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上门装外卖柜的工人来了,拎着个工具箱,在玄关处忙忙碌碌发出很吵的声响。斯昭卧室在楼下嫌吵,半眯着眼睛抱着耳罩薄被出来,满脸的不情愿。途径打电话的连天雪,被伸腿拦住差点绊了一跤。
“……这个报价还能低吧,他给你报的有水分。”连天雪脸朝向斯昭,抬了抬眉毛。
斯昭打了个哈欠,小声说:“我去你那屋睡。”
连天雪点头,指了指茶几上的外卖袋子,示意他把早饭吃了再上去睡。
电话那头白天喆问:“谁在说话?”
连天雪说:“惹祸精。”斯昭被提到自己在软件上的备注,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连天雪摆摆手让他专心吃饭。
白天喆沉默片刻,说:“连天雪,还我钱。”
“这不是告诉你他们报价还能往下压了,给你省多少钱了。”连天雪并不跟两个朋友常聊感情生活,一是没什么可说的,二是他说一句,白天喆还他俩半小时的“爱人不爱我”苦情电台。
白天喆不肯放过他:“许闻山说你在做财产公证,我还以为你绝症了,打算去照顾你一下。你要是跟斯昭领证了还不还我钱,我就举报你偷税漏税。”
“我全都实缴,你举报去吧。”连天雪补充,“再造谣我让许闻山告你。”
斯昭背后没有利益,斯昭本人也很难养活,跟斯昭结婚对连天雪没有什么吸引力。相应的,和连天雪结婚对斯昭也没什么吸引力,现在并没有什么非连天雪不可的情境发生。
所以那天斯昭问他还会不会结婚,什么时候结婚,背后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一,斯昭想结婚在暗示他;二,斯昭不想结婚在试探他;三,斯昭通过释放想结婚的假信号骗他降低防备心,从而达到一些无聊的目的,比如获得自由。
但连天雪觉得斯昭不需要自由。斯昭没有任何自控能力,一个人住会从早睡到晚,打游戏没有节制,作业总是拖到最后一天熬夜。他特别容易生病,生活不健康,免疫系统也差,任何一点着凉受冻情绪失控都有可能发烧。他的驾驶习惯也不好,虽然从不会压线闯红灯,但很爱凌晨狂飙。何况连天意都敢拿他做文章,斯昭如果获得自由,说不定会不明不白地死掉。
连天雪可以给斯昭很多别的东西,比如春融府的卡、爱马仕、阿斯顿马丁,还有脆薯饼。
斯昭吃完早饭,反而清醒了,站起来,说:“我还没刷牙。”
连天雪说:“那就去刷。”
斯昭可能已经忘了他问过连天雪“你还会不会结婚”这种问题,就像他忘记了自己说过“天雪哥我给你当狗”。
大概五分钟,斯昭洗漱好了,一脸水湿满领口,过来看外卖柜装得怎么样。
“这个柜子保温吗?”他问。
工人师傅说:“还可以的,密封性很好的。”
“那外卖洒了的话好清理吗?”
“还行吧,不是特别深,在屋子里面还是好擦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斯昭拍了视频发给朋友看,说自己家装外卖柜了。群里没人回,斯昭想了一下,转发给了斯和。
斯和很快回复了,说让他少吃外卖。
斯昭说没有,他在家一直吃现做的菜,只点了奶茶、咖啡,不算外卖。
斯和又说,那是连天雪家,不是你家,我家才是你家。
斯昭问,那你跟顾新晔复合了吗。其实斯昭想说住家阿姨放假了,天雪哥做饭没顾新晔好吃。但斯和不回他了,明明上次来还哭着保证他会回信息、常联系,结果聊到不想聊的话题就装死。
这时候林折桂回信息了,说我去牛啊,但为啥不直接整一排柜子来,就一个柜岂不是每次只能点一份外卖。
对啊!斯昭站起来,想问能不能给他升级个大柜子,但天雪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挡住了工人师傅。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装个大外卖柜啊,你这样不还把墙弄坏了?”斯昭仰头问天雪哥。
天雪哥说:“那整个小区的外卖全送我家门口了。”
工人师傅在他背后乐了:“是有这个可能。行了,我这装好了。”斯昭越过天雪哥的肩头,看到师傅在收拾了,刚用完的老虎钳和改锥一起收回工具箱。他想跟师傅说好的谢谢,让连天雪扣着脑袋摁下去了。
他的左手被轻轻碰了下,斯昭突然反应过来,说:“我不怕这个啊,不是这种钳子。”
连天雪眼珠往右上转了半圈,说:“哦,好坚强,是不是还得奖你?”
斯昭觉得可以,他都很久没用这个理由要东西了,还以为让斯和说了一通这个不好使了呢。“那今天就不做了,行吗?”
“……”连天雪说,“随你。”
果然“旧工厂”在天雪哥这里贬值得厉害。原来斯昭不小心把招标细节文件丢垃圾桶,没中标,回来天雪哥拿皮带抽他。他提“旧工厂”,天雪哥就不打了。现在他只是想借口歇两天,天雪哥都很勉强。
外卖柜装好了,斯昭正新奇着,又说:“点个柠檬茶吧,我们试试外卖柜!可以吗?”虽然是用他的手机点,但还是得征得天雪哥同意。毕竟是天雪哥的家,也是天雪哥的卡。
连天雪掐着他的脸:“嘴里不苦点什么柠檬茶。”斯昭就只是想喝点甜的,还得跪到沙发前面的毛地毯上。
“我刚刷完牙……”斯昭不情不愿地扒着他裤腰,好像被人逼着上早八似的。天天早八,老师还很严格,没办法只能习惯了。
对于他的小动作,天雪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最开始还指着他好好学习,做了很多示范指导,发现教不好,就只让他记得签到搞好平时分了。
可能今天又起得早,天雪哥开够各种会议犯困了。不上班的时候连天雪也会懒得抓头发,他微微后仰,没戴眼镜,放下的头发随意地贴在沙发靠背上,眼睛半阖着,像斯昭的同辈学长。
斯昭很容易走神,好在已经形成了一点肌肉记忆,连天雪没发现。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尖不急不躁地敲打着节奏。另一只手抚在斯昭的后脑勺,插在发丝里,好的时候是安抚情绪,坏的时候是往下摁。
柠檬茶,柠檬茶……斯昭一不小心又让牙刮到了,赶紧看天雪哥表情。好在连天雪只是微微蹙眉,呼吸又渐渐放缓了,身体沉入了某种无言的愉悦中,没有计较。
斯昭吐到他手里的纸巾里,依旧觉得天雪哥随呼吸轻微上下滚动的喉结像枚鸽子蛋,里面或许能孵出只小鸟。
“牙能不能收着点?”连天雪又摸他的牙,很嫌弃斯昭发呆。
斯昭龇牙咧嘴,含糊道:“已经嘴张很大了……”他爬到沙发上,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要求升级,“我下午去吃甜品自助,行不行?”他拿出大众点评划给他看,“这个,刚开业八折呢。”
“和谁?”连天雪擦擦手上的口水,暂时好说话。
斯昭说:“和……朋友。”
什么朋友,有几个朋友,是林折桂跟李觅不就说了?连天雪点头,让张叔送他去,张叔说是和闻桉吃蛋糕去了。连天雪都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懒得管了。
其实是闻桉总联系斯昭,他记得上次见面斯昭很爱吃舒芙蕾,所以后面看到有推送新开的甜品店就总转发给斯昭。其实斯昭平等地喜欢一切食物,但闻桉就只记第一次吃什么。
“你最近都不给我转发甜品店了。”斯昭随口一说,“很忙吗?”
闻桉端着莲子红豆沙说:“不是,因为你家破产了,我哥让我少搭理你。”
一句实话噎得斯昭一口气上不来,指着他:“好,好,我破产了,今天你请客吧!”闻桉说行。
他们边吃边聊,闻桉说自己还在相亲,可惜不太顺利,至今没人跟他吃第二顿饭。“除了你。”闻桉说,“你要是没破产就好了,我跟你相亲。”男男女女都嫌他没意思,就斯昭夸他吃得多。
斯昭皱眉:“不要,我不喜欢男的。”
首先,他不歧视男同性恋,因为他哥也是。但硬说的话,斯昭还是喜欢姐姐,他活了二十四年只和女孩子谈恋爱。
“但他们都说你是连先生的地下情人。”闻桉慢吞吞道,“我觉得也有一定道理,不然你怎么会总干扰他相亲……哦,我哥说,你是替身情人。”
斯昭想到上次天雪哥发火,赶紧说:“不是替身!”他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低声道,“只是情人。”
“都情人了,你还不喜欢男的,你们上床吗?”闻桉没等斯昭回答,站起来,“等会儿,我去拿双皮奶。”
是的,他和天雪哥…了。可斯昭还记得宴会上有男人摸他,他觉得很恶心,他一想到要和男的…就是很恶心。
但天雪哥弄他弄习惯了,不咽下去的话,斯昭觉得也还好。他盯着天雪哥脸的时候,不会太恶心。是因为他跟天雪哥熟呢,还是天雪哥长得好?
那连天雪结婚的时候他要怎么办?他还住在楼下吗,还是住在别的地方偶尔偷偷地出来给人…?
闻桉回来了,看到斯昭表情不好:“这个很难吃吗?可以给我。”
斯昭想连天雪是一定会结婚的,商业联姻,对方背后带着很大的利益。他于是问闻桉:“你还会和连天雪相亲吗?你们有可能会结婚吗?”
闻桉想了下:“有可能吧,我爸说他还会安排的。”他又安慰斯昭,“没关系,商业联姻而已,各取所需。如果我跟他结婚,你俩也还能好的,知根知底,我放心。”
斯昭摇头,他现在不能接受了。天雪哥想弄就弄了吧,但如果要结婚,他的位置就会很尴尬。何况天雪哥如果结婚,也必然不会在外面养情人,他就没有这个习惯。天雪哥很保守,连追斯和的时候都会保证身边没有任何男男男女关系,还骂林折桂爱跟男模不清不楚。
他们在餐厅又吃了几块蛋糕,到七点钟斯昭坐张叔的车回去。
连天雪不在家,是去应酬了,有张叔跟着,斯昭可以在门口磨叽一会儿。
“张叔,”斯昭问,“天雪哥一定会结婚对吧?”
张叔说:“应该吧,连家同辈里基本也就他没结婚了。”
“哦。”
斯昭经常被连天雪骂听歌听进去,他感觉说得很对,他戴上耳机,就有一点难过了。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是替身的时候不开心,是情人的时候不开心,做不成情人的时候好像也有点不开心。听歌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