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雷霆闪电。
雨点拍打着窗子,像有人在黑夜里急急叩着玻璃,想要爬进房间。
房间内原本放在单人床上的被褥被人掀开扔在房间角落,崭新且犹带蔷薇芬芳的雪白被褥重新铺展在老旧的大床上。
尼尔乖巧坐在床边垂下头,弗朗西斯带着手套的手掌摩擦在他细白的后颈,黑色火焰舔舐掉皮肤上面滚落的一颗颗雨水却没有灼伤身体和衣物。
“好了吗?”
尼尔小声问,他浑身都怕痒,被摸出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
“……哦。”
水汽还没有完全烘干,弗朗西斯分开手指贴着尼尔的头皮擦过。
一下、两下、三下……
打湿后颜色发深的头发夹在他指缝之间,向下梳理时瞬间干爽,金丝一般倦怠的勾着男人手指上的那层皮革。
如此璀璨的金发,很容易让人想起阳光,梳理时,有种光线从指缝透过的感觉。
弗朗西斯的动作越发轻柔。
他慢条斯理夹住一点,指缝揉搓摆弄,再缓缓地捻……
慵懒神秘的吸血鬼勾起唇角,狭长暗红的竖瞳眯着……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动作,被俊美的弗朗西斯做起来,却变成了有点变态的小癖好。
房间里寂静无声,尼尔忍不住找点话说。
“这次我表现不错吧。”尼尔侧头像看看阿里斯,口吻带上一点点小得意:“你看我这次多冷静,而且还为咱们争取到了同一间房。”
要不是他够机智,他和阿里斯就要跟陌生人挤一起了。
他倒是无所谓,但他家大佬这身份要被人发现,还不得炸锅啊!
狭长的暗红竖瞳睨着他,弗朗西斯表情冷淡,但又梳了几下尼尔的头发。
大约是心情好,弗朗西斯不介意透露些:“不及格。”
尼尔一怔:“啊?为什么。”
弗朗西斯说:“房间是够的。”
尼尔疑惑歪头:“我知道啊,我们二十一个人,七间房,一个房间三个人……确实够,不用担心住不开。”
“……”弗朗西斯手一顿,好心情荡然无存,“再想想。”
“不对吗?我没算错呀。”尼尔掰手指琢磨,沉默片刻灵光一闪!骤然回头:“阿里斯我知道了!”
“哦?”
弗朗西斯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看来也不是太蠢——
尼尔:“是不是我头发又打结把你手缠住了!?”
弗朗西斯:“…………”
尼尔歪头:“咦?不是吗?阿里斯你怎么不说话。”
弗朗西斯:“……房间数跟头发有什么关系。”
“没关啊,嘿嘿,我就是问问。”
“……”
“阿里斯?”
“……”
“嗷——!你为什么拽我头发!沃日——秃了秃了!!”
被狠狠揪了一下头毛的尼尔抱头倒在床上嗷嗷叫,而忍心下此毒手的弗朗西斯面若寒霜扔掉几根金发,淡淡吐出两个字——
“蠢货!”
……
另一边。
废旧的别墅里的被褥早已发霉,连床板上都贴着霉菌不能再用。
对于粗糙的男人来说,他们根本不介意这个,反正只要将就一晚上,哪怕坐在椅子上都能挺过去。
可对于某些人,起码是需要把椅子上的灰尘擦擦的。
比如说挑剔的富商、注重卫生的画家、以及几个年轻女孩……
所以不一会儿走廊上就出现了靴子踩在木板上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在楼下已经吵过一次架的富商听见后不知道又被激起了什么火,没有了外人在场不用顾忌维持绅士的形象,自认为高贵的上等人也毫无顾忌脱去精细的外皮。
富商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骤不及防砸在了妻子头上。
富商妻子发出被吓到的惊呼,贴着女人腿站着的背带裤小男孩跟着瑟缩一下,表情怯懦。
“怎么了亲爱的。”
女人摘下头上的外套,她的脸颊让一枚金属扣子打红,盘好的头发也已凌乱。
像是尽全力维持冷静和女性的体面一样,她犹带慌乱的脸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手不安的捏着外套布料,轻声询问。
但下一秒,她很快被男人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倒!
砰。
“唔!”
富商妻子蓬松的裙子上染了一枚明显的脚印,她捂住小腹疼的吸气。
男孩不知所措的想蹲下去扶起母亲,却让富商拎着脖颈处的衣服狠狠甩到一边。
这种场景出现过很多次了。
所以男孩摔痛后也死死闭紧嘴,没发出让他会继续挨揍的哭声。
“伊万!”
富商妻子看着孩子,挣扎着要起来,富商又踢在她小腿上,破口大骂:“我养你这头母牛不是让你生生孩子喝喝茶,然后靠着吸我的血花我的钱享乐的!这房间这么脏怎么住人?你是瞎了吗!快去搞点水把房间清理干净!没、用、的、母、猪!”
——最后那句话,富商几乎是一个单词踢一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富商妻子忍着疼连连点头,等富商停下她赶紧从地上踉跄着爬起,瘸着左腿一上一下的走出房间。
“不打不知道干活的蠢货。”
富商终于消了之前受的窝囊气,看也不看自己的小儿子,扯了把椅子放到墙边,用床上的发霉床单抹椅子表面的灰。
擦完后扔下被子富商闻闻手指头,被异味熏得干呕。
“妈的。”
他骂骂咧咧踹了一脚椅子,不满的坐在上面,腿抬高,后背窝进椅子,脚悠闲的蹬在墙上闭目休息。
房间里的小儿子表情呆滞,他看看马上开始打呼的父亲,又看看门,见无人理会自己,半响轻手轻脚走到门那里,拧开了门把手走了出去……
……
雨更大了。
风从窗户缝穿进来,呼地吹灭了蜡烛,让房间陷入黑暗。
房顶四角被污水浸泡开胶的壁纸向下卷曲,露出仿佛泼了酱油又干掉后的墙皮。
它们本应是静悄悄的,直到——
哗啦!
干巴巴的墙纸颤抖。
深色的墙皮逐渐湿透,深红的液体在上面凝结,吧嗒吧嗒敲在蜷缩的墙纸上,又滑出一长条血痕流下地面。
“滴答、”
布满厚厚灰尘的石板摔开无数艳丽猩红的血点,漂亮的如埋入泥土中的红宝石。
没有血色被冰水泡过一样的女人手指从房顶倾斜血液的墙缝里伸出来,一根两根三根……直到两只手掌撑着天花板,女人的脑袋也从墙壁里挤了出来……
‘我来找你了……’
‘亲爱的你,我来找你了……’
从墙壁里出现的女人头发被鲜血黏成一坨糊在身上,她手脚细长,像是蜘蛛,咧嘴无声大笑着从墙上飞速爬下来猛地贴上了正睡熟的富商的脑后勺!
“亲、爱、的,……我们是相爱的吗……我们相爱吗……”
扭曲的女人姿态亲昵的吹着富商的后脑勺,宛如热恋期非要给恋人找点小麻烦的少女一样,甚至将自己嘴巴里的血沫喷到了富商脖颈上。
正睡大觉的富商迷糊间以为是他那个老实的妻子回来了在耳边碎碎念。
他摸摸发痒的后脖颈,闭着眼睛烦躁挥了几下。
“啧,没看我睡觉呢吗?相爱你妈!要不是当初你脸还能看你以为我会娶你这种猪?”
“真是,烦死了!”
“赶紧滚!”
说完富商横着脸调整姿势抱着手臂继续打呼。
而他背后的女人听到他的回答,笑声戛然而止,粘着血和头发的脸上,黑洞洞的嘴巴咧到了眼角……
*
因为水管锈死,只能接雨水的富商的妻子双手抱住水盆,垂着头一瘸一拐在走廊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两个组队睡在一间屋子的女孩小声说笑着路过她,虽然她们没有兴趣打量她,不过富商妻子还是赶紧忍痛站直了身体,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捋了捋微微凌乱的头发。
她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强撑住若无其事走过,当女孩们进入自己的房间,她才瞬间被抽取筋骨一样塌下肩膀,面容显现出一股疲态。
看着属于自己的这道房门,女人立刻想到里面暴戾的丈夫,心头涌上无尽酸涩。
我为什么会落入这种地步呢?
当时为什么要无视朋友的劝阻,掉入豪门贵妇的美梦中呢?
华丽富贵不过是表象,曾经大方的男人在跟她结婚后简直吝啬苛责的可怕!
富商不仅辞退了家里的佣人,把所有的活都扔给她干,就连吃饭也要分成两份,丰盛的只有富商可以享用,她和儿子只能用他吃过的剩饭配干涩的廉价面包。
明明他们家中根本不缺那点钱财……
婚后的生活甚至还不如她以前未嫁人时,要知道出身普通家庭的她,还经常能在饭桌上吃到父母买的香喷喷的火腿和大块牛肉啊!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攀上了高枝,身价翻倍,连父母都因此自豪不已。
当他人将羡慕的目光看向她时,她的嘴就仿佛被胶水黏住,失去了开口说出真相的勇气……
“我真是自作自受……”
富商妻子冷冷笑了一下。
疲惫娇艳的脸木偶般牵扯上笑容,扭开了房门。
“亲爱的我回来了,我这就把房子收拾干净,可能会有很多灰尘,你要不要出去等等?”
将水盆放到地板上,富商妻子关上门,紧张地问靠墙角睡觉的丈夫。
暴躁的丈夫没有回答,也没有打呼,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富商妻子为了听清凑上前站到他身后。
“亲爱的?”
“我……痒……”
“什么?”
“我脖子好痒、好痒……”
“好痒啊……”
“我的脖子后面,好痒……”
妻子怔了怔,说:“那我帮你挠挠吧。”
富商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嘀咕‘痒’。
妻子想想,伸出手在丈夫后颈上轻轻挠了两下,见他没躲开也没呵斥,就继续往下挠。
挠啊挠。
妻子手一个用力,忽地按空了。
她踉跄一下手猛地穿过了什么,湿漉漉的,还黏糊糊沾了她满胳膊。
女人伸着胳膊发了会儿呆。
看着从丈夫前面出现的自己的手掌,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弯。
奇怪,她明明是从丈夫后面给他挠后颈,手怎么从前面出现了?
而她的富商丈夫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痒,好痒啊……”
“我的喉咙,真的好痒……”
……
【作者有话说:*
下意识摸摸脖子,或者后脖颈发冷的请举爪。
在评论区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