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车一路颠簸向前, 吉日格拉在前面唱起歌来。
天苍苍，野茫茫，豪迈的歌声在这片天地回荡, 粗犷又动人。
江荇转头看杭行一。
杭行一对上他含着笑的眼睛，低声问道：“要不要也来唱一首？”
江荇轻轻戳了戳他的大腿：“我觉得唱歌更像是你们山神的天赋技能。”
杭行一单手抓住他的手腕：“我不会。”
“真的不会吗？吟唱也不会？我之前还听过骄虫唱歌, 好像那是山神专属。”
江荇说着开口清唱起来，带着神秘韵律的歌声在车内流淌。
他的声音很清澈, 用的语言颇为短促晦涩，不是人类的任何一种语言, 听着节奏感很强, 很悦耳。
杭行一等他低低地唱完：“这不是歌, 是祝祷。”
江荇惊奇：“祝祷吗？接下来的部分我不会。”
杭行一接着唱下去, 低低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吉日格啦他们的声音成了背景音。
江荇在旁边听着, 不由轻轻敲着腿给他打拍子。
大概只有这种草原，这种风，可以让他们尽情歌唱。
众人唱了一路, 到地方了, 吉日格拉意犹未尽, 一下车就问：“江荇，你们唱的什么歌？跟鸟儿的歌一样, 太好听了。”
江荇笑道：“地方民歌。”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你们那块的方言太复杂，外人听上去跟听天书一样。”
吉日格拉招呼他们进去。
这是典型的草原民居, 一层楼的小楼房, 带着院子, 院子里有机井, 还有内阳台。
草原的风太大了，他们这边喜欢建内阳台，晒衣服放东西等干各种事情都比较方便。
吉日格拉招呼他们进去喝奶茶，正好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
江荇和杭行一跟着吉日格拉及他的弟弟进去，里面站着两个穿民族服饰的淳朴妇人，是兄弟俩的媳妇，打扮也是最常见的牧区妇人打扮。
两位大嫂不会说普通话，江荇他们也不会本地话，双方在吉日格拉的翻译下艰难地沟通了一番。
聊着天，喝完咸奶茶，吃完肉干，吉日格拉带他们去牛圈看牛。
吉日格拉：“这边是肉牛牛圈，那边是奶牛牛圈，隔壁是羊圈，你们跟我来。”
江荇看着他家厂房一样的长房子，问道：“这些牛平时放在牛圈里养吗？”
吉日格拉摇头：“今天你们要来才放在牛圈里，要不然就该骑着马赶它们去吃草了。”
想了想，吉日格拉觉得这番话不太严谨，又补充道：“冬天的时候也会养在牛圈里，外面太冷，没地方放牧，就让它们在牛圈里过冬。”
他们穿过一个个厂房，鼻端全是草料和牲畜的气息，不算好闻，但是非常独特。
牛棚里有狗，都是草场上的本地牧羊犬。
狗听到他们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吠叫出声，叫得很凶，江荇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吉日格拉用本地话喝止家里的狗，让它们不要再叫。
狗子又叫了几声，这才停止。
吉日格拉解释道：“我们这地方太大了，需要狗来看守。”
江荇问：“还有小偷能摸到你们这里来吗？”
小偷能摸到这种连卫星定位都定位不到的地方，也太牛批了。
吉日格拉：“小偷很少，有老鼠、旱獭、狼等，它们会来偷奶和草料，有些也会咬牲畜，狗主要赶这些野生动物。”
他们说这话已经进入到了奶牛牛圈当中。
这些奶牛整体褐白相间，眼神很温顺，屁股鼓鼓的，正在产奶期。
牛圈里有一股牛奶味，跟其他味道混在一起，味道依旧非常独特。
江荇一眼扫过去，发现这里有一百多头奶牛。
除了奶牛外，还有小牛。
小牛看起来比他家的高地牛还小，应该刚生出来没多久，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挺可爱。
江荇伸手摸了一下小牛，小牛的体温比他的手高，触感很好。
吉日格拉带他们走近奶牛：“这就是我们要卖的奶牛了，你自己看看，没有看中的也没关系。”
江荇：“谢谢。”
江荇第一次接触奶牛，他在牛群中看来看去。
这些奶牛都没有灵智，没办法沟通，不过以他的养殖经验，大概能分出哪些奶牛比较好。
吉日格拉这里的奶牛都不错，很健康，骨架也大，估计产奶量也不小。
江荇在了解过这些奶牛后，对这些奶牛很是心动，觉得没必要再去下一家了，在他家挑奶牛就很不错。
他和杭行一商量了一番，杭行一表示都可以。
能做成生意，吉日格拉十分高兴，一直夸他的眼光很好。
江荇走来走去，吉日格拉给他一个装着黄颜料的桶，他看中哪头，就拿毛笔在那头奶牛的额头上画一个黄点点。
江荇和杭行一最终挑了十五头出来。
这十五头都很合他们的眼缘。
吉日格拉一见他挑出的奶牛，就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眼光真好，挑的都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奶牛。”
江荇笑：“每头都很好，只是这十五头最合的眼缘。”
吉日格拉道：“这说明你是有灵性的人。”
他们挑好了奶牛，吉日格拉问：“要教你们怎么挤奶吗？”
江荇响亮地回答：“要。”
挤奶这项技能还真的在江荇的知识框架之外。
吉日格拉也猜到了，拿了个奶桶过来：“你们过来这边坐着，看着我挤奶。”
吉日格拉教他们怎么安抚奶牛，怎么把奶桶摆到奶牛的两腿中间，怎么顺着奶牛的乳房挤奶，才能让牛奶准确地射入奶桶之中。
他常年挤奶，干这些活干得很熟练，和母牛也配合得很好。
他示范过后，请江荇到凳子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挤奶，他会在旁边拉住母牛。
江荇洗干净手，笨拙地像他那样先安抚母牛，硬着头皮慢慢挤奶。
江荇刚挤了第一下，牛奶被挤出来，并没有成功滴进奶桶里，反而顺着他的袖管往下滴，将他半条袖子弄湿了。
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裤子也要湿掉。
江荇：“！！！”
吉日格拉拉着奶牛，安抚地拍了拍奶牛的脖子，对他说道：“不用着急，慢慢来，一回生二回熟，多挤几次你就熟练了。”
江荇点头。
又试了好几次，江荇总算成功地将牛奶挤了出来。
作为学习的代价，他的衣服也湿透了，湿哒哒的，还浑身奶味。
吉日格拉笑道：“不要紧，家里有热水，等会儿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
江荇狼狈地站起来，说道：“谢谢。”
杭行一拍了拍江荇的肩膀，走过去，坐在他的位置，也开始学着挤奶。
相比起江荇的狼狈，杭行一明显显得游刃有余许多，第一次挤奶就非常顺利。
吉日格拉在旁边看着，直夸杭行一有天赋。
玛无奶牛的牛奶太好闻了，江荇浑身都是牛奶，冒着香喷喷的气息，牛圈里的几头小牛看见他，迈着小细腿过来拱他，还用鼻子嗅闻他身上的气味。
前面两人正专心地挤奶，江荇站在后面被小牛拱得发痒。
他一边看杭行一挤奶，一边躲避小牛。
这些小牛都没有灵智，只能依本能行事，江荇没办法跟它们沟通，身上的衣服被小牛当成草，嚼来嚼去。
吉日格拉一回头，看见他的窘境，忍不住哈哈大笑。
杭行一的眼里也露出笑意，走过来帮他解围。
江荇问：“这些小牛犊不用分开来养吗？还是说有它们在，奶牛的产奶量会高一点？”
吉日格拉：“要分开的，只是这个星期来运小牛的人没来。”
见江荇满脸不解，吉日格拉说道：“留在牛圈里的小牛都是公牛，要送去屠宰场处理掉。”
江荇：“啊？”
江荇：“这些小牛不养大吗？”
吉日格拉摇头：“作为肉牛来说，它们没有优势，我们这边一般不养。”
江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他看看吉日格拉，又看看小牛，普通的养殖场在繁育鸡鸭的时候，会将公鸡和公鸭处理掉，原来小公牛也要被处理。
江荇理解归理解，但是有些不忍心。
吉日格拉看他的表情，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说道：“如果你们要养肉牛，最好养更好的品种，这种牛出肉率没有那么高。”
江荇点头。
点着头，他又看了小牛一眼，满脸都是惋惜之色。
吉日格拉说道：“你要真想养，也不是不可以，它只是出肉率没那么高，滋味还行。这样吧，你要是连带小牛一起买，这些小牛三百一头给你，再送你一桶胶奶。”
江荇：“啊？”
江荇：“三百一头吗？你们是不是亏了？”
江荇他们在本地买黄牛，小牛犊基本也要八百一千，还没有这牛犊大，更不会送胶奶。
胶奶指的是牛初乳，比一般的牛奶更好。
吉日格拉说道：“没关系，交朋友。”
吉日格拉：“这些小公牛拉去屠宰场，基本也是三百一头的价格，卖给你更好。”
三百一头，基本跟不要钱一样，江荇和杭行一对视一眼，果断地答应下来：“那我要了，你这边一共有多少头小公牛？”
“四十九头，全要吗？”
“全要！”
四十九头小公牛是三百一头的价格。
母牛因为每头的情况都不一样，一头有一头的价钱，均价为一万一千八一头，跟江荇打听到的价格一样，甚至更低一些。
江荇和吉日格拉做了交易。
吉日格拉帮他们找来了卡车，这些小牛要用卡车送给他们送过去，此外，还要去检疫部门办理登记手续。
江荇他们在草原上待了一个星期，连吃带玩，还带了一大包沙葱种子回去。
沙葱在本地都是野生种，牛羊经常吃这个，吃完之后肉又嫩又香，一点都不腻。
江荇和杭行一在他们这里吃了那么多牛羊，肉确实不腻，还带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非常好吃。
江荇干脆问吉日格拉要了一些种子，打算回去之后在山上种一点。
吉日格拉热情地给他们送了一大堆，还送了韭花酱给他们。
这边的事办完，江荇他们先坐飞机回去，卡车会拉着牛羊给他们送回去。
江荇玩得挺开心，就是挺久没回家，想到家里的小家伙们，心里有点心虚。
杭行一道：“买了那么多礼物回去，应该没事。”
江荇：“别的小家伙没事，橘馋馋可不好糊弄。”
杭行一：“那我们多备点糖衣炮弹。”
江荇从没像此刻一样，感觉到自己真正有家了，家里有期待着自己回去的家庭成员。
因为回家晚了，还得想办法向家庭成员交代。
这种感觉很神奇，还有点束缚，但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