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司宴问完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像是在等待答案。
谢秋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老不老,一点都不老!”
贺司宴眸色漆深,面上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男人三十一枝花,贺先生今年二十八。”谢秋小脑瓜子转得飞快,嘴巴也甜得要命,“二十七八岁,正是当打之年!”
闻言,贺司宴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往上掀了掀。
可惜谢秋正好错过了这一幕,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下一秒,他触电般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行,他真的得尽快改掉自己动不动就上手的习惯,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躺在病床上,可以任他为所欲为的植物人老公了……
谢秋调整一下状态,抬起眼眸,再次开口询问:“贺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司宴微一摇头,被无情放开的手垂落在床单上,手指虚虚握了握。
谢秋小心试探道:“那……贺先生需要我待在这里吗?”
万一醒来的贺司宴根本就不想看到他,嫌他待在这里碍眼,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撤退了。
贺司宴盯着他看了几秒,薄唇开阖:“你、去、吃……”
虽然男人吐字艰难,但谢秋一下子就听懂了:“你想让我先去吃早餐?”
贺司宴闭了闭眼眸,表示认同他的话。
谢秋立即高高兴兴地回道:“好,那我先去吃早餐了。”
不管贺司宴是找个借口赶他走,还是真的想让他去吃早餐,反正都暂时解救了他。
“我去叫护工进来。”谢秋转身往外走,“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贺先生随时告知我。”
他说这话当然只是客气一下,毕竟贺司宴身边有那么多人,肯定轮不到他来照顾。
谢秋打开房门走出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大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护工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玩手机,见他出来马上问道。
“贺先生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就先出来了。”谢秋顿了顿,提醒道,“对了,以后别叫我大少夫人了。”
护工不解道:“为什么不能叫您大少夫人了?”
“因为贺先生醒了。”谢秋简单解释道,“贺先生听见你这么叫我,可能会不太高兴。”
护工又问:“贺先生为什么会不高兴?”
谢秋:“……”
这可真问住他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旁人解释目前的情况。
护工挠了挠后脑勺:“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您呢?”
“算了,你还这么叫吧。”谢秋不再为难护工,“贺先生会纠正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护工似懂非懂:“好的,大少夫人。”
谢秋看着护工进门后,自己转身朝楼下走去。
餐厅里,苏婉蓉正和陈医生边用早餐边说话,见他下来,惊讶道:“小秋,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谢秋走过去:“司宴哥哥需要休息,我就下来了。”
苏婉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称呼上的变化,但有外人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招了招手:“那你过来一起吃早餐吧。”
谢秋落坐,佣人麻利地将他的早餐端上桌来。
一顿早餐吃完,讨论告一段落,陈医生先行离开了。
谢秋跟贺景辰对视一眼,也准备起身。
“小秋,景辰。”这时,苏婉蓉开口道,“你们刚才也听见了,司宴要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还需要一段时日。”
谢秋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安慰道:“妈您放心,经过医院专业的复健治疗,相信司宴哥哥很快就会康复的。”
“好孩子,你向来知道怎么宽慰妈的心。”苏婉蓉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不过小秋,妈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谢秋抬眼:“您说。”
“妈这段时间很忙,司宴住院后也没办法经常到医院去看他,还是要辛苦你多跑跑了。”苏婉蓉言辞恳切道,“有你陪着司宴,妈才放心。”
谢秋犹豫道:“妈,要不还是先问问司宴哥哥的意见?”
苏婉蓉反问道:“他能有什么意见?”
“也许……”谢秋斟酌着回道,“司宴哥哥并不希望我,经常出现在他面前?”
“傻孩子,瞎说什么胡话呢?”苏婉蓉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可是司宴的媳妇儿,他怎么会不希望你出现在他面前呢?”
谢秋干笑一声,提醒道:“妈,您是不是忘了,我跟司宴哥哥结婚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苏婉蓉言之凿凿:“司宴醒来后也没说什么呀,说明他心里早就认定你这个媳妇儿了!”
谢秋:“呃……”
不是,首先贺司宴的大脑思维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其次也没人告诉他,睡一觉就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婆吧?
“乖小秋,你只管安心陪着司宴。”苏婉蓉温温柔柔地承诺道,“你放心,妈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就算是司宴也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应下:“我知道了,妈。”
“乖,真乖。”苏婉蓉满意地笑了,“你先上去简单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一起送司宴去医院。”
“好的。”谢秋起身离开餐桌,往楼上走去。
刚上二楼,就听身后传来贺景辰的声音:“等等。”
谢秋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贺景辰低声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谢秋以为他是想让自己赶紧离开贺家,语气有点无奈:“我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当然是希望自己能尽快离开,可是看样子苏婉蓉并不打算现在就放他走,至少要等到贺司宴完全康复。
那就只能希望贺先生看在他这段时间勤勤恳恳的份上,原谅他单方面跟自己结了个婚。
贺景辰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行。”
*
一切收拾妥当后,两个护工合力将贺司宴抬上车,准备前往医院。
车门关闭前,贺司宴的目光不经意般落在了谢秋身上。
“司宴你放心,小秋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的。”苏婉蓉立刻会意,“我们就在后面的车上。”
谢秋:“……”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妈的其实也能会错儿子的意思?
贺司宴一言不发,闭上眼睛休息了。
约莫一小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医院门口。
这家医院是贺氏集团名下所属医院,贺老爷子当初创办医院的初衷是想回馈社会,所以成立了这样一家带有公益事业性质的综合性医院。
经过多年发展,医院目前拥有非常先进的设备技术,以及众多名医大牛坐镇,医院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很多不远万里慕名来求医的病患。
车一停下,马上有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上来,将贺司宴接进医院内。
上午的时间,在各项检查中悄然流逝。
下午一点多,护士将贺司宴送进高级VIP病房里休息。
经过一上午漫长的检查,贺司宴已然疲倦地陷入了昏睡中。
苏婉蓉也终于卸下一口气,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了……”
很快有人送来几份豪华套餐,三人坐在病房客厅的沙发上,开始吃午饭。
吃完饭后,苏婉蓉交代道:“小秋,妈等会儿要回集团开会,这里就拜托你跟景辰了。”
谢秋答应道:“妈您放心。”
贺景辰跟着应下:“您放心。”
谢秋送苏婉蓉出病房门,两人来到走廊上,又被抓住了手。
“小秋,虽然这家医院是我们家的,但妈还是不放心。”苏婉蓉再次拜托道,“如果你在病房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员,一定要及时通知妈,好吗?”
谢秋认真点头:“好,我明白。”
等人走了,谢秋回到小客厅,跟贺景辰两人大眼瞪小眼。
互相瞪了一会儿,各自低头玩手机了。
傍晚时,病房里传来很轻的咳嗽声。
谢秋下意识起身,但贺景辰动作比他更快,而且仗着自己的腿比较长,几大步率先迈进了病房里。
谢秋:“……”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贺景辰说话声很低,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一两个低沉嘶哑的字音,应该是贺司宴在说话。
这还是谢秋第一次听贺二少说这么密集的话,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其实贺家兄弟俩的关系是很好的,能看出贺景辰很依赖自家大哥,如果不是上一辈子的狗血孽债……
谢秋正不着边际地想着,病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贺景辰走出来,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秋坐直身体:“有事吗?”
“确实有事。”贺景辰问道,“你今晚可以待在这里吗?”
“可以呀,我没有别的事。”谢秋干脆利落地应下,“你先去忙吧,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们的。”
“好。”贺景辰应声,又补了一句,“辛苦了。”
谢秋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贺司宴躺靠在床头,眸色沉沉地盯着他的方向。
谢秋轻声说道:“贺夫人希望这段时间我能在医院里,如果贺先生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可以待在客厅。”
贺司宴抬起一只手,示意他过来。
谢秋磨磨蹭蹭地走近一点,觉得还是应该先把结婚的事解释清楚:“贺先生,关于我没经过你的同意——”
贺司宴用一个字打断了他酝酿好的话:“水。”
谢秋卡了一秒:“稍等,我去给你倒水。”
贺司宴的吞咽功能也没有恢复正常,所以喝水要用吸管。
谢秋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男人喝完水,想再开口时,却又碰到医生来查房。
谢秋:“……”
行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说是来陪护,但病房里安排了专门的护士和护工,基本上轮不到谢秋来插手。
吃完晚饭,谢秋在小客厅里玩了会儿手机,悄悄推开房门。
这回贺司宴躺下了,双目安静闭阖,跟过去躺在床上沉睡时一模一样。
谢秋蹑手蹑脚地走到病床前,垂眸凝视着男人的睡颜。
怎么说呢,他现在的心情其实是挺复杂的。
从他嫁进贺家后,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跟他的植物人老公待在一起,在他心里,已经不知不觉把贺司宴当成了很亲近的人。
毕竟有些话他连院长妈妈都没说过,就只偷偷跟植物人老公说了。
但那时候的贺司宴什么也不知道,醒过来的他意识还停留在车祸前,对他来说,肯定没办法接受一觉醒来多了个老婆,还是他之前最不想娶的那个人。
谢秋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帮男人掖好被角。
就在他准备直起腰身时,一不留神又对上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谢秋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后仰,直直地往后倒去。
贺司宴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秋借助那只手的力量稳住身形,表情略有些尴尬:“谢谢你,贺先生。”
贺司宴没说话,握住他的手也没松开。
谢秋挣了一下,没挣动:“贺先生,你想要什么?”
贺司宴看着他,握住他的手指慢慢收拢。
谢秋眨了眨眼睫:“还想喝水吗?”
贺司宴摇头,目光始终钉在他脸上。
谢秋陷入冥思苦想中,突然间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想听睡前故事?”
贺司宴:“……”
男人不说话,谢秋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毕竟自己天天给植物人老公讲睡前故事,后来贺司宴也有了一点意识,大概是潜意识里听习惯了,所以现在不听就睡不着觉。
“但是我没带童话故事书过来,怎么办呢?”谢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我百度一个故事,先凑合一下?”
贺司宴终于开口了,还是一字一顿的:“不、听。”
“啊?不想听睡前故事吗?”谢秋微微睁大了眼眸,“那贺先生你想听什么呢?”
贺司宴喉结滑动了两下,语声艰涩地说了一整个句子:“你、今晚……睡、哪里……”
谢秋怔了怔,小声问道:“贺先生是在担心我没地方睡觉?”
贺司宴微一点头,算是承认。
谢秋弯起眼睛笑了:“不用担心,外面有沙发,我睡沙发就好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高级VIP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连多余的陪床都没有,但好在客厅里的沙发也能睡下人。
贺司宴握着他的那只手往下滑,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依旧不肯放开。
谢秋和男人对视几秒后,妥协了:“好吧,我问问护士能不能再加一张床。”
十分钟后,贺司宴的病床旁加了一张陪床,床单被罩都是崭新的。
谢秋暗自咋舌,不愧是高级VIP病房,效率如此之高。
“好啦,这下我也有床睡了。”谢秋坐在床尾,用手拍了拍柔软的被子,“谢谢贺先生。”
但贺司宴似乎是累了,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谢秋完全不介意,笑眯眯地下了床。
看来贺先生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不近人情,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嘛。
谢秋拿着睡衣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后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贺先生今晚好像还没擦洗身体。
虽说给植物人老公擦身体他早已轻车熟路,但是给醒着的老公擦洗,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谢秋在浴室里踌躇片刻后,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贺先生。”他小声呼唤道,“你睡着了吗?”
令他失望的是,贺司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个……”谢秋抿了下唇,询问道,“要不要我叫护工进来,给你擦洗一下身体?”
贺司宴微微眯了眯黑眸,嗓音低哑地吐出两个字:“你、来。”
谢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