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祈站在洗漱台前，任由自来水汩汩地往下流。

隔壁老陈跟在他身旁，喃喃道：“这精神病院看起来也太正常了。”

“就是因为太正常。”燕祈擦干自己的手，说：“所以才显得不正常。”

见隔壁老陈一脸不解，燕祈抬眸看向他，突然道：“你对危险总是保持警惕，觉得事情出错时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自己的思维趋于破碎，总是不相信别人的用意。”*

隔壁老陈震惊道：“大佬，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好、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燕祈不置可否。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是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里的条目，一共42条。从一分到七分，分别是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

“任何一家精神病院，都是靠各种量表来检测你的精神状态。”燕祈话锋一转，看向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标准的像是有人用尺子一张张嘴量了过去：“除了这里。”

“你说的没错。”

小赵，也就是把自己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赵元从病房走了过来，一瘸一拐地朝燕祈打招呼：“苏老爷子让我来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里。”

他憨厚地挠了挠头：“据我所知，来到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没有做过量表，也没有服用药物。”

隔壁老陈忍不住好奇：“那你们靠什么治疗？”

赵元不太确定道：“靠自觉？”

眉头皱成内八，赵元痛苦思考着，给出一个迷惑的答案：“我们好像住在这里，就自然而然地……痊愈了。”

隔壁老陈下意识想反驳，但一想到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否认。

“那你们这里不就是诈骗吗？”

燕祈抱胸靠墙，挡住赵元的路，控诉道：“我们可是奔着这里的口碑来住院治疗的，现在居然告诉我们这所精神病院抠门到不给患者发药。”

燕祈耸肩，作无奈状：“还说什么要靠自觉，你当我们是幼儿园没毕业吗？”

赵元被燕祈激的脸红，他下意识反驳道：“可、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不信我带你们去找院长！”

燕祈早就等着他这句话。

左手抵住下巴，燕祈装作狐疑地点了点头，示意赵元前面带路。

院长办公室离他们不远，赵元站在门前踌躇，正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屋内突然传来争吵声。

赵元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推门而入，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就被燕祈一把拽到身后，隔壁老陈眼疾手快地捂住赵元的嘴，配合燕祈悄然打开一条门缝，两人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偷听。

燕祈压低视线，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幸运的是，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屋内的一切览尽。

屋内，田院长跪在地板上，一片一片拾起陶瓷碎片，心疼道：“这可是二百年前的古董啊，你下手可真狠。”

男人站在他面前，斥声道：“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田院长动作一顿，却还是小心捡起碎片，避免那锋利的边缘划伤自己的皮肤。

虽然面上看不出多少悲恸，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杀一人而救万人，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你知道我每天看到那些痛苦的精神病人，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他们对我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重要，如果不能拯救他们，我当这个院长还有什么意义。”

男人冷笑道：“做你的家人？你可是把你的家人分尸了啊。”

“那只鬼必须要有一个载体才能降临，茵茵如果知道她的死能救那么多人，她也会感到欣慰的。”

田院长死死盯住男人，不屑道：“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来找我不也是想要那只鬼吗？呵呵，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女儿死了也是我的东西，关你屁事。”

男人一把揪住田院长的领口，狠狠往地上一甩，紧接着一屁股骑在他身上，粗粝的拳头顷刻见血，揍得田院长嘴角高高肿起：“既然知道，那就少他妈跟老子废话，把你女儿的尸体交出来！”

“不可能。”田院长口齿不清地挣扎：“唔，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交出来的……我要用它去救更多的人，我要成为神……”

男人一拳将这伪神揍得鼻青脸肿，血滴沾染指骨，溅在脸上。

燕祈目光所触，正好能看清男人那狰狞而丑陋的小半张脸，那皮肤上遍布烧伤后的疤痕，看起来极不协调，左眼眶镶嵌着一颗黄澄澄的义眼。

“少他妈在这里假惺惺，整个江州谁不知道你这里最能骗钱。”男人一拳一拳砸在院长脸上，“老子不像你，就知道骗人骗钱，我要用这只鬼救我自己！”

男人越说越激动，丑陋的脸愈发扭曲：“你知道我每天顶着这张脸有多痛苦吗？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怪物，我的亲生儿子都在躲着我！医生说他没办法将这张脸复原，所以我杀了他，你要是不识好歹，我今天就杀了你！”

见男人是认真的，田院长这才扭动臃肿的身躯反抗起来，使尽浑身力气推开男人，男人被他猝不及防推到地上，倒也不恼，起身拎起一旁的斧头，朝着院长走了过去……

门外，赵元剧烈挣扎，一口咬下隔壁老陈的手，留下一枚深深的齿印。

隔壁老陈疼得下意识松手，赵元喘着粗气对燕祈说：“那、那个人是秦玄，我认识他，他之前跟我是一个病房的，不过他之前就已经痊愈出院了，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燕祈心头一动，秦玄正是那名凶手的名字。

赵元咽了口唾沫，焦急道：“不管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们快进去救院长，一旦晚了就——”

“一个人渣而已，死就死了。”燕祈收起看戏的目光，往后撤了几步：“你没听见他说吗？院长可是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为了让胆小鬼降临在他女儿尸体身上。”

“这家精神病院之所以不需要靠药物治疗，就是因为院长用胆小鬼的能力蛊惑，不——”

燕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胶囊，扔在嘴里嚼碎，“应该说是操控了所有人。”

房间内，院长的声音逐渐偃旗息鼓，一道又一道剁肉声从屋内传来，吓得隔壁老陈瑟瑟发抖。

不一会儿，男人的笑容透过薄薄的门传了出来：“哈哈哈，尸体原来就藏在保险箱里。”

那笑声只停留不到三秒便变了调：“为什么只有身体，她的头呢！”

房间外，赵元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就算他利用了胆小鬼，可他不还是救了我们吗？或许你不知道吧，苏瑞明的儿女早就出车祸死了，他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外面多次自杀未遂，直到住进这里他才放弃自杀。院长就算做了错事，可他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犯错。”他恶狠狠地瞪着燕祈：“可是现在因为你，院长死了。”

他渴望说些什么让燕祈幡然悔悟。

燕祈咽下那颗无味的胶囊，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烫。

取之不尽的力量正在涌向四肢。

“你为什么能确定那只鬼的名字？”燕祈突然道。

赵元的话戛然而止。

“朋友，我建议你抬头看看。”燕祈勾起嘴角，手中棒球棍死死攥紧。

赵元下意识顺着燕祈的话抬起头。

只见他们三人头顶不远处，一架不知何时出现的无人机正在嗡嗡运行，镜头详细记录精神病院里的一切，荒芜破败的院内再不复幻境中的繁华，撇开眼前云雾般的人流，空荡的走廊只站着三个人，隔壁老陈惊恐地躲在一旁，燕祈背影干净挺拔，而赵元——

镜头特写他脸上蜿蜒可怖的疤痕，那只义眼折射出一丝凛冽的光。

【经系统检测，宿主已成功使用体力胶囊】

【D级道具体力胶囊，一分钟内可提升自身体能500%，副作用为一分钟后会短暂出现肌肉麻痹的症状】

“赵元？”燕祈摇了摇头，“不，应该叫你秦玄才对。”

被识破身份的秦玄没有半分慌乱。

他弓起腰，半蹲下身，瞬息之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石灰，雪白的粉末朝燕祈脸上一撒，怀中匕首闪过银光，精准而迅速地朝燕祈刺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

慢。

太慢了。

胶囊不止提升燕祈的体能，他的感知也在这一刻放大到了极致。

秦玄那敏捷而老练的刺杀动作在他眼中仿如慢镜头在回放，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清晰捕捉到刀尖所搅动的气流。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燕祈胸膛的那刻，一只白皙的手瞬间抓住秦玄的手腕，下一秒，那手猛然一扭，秦玄手臂顿时呈90度弯折，一道清晰的骨裂声随之响起。

“啊！”秦玄痛呼出声，双目瞬间猩红，求生本能让他死死攥紧匕首，忍痛抬起脱臼的手臂，转身就要去捅燕祈的腰。

燕祈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击。

一个翻身将秦玄压在身下，手肘重重撞向对方后脑勺，不给他片刻喘息时间，燕祈一下又一下狠狠击打，秦玄被揍得一阵晕眩，手中匕首骤然脱落。

燕祈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左手拾起棒球棍，砸向秦玄那只握刀的手，直到对方因疼痛松开手指，燕祈趁此一棍将那匕首击飞，失去武器的秦玄犹如一头困兽，挣扎间猛地朝燕祈反扑过来——

燕祈很少动手打人。

但不代表他不会。

体力胶囊让他在这一分钟内属于开挂状态。

燕祈没有丝毫犹豫，手中棒球棍便是此刻最锋利的武器，第一棍给了秦玄没瞎的右眼，紧接着第二棍便废了他另外一只手，第三棍狠狠砸向对方的后脑勺，让秦玄没来得及哀嚎，便陷入一阵晕眩。

一棍接着一棍，燕祈每一棍都是下了死手，直到那棒球棍被他生生砸到变形……

手上在揍人，嘴上也没闲着。

“一个凡人还妄想利用鬼，”燕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点评道：“中二病。”

“别、别杀我，我可以把我的钱都给你。”面对一个成年男子五倍的力量，没有占得先机的秦玄毫无抵抗能力，他只能抱住自己的头求饶：“那只鬼的身体我也可以给你——”

“杀了你，那东西当然就归我。”

燕祈一棍子砸到他脸上。

“至于你，还是去见上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