善,但并不是见谁都可怜,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他不愿意搭理。
见乔栖不肯给他吃的,这男人竟开始大力推搡这道门,甚至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来,用力的砍门栓。
大力劈开下,竟有细小的火光四溅。
门栓是铁做的,平时很牢靠,但是这人这样的砍法,很快就会砍断。
一见这场面,乔栖还没反应过来,王总已经跑回去拿武器了,薛沧山速度更快,拉着乔栖就回了房间里。
乔栖被推搡进屋里后,只觉得后背冷汗津津,手指都跟着隐隐发麻。
乔栖以前囤积过很多东西,包括武器,薛沧山先去拿了一把精铁的棒球棍,而王总更简单,他拿了个油锯,一拉起来“嗡嗡嗡”的响。
这响声一冒出来,门外砍门的人迟疑了两秒,转头就跑了。
普通的菜刀砍两下都卷刃,哪里比得过油锯。
见这人走了,王总松了口气,随后转头,与乔栖道:“乔老弟,没吓到吧?”
乔栖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过了两秒才回:“我没被吓到,只是,刚才那人的刀上有血。”
王总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却听见一旁的薛沧山补了一句:“他的刀上有血,来之前,他就已经砍过人了,看他这胆量,应该是不敢砍别的强壮男人的,再加上他提到了楼上的宝妈,他有可能——”
后面的话薛沧山没说,但是王总隐隐猜到了。
之前王总叮嘱了宝妈不要将有食物的事儿告诉别人,这男人可能是见那宝妈突然有了东西吃,去抢去逼问,最后问到了他们这里。
那宝妈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上去看看吧。”王总有点不安心,他说道:“你们歇着。”
乔栖不放心,还是要跟着去,薛沧山更不放心,最后干脆三个人都上去。
他们上去之后,发现宝妈那户门大开着,里面确实有血迹,吃的都被洗劫一空,宝妈和孩子都不见了,王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后,叹了口气,看着还没关的窗户说道:“可能是被扔下去了。”
乔栖抿唇,不说话。
一边的薛沧山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道:“跟你没关系。”
作恶的人总有作恶的理由,该被指责的是恶人,而不是好心人。
“走吧。”乔栖调整过来状态之后,对薛沧山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回去吧。”
三个人结伴回去,路上没人说话,彼此沉默,氤氲潮湿的水蒸气里似乎带着血腥的气息,扑到乔栖的身上,让乔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气息像是要钻进他的骨头里,在他的骨头里长出霉斑,遍布全身。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乔栖心情憋闷,他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只在床上沉沉的睡觉。
薛沧山一直以为他心情不好,没有怎么打扰他,到了晚上,薛沧山想叫乔栖出来吃饭,才发现乔栖竟然发烧了。
他原本白嫩的脸蛋被烧成粉色,双眼紧闭,人窝在被子里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薄薄的汗,白嫩的脸蛋时不时的拧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怜。
薛沧山匆忙去隔壁拿了退烧药回来,又拿毛巾浸凉,给乔栖擦额头。
乔栖混混沌沌的烧着,半睡半醒间,还记挂着要去洗澡,人睡觉之前就是要洗澡的,他最爱干净。
薛沧山只能把人摁下,哄着说:“明天再洗,你生病了。”
说话间,薛沧山又拿出来退烧药,要喂给乔栖。
乔栖当时已经被烧糊涂了。
他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孤儿院里,照顾他们的阿姨语气温柔的哄他们吃药,抱着他们唱歌,和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不听话的小孩要被大灰狼吃掉。
阿姨很老了,大概四五十岁,有长辈的宽厚与温和,身上还有一种甜香的味道,他很喜欢。
乔栖被烧的糊里糊涂的,往阿姨的怀里钻过去。
“阿姨”似乎僵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抱他,乔栖也不介意,只抱着阿姨的腰拱来拱去。
记忆里的阿姨应该是胖胖的,肉很软和,蹭起来很舒服,但是他现在蹭的很瘦,肉很硬。
他蹭的不大舒服,就把脸埋下去,躺在腿上张嘴,等着阿姨喂药。
阿姨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他连水都不喝,自己干干巴巴的就咽了,然后继续在阿姨腿上蹭。
——
乔栖面白,纤细,一头软发奶呼呼的炸起来,面颊被烧的滚热,迷迷糊糊地埋在薛沧山的腿上乱蹭。
薛沧山被蹭的头皮发麻,动弹不得,偏偏此时乔栖又说了什么话,他低下头去听,就听见乔栖呢喃着说:“大灰狼不吃我,大灰狼吃乔楠。”
薛沧山听得好笑,问他:“大灰狼为什么吃乔楠?”
乔栖发着烧呢,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听见这话,还能字正腔圆的回道:“他是小肥猪。”
大灰狼就吃小肥猪。
薛沧山闷笑了两声后,将乔栖抱到床上,用被子给他裹好,最后关灯睡觉。
乔栖发着烧,总想找“阿姨”,找来找去,就蹭到了薛沧山怀里,整个人都塞进去,像是小孩儿回到了妈妈的怀里一样。
薛沧山被他拱的浑身发麻,声线嘶哑的说:“大灰狼要吃掉你了。”
乔栖人都快睡着了,但还是在半睡半醒间回:“大灰狼吃乔楠。”
薛沧山低笑一声,不再言语,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卷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乔栖醒来时,整个人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身上高烧已经退了,但是人还有些懒倦,大病初愈,醒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茫然地在薛沧山的怀里挤了一下。
昨夜混乱的记忆已经被彻底遗忘,他浑然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一醒来,就看见了薛沧山的脸。
薛沧山也睡着了,睡梦中安静极了。
但是薛沧山觉浅,乔栖动了一下,薛沧山便立刻醒了,他才一睁眼,正对上乔栖困顿的目光。
“石膏。”乔栖说:“又硌着我了。”
薛沧山脊背一僵。
乔栖说完之后,也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一会儿,什么石膏?
他缓缓垂下头,只觉得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处。
哪儿有什么石膏啊!
他人傻在了当场。
一旁的薛沧山已经睁眼了,这个时候,应当说点什么话缓解尴尬的,但是他偏生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薛沧山选择了一个很窝囊但很有效的方式。
他闭上眼,假装自己没醒过来。
乔栖沉默了片刻,转过头,慢悠悠下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乔栖离开之后,薛沧山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叫出一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