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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家国安在

越江吟 南州 11081 2024-10-04 10:09:47

乍出牢门,阳光格外刺眼,韩梦征眉头微蹙,重又醒来,过了许久才适应这样的光亮。他躺在江原怀里,仿佛一片轻飘的叶子,即使在泛红的夕阳照射下,脸色还是苍白得令人心惊。一路上他只是略显痴迷地将目光定在江原脸上,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回头低声吩咐陆颖,叫他立刻将凭潮找来,然后与江原一起,把韩梦征送进城中主将的居室。几个小兵很快为韩梦征清洗掉身上污垢,换上干净衣物,我才总算能将他与印象中的那个韩梦征联系在一起。

韩梦征被安放在床上,脸色因为热气的熏蒸而透出些许红晕,目光飘渺不定,有时随着江原移动,有时却又是呆呆直视,似乎有无尽的伤感与悲凉。江原见他神智不甚清醒,立刻命赶来的凭潮为他诊脉。

我轻轻退出房门等候,过了不久,江原也出来,坐到对面。我问:“如何?”

江原有些遗憾地摇头:“凭潮说他长期受刑具折磨,又关在死牢中这么久,五脏经脉都已衰竭,恐难续命。”

我听了叹息:“当初晋王反逆,他参与其中,对你痛下杀手,最后却又摆出一副脆弱的姿态,表现得比我还要伤悲。我那时见到他那梨花带雨的姿态,真恨不得将他与晋王一同碎尸万段,不但丢下的话十分狠,心里也早将他诅咒了万遍。可是见到他今日这副模样,却又难免唏嘘不忍。”

江原目光微微惊讶,大概想不到我当日居然对韩梦征如此痛恨,很快将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低声道:“不要再提了,那件事错在我,不但反过来利用他,还瞒住你,令你……”

我抬眼:“嗯,你明白就好。”说着又一叹,“不过尽管他手段也不算光明,一片为国之心我始终还是佩服,没想到再度相见会是此种情形。赵誊究竟忠奸不辨到何种程度,才将一个才华横溢、忠贞为国之人迫害到不成人形?”

江原听了也叹道:“何尝不是?赵誊如此对待自己幕僚,自取灭亡也是必然。”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在手中转着,沉默良久:“他到此刻都没有献城归降的迹象,看来是真的要与魏军血战到底了。赵誊权欲熏心、猜忌多疑,却又向来自负,也许真的宁愿战败而死,也接受不了屈膝投降的结果。”

江原冷冷一笑:“他想死得壮烈些,也未必能够如愿。”

我手中一停:“你……有没有想好城破之后,如何处置赵氏皇族中人?”

江原反问我:“你想留住谁?”

我闻言,无奈笑道:“这么说留不住的是大多数么?”

江原认真地看着我:“实话说,我不能保证。你也知道南越不是北赵,它强大得多,如果像对待北赵君臣那样,恐怕魏国承受不起。而且现在局势未定,随时可能生变,只有等到攻破建康后再定罢。”

我微微点头:“我明白,也并非强求,只是……”

江原接过我的话头:“我保证只要魏军顺利攻下建康,至少会让南越君臣体面地归降如何?到时你想保住谁,不管赵葑还是其他人,都可以商量。”我看看他,知道一切未定时多说无益,便没有再多言。

建康城外,两军最后的对决来临,前所未有的血腥气氛笼罩在城池上空,让本来便晦涩的天空更多几分沉闷。我站在城头上俯瞰战场,目睹两军一次次短兵交接。身着黑甲的魏军如一条条巨龙冲入越军赤色旗帜的海洋中,所到之处掀起波涛翻滚、巨浪滔天。越军严防死守,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令冲入阵中的魏军节节断裂,直至被最终吞没。

进攻并不如想象的顺利,两军各自的军队替换了无数次,却仍旧在僵持。我冷冷转向身旁斥候营主将:“与虞世宁大军对峙的可是霍信本人?”

主将回身询问,很快禀告:“回殿下,正是霍信!”

裴潜在旁皱起眉毛:“这是用了什么诡计?竟然令我军的锥形骑阵毫无用武之地。”

我冷哼:“霍信此举十分狡猾,你看越军虽然好似一堵墙般死守阵地,其实暗中却分成了无数小阵。这些小阵开合自如,平时仿佛一体,一旦魏军冲阵时却立刻各自为政。先是打开缺口放部分魏军冲入,接着立刻合上缺口,将冲入阵中的魏军进行瓜分,等到以多击少将之消灭后,再度打开缺口放行。”

裴潜惊道:“原来如此!我竟一点没看出来。看样子虞将军也被迷惑了。”

我微微点头:“我也刚刚想清楚。你看魏军前面的尖刀阵型插入越军后,紧随其后的大队人马却遭到越军疯狂抵抗,怎么也无法冲入,如此下去,原先进入阵中的魏军自然被慢慢吞没。表面看是越军拼死严守所致,殊不知冲入阵中的人马正是被越军故意放行。我军这些天就像是主动送上门的鱼饵,被人吞噬不自知,还以为对方是即将上钩的大鱼。这是狼群战术的一种,看似毫无技巧,其实阴狠有效,令对手于不自觉中处在以少击多的困境中,不断消耗力量,最终尸骨无存!”

身旁几名将领听罢尽皆心惊,裴潜沉思道:“本以为锥形阵攻击力强,恰巧可以冲破越军防线,却不想反被暗地里利用了。我军必须立刻改变战术才行!”

我鼓励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提议,不妨说出来。”

裴潜习惯性地将拇指放在嘴边,神情严肃地看着远处交战的军队:“我记得兵法中有飘风之阵,只是不知具体阵法如何。大胆猜测,想是说此阵轻捷如风、来去自如之意,可以最大程度破坏敌军阵型。我看眼前应对越军,理应首先打乱其战术衔接,不如就让我以‘飘风’之名带千名精锐轻骑闯入阵中,先行搅乱越军队形,给大军全面冲杀的机会,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有些惊喜,不禁道:“小潜!”

裴潜皱眉看我:“不行?”

我凑近他笑:“好得很!你现在也知道先取个莫测高深的名字迷惑人了。”说罢肃然下令,“裴潜听令,速点一千箕豹军轻装上阵,以飘风之阵前去打乱越军阵型,令他们自乱阵脚!”

裴潜眼睛发亮:“末将领命!”

我又对斥候营主将道:“传令宇文念,命他十日之内必须攻下建康城东门,否则降爵三等!”看着那名主将前去布置,咬牙自语,“我就不信以这老儿悍勇无匹,到现在还毫无进展!”握紧了剑柄,我立刻走下城楼,边走边对身边护卫道,“去请太子殿下前来城头督战!齐贵备马,随我与裴将军一起冲阵!”

在城门见到裴潜,他并没有很吃惊,反而一脸先知地对我笑:“多日不能亲自上阵,急得眼红了么?”

我狠拍他头盔:“小畜生!”

裴潜将头盔扶正,异常认真地握住手中长矟:“殿下,末将为你开路。”

我跟他并骑出城,很快来到阵前。虞世宁原本坐镇后方指挥,听说我要带军上阵,赶忙前来阻止。我笑道:“虞将军来得正好,我需要你亲自击鼓及时向我传递两军形势变化,本王定要将霍信布下的阵形破个七零八落!”

踏着鼓声,我与裴潜及箕豹军们冲入阵中。越军毫无防备,以为魏军只是再度重复进攻,结果普通士兵抵挡不住训练有素的箕豹军来袭,还未结成战阵便已被纷纷击中。顷刻之间,越军牢固的防线已被撕开一道裂缝,而处在裂缝边缘的越军士兵们果然立刻结成战阵,各持兵器向我们击来。

每一个战阵当先两人都手持盾牌护住队友,其后五人都紧握长矛挑刺冲来的魏军,一旦魏军落马,阵中又会奔出两名持刀士兵近身斫砍。一人死伤,身后立刻有人补充空位保证阵型不乱,相互间配合十分默契。然而这次他们的防线并未像过去那样迅速合拢,冲入阵中的箕豹军固然不得不面对这些小阵的纠缠,紧随在后面的魏军大军却依旧不断从缺口涌入,令这些小阵开始有腹背受敌之虞。

我一声令下,拨转马头率箕豹军回头冲杀,挥舞起长矟向着附近越军击去。血肉飞溅中,裂缝再度扩大,又很快被涌入的魏军填满,越军两翼见状拼命向中间合拢,想要阻止大批魏军冲入阵中的努力却越来越徒劳。有些越军小阵开始反被大量魏军包围,以寡击多的局面逐渐反转过来。阵外鼓声一变,告之越军已调整战术向后方收拢,我立刻指挥箕豹军边向两翼散开,边不断推进战线前移。

敌退我进,正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我忽然看到后退的越军中,有名独眼将军正在不少护卫的簇拥下逐渐向后退去,马上不假思索地向他冲去。裴潜见状,也拍马跟来,为我挡开半路刺来的长矛。

那名将军很快有所察觉,企图迅速逃离,我大喝一声,间不容发之际将手中长矟向他掷去,那人坐骑立刻中矟倒地,自己则被摔下马来。我脱开马蹬,随之腾空而起,几乎与他一同落地,左手从马上拔出长矟,右手却早已拔剑在手,点在他的喉头。那将军挣扎着将头一抬,立刻感到喉头剑尖的寒意,顷刻面如死灰。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道:“杨将军,劳烦带我去找霍信。”

杨湛半晌说不出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我对裴潜勾勾手,示意将他绑在马背上。杨湛身边的护卫与士兵们早看得呆住,谁也没想到上前来救他,我与裴潜便这样一左一右押着他向越军后方走去。

时值黄昏,天色开始黯淡下来,越军正与大批魏军纠缠,在混乱之中无暇他顾。我带着数百箕豹军很快绕到了霍信所在的行辕,霍信身边也不过只有几百人护卫,我在杨湛身上刺了一剑,他吃疼大叫,意识到命还在我手中,立刻又闭嘴。我冷笑道:“为何不叫?最好把霍信叫来。我记得当日历阳受辱,杨将军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你说我该不该也让你尝尝滋味?”杨湛脸色大变。

我手中长剑一挥,削开了他的铠甲,接着又连挥数下。杨湛手脚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衣物分崩离析,有的地方还不慎被我刺出血来。他顾不上被人耻笑,连连求饶。我冷冷在马臀上狠踢一脚,杨湛在箕豹军的大声嘲笑中赤条条被载向霍信行辕。

果然,很快霍信便得到消息,一脸慌张地带人赶来。瞧他那副模样,简直不像个坐镇中军的统帅。我知道他此刻不会跟我冲突,便也摆出悠闲的神情,笑道:“霍将军别来无恙?”

霍信在离我远远的地方停住,抱拳道:“多承殿下挂念。霍某在此代杨将军谢殿下容情。”

我微笑:“何足挂齿。如今魏军兵临建康,不日便可破城而入,我想请霍将军借一步说话,不知你意下如何?”

霍信肃然道:“不知殿下此举事前有无向皇上明言?”我微微一怔,他接着道,“既然没有,恕霍某不能答应。我知殿下身后设有埋伏,不如原路请回,我们战场上刀剑说话罢。”他不等我回答即调转马头,很快中军行辕拔旗而起,迅速向城池方向退却。

裴潜诧异:“他凭什么认定我们有埋伏?这里是越军后方,他若有埋伏还更可信些。这霍信看上去好像故意避开我们一样。”

我笑笑:“只有一种解释,他果真有最终投奔魏国的心思,但怕与我接触后反而引起赵誊怀疑,于是故意回避。”

裴潜灵机一动道:“那我们何不散布消息,说霍信预备投靠我国,既动摇南越军心,又促使霍信早作决定?”

我摇头:“霍信实力不可小觑,如果他真有归降心思,我们反而要替他隐瞒,否则赵誊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而且越人自己也知道南越战败在即,不宜再作攻心之举,如果得知本国最有实力的将领之一也要投敌,只怕反激起他们死志。今天既已知霍信态度,不如回去后派密谍暗中试探再作打算。”

再度进入双方交战的主战场,见越军已乱,完全凭着一时意气勉力支撑,在魏军逼近下节节败退。箕豹军蹈阵之时,越军料不到后方会有魏军冲入,更是章法全无。我们执长矟一路冲杀,很快穿过交战的军队,身后是飞溅的鲜血和累累伤兵,几乎没有遇到太过猛烈的抵抗。

天色昏黑时,我浑身血腥地登上城楼,回望建康城下疲劳应战的越军士兵,切身觉得南越气数已尽。石头城上燃起无数火把,守在梯口的小兵匆忙跑去向江原禀报我回城的消息。江原一袭黑色的披风,回过头来做了个“嘘”的动作,自己快步迎向我。他看了看我的衣甲,低声责备:“又不跟我商议便自作主张出战。”

我微笑:“如果你同意,没必要商议,如果不答应,为何要商议?”

江原轻哼一声:“见到霍信那老狐狸了?”

“他表现很奇怪,似乎要作两手准备。”我边回答边探身,看到江原原本站立的地方居然有一副躺椅。不禁惊讶道:“你怎么把他弄到城头上来了?”

江原点点头,语气同情:“他求我带他上来,说要再看一眼建康城。”顿了顿又补充,“我看他情况有些不妙,只怕……”

城下的杀戮声渐渐止歇,江水也停止了呜咽,城头上除了风刮纛旗的声响,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安静得仿佛与白日是两个世界。韩梦征微微地眯着眼,身上盖着江原的厚斗篷,安静坐在椅中。我走近他,夜风吹拂下,他愈发显得虚弱,仿佛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大概是我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刺激了他的嗅觉,韩梦征缓缓地睁开眼,看清我后轻轻一笑:“凌王殿下。”我看着他,他细弱的睫毛却又合上,再睁开时莹莹的水珠便挂在眼角。他微微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既好像在向我求证,又像自言自语:“南越没有救了?”

我忽觉不忍,半晌才回道:“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看到了。”

韩梦征又微微地点头,只是这样一点,眼角的泪珠便无声滑落:“真是奇怪,分明在南越落到这步田地,听到它要覆灭,还是忍不住伤感。”

我慰道:“赵誊陷害忠良,实乃自取灭亡。韩公子才华横溢,太子一向对你看重,将来定能在魏国一展宏图。”

韩梦征幽幽摇头,将游离的目光转向江原,叹道:“只恨没有生于江北,此生便只能在心中倾慕殿下了。”

江原低头看他,表情郑重:“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我会帮你完成。”

韩梦征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多谢殿下体贴。我心愿是与殿下同归于尽,可惜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并非时机有错,乃是梦征能力不足,故而没有什么可遗憾。既然殿下问起,梦征别无所求,只是想葬在江边,还面对故土罢。”江原默默点头。韩梦征努力抬起身子,迎着江风向远处眺望,视线似乎能穿透漆黑的夜幕。猎猎招展的纛旗声中,最后传来他似有若无的声音:“人生一梦而已……可叹江山犹存,家国安在……”

我和江原对望一眼,都觉悯然……

没有一场战争,会因为一个个普通生命的逝去而休止。韩梦征死后,战争依旧持续,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越军以摧枯拉朽的速度不断败退。眼看形势不妙,霍信带着残部向东南退却,随着城外驻守越军的败退,建康城终于暴露在魏军的眼前。

历经两年艰辛,南越国破在即,不论是各级将领还是普通士兵,都已将建康城视为囊中之物。然而虽有确切消息得知城中军队所剩无几,直到规定的最后归降期限,城中还是毫无动静,显然赵誊还是没有放弃抵抗。南越朝廷的不识时务,令魏军上下恼怒不已,将领们纷纷在集议时要求与越军决战到底,誓要占领建康,活捉赵誊,令他亲口承认南越战败才肯罢休。

江原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态势,起身道:“既然赵誊不识时务,明日便开始猛攻建康!本太子等着看他如何匍匐在魏国脚下!”我扫了江原一眼,心道什么匍匐脚下,故作狂妄,也不怕惹人反感。没想到江原的话立刻得到将领们响应,更有甚者已经自告奋勇要做先锋,要求第一个闯进皇宫揪出赵誊,说是群情激愤也不为过。我无奈地扫视周围,知道想要说服他们继续谈判已经不可能,索性未发一言。

攻城战就在第二日清晨展开,魏军前赴后继地带着无数攻城工具攻向城头,密密麻麻的士兵几乎可以覆盖掉城墙本来的颜色,场面震骇人心。驻守城头的越军开始不断抛下滚木巨石,拼命挑落攀上城头的魏军,然而即使被击落的士兵尸体不断在城下堆积,却早已不能阻挡魏军攻城的步伐。仅仅过了不到一月,建康防守已经崩溃,即便兵力不断减少的情况下,城内兵粮仍然无以为继,据说连建康普通百姓家中都被搜刮殆尽。而建康之外,越军残部也是节节败退,肃清南越朝廷势力指日可待。

为了保证随时掌握建康形势,江原与我轮流坐镇中军,可是大多数时候都与我一同督战。我睁着酸胀的眼睛趴在一堆军报中间,不断对战场发出指令,抽空看一眼旁边正在睡觉的江原。只是用手支着脑袋,微微在墙边上一靠,不消片刻他就能神采如常,实在令人又恨又妒。

我抬起手中的笔,悄悄走过去,正要往他脸上涂满墨汁。还未落笔,江原就未卜先知地伸个懒腰避开了,闭眼将我拉进怀里亲。我把他拍醒,冷冷道:“你是哪来的妖怪,整天不用睡觉?”

江原听了笑得欢快:“越王殿下,嫉妒了?让我抱着睡,保证你也睡得香甜踏实。”他嘴唇轻碰我的眼皮,恢复正经道,“让凭潮给你煎服安神药睡一觉罢。”

我瞥他,冷哼:“吃不起!”

江原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仿佛忘了此事就是他背后主使,想想笑道:“反正已经欠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一点。”

我怒:“滚你的!再不叫凭潮给我免债,我把你金印化了拿去卖钱!”

江原装得一脸惊慌:“千万不要,那点金子对你的债务来说杯水车薪,还不如去南越皇宫里拿几件,那里什么最值钱,你一定知道的。”

我来回磨了几遍牙,扑上去掐他脖子:“你听好了,以后我绝不吃凭潮的药,吃了也不给钱!谁再敢跟我要钱,骗我打借条,我就掐死他!”

江原本来歪在椅中,冷不丁被我一扑,咕咚倒栽到地上。我愣了愣,随即大笑,江原满脸愠色地爬起来:“凌悦!”用力扭住我手臂按在桌上,恨恨地道,“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就要动手扯开我衣服。

我抢先一步,勾开他的衣领,笑着把手探进去道:“我倒要——”

一名斥候急步闯入:“禀告两位殿下!建康城北门破了!”

我们同时一愣,回过头:“这么快!”

斥候匆匆低头,双手依然保持着行礼姿势:“回殿下,幽州王在水军支援下,亲带鲜卑亲卫强攻南门,分散了越军兵力,虞世宁将军乘机攻破北门!”

江原把衣襟一合,沉声向门外道:“备马出营!”

我和江原带了几名贴身护卫,策马飞奔上建康城南的山丘,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门的战况。只见魏军潮水一样突破越军防线,不断冲进建康城中,耳中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席卷而来,惊天动地。无数的旗帜刀矟被士兵们握在手中,好像能向上刺破苍穹。我激动看着眼前景象,一时恍如也被席卷入奔涌的人流中。一个转身,险些站立不稳,居然跌进江原怀里,这才发觉双脚竟已有些僵硬。我用力抓住江原的双臂,望着他嘴唇轻颤良久,才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结束了……”

江原扶住我,双目深沉如海,只轻声回:“你累了。”

城破后,越军多数归降,少数退入宫城之中,虞世宁奉命约束进城的魏军,很快稳住城中局面,开始围攻皇宫。我着急进城,江原却先喊了凭潮来诊脉。凭潮自洛阳归来后沉默了很多,但是威风不减,把过脉后只说了一句“我记得曾叫殿下不要太劳心劳力”,便让我打破了不再喝他药的豪言。

我被强制留在石头城中休息一日,夜半醒来,浑身轻松地重新找江原商议进城事宜。临到主帅房前,突觉气氛有些异常,守卫在附近的燕骑军似乎比平时要多,而且也没有像往常般随时有武将进进出出。我带着一丝疑惑推门,江原倒没什么反常,还是照旧坐在桌边,只是手边的油灯拨暗了许多。察觉我进门,他微微一动,抬起头来:“醒了?来得正好。”

我正待问出了什么事,却见江原身侧的屏风后转出一人,此人手持符节,显然是国君密使。待他走到灯影下,我大吃一惊,这密使竟是江德身边的贴身内侍张余儿。张余儿面色肃然,将尖细的声音压得很低,看看我二人道:“小人奉皇上密令前来传谕,请太子、越王接旨罢。”

江原未发一言,站起来与我并肩行礼,然后跪地接旨。张余儿宣道:“皇上口谕,命太子暂将南越战事交由越王负责,太子即刻返回洛阳,不得有片刻延误!”

我闻言,震惊地向江原看了一眼。江原却没有什么表情,目不斜视地从容地下拜:“臣领旨。”起身后对张余儿道,“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越王,可否请密使门外稍待。”

张余儿会意:“殿下请便。”转身出了房门。

江原慢慢将深邃的目光投到我脸上,目光交织,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君王如此秘密急切地传召储君,也只能是为一件事。只听江原问我:“你一个人进建康,可以么?”

我笑:“有什么不可以?”

他点头,神色里终于显出些许迫切:“我必须马上赶回去,迟了恐怕朝中生变。”

我与他心照不宣:“嗯,越快越好,此事不能让任何人提早知道,尤其是韩王。”

江原用力将我抱住,很快放开,低低道:“等我。”我抬起头,只是用眼神与他道了声珍重。

比起江原为即将到来的事情焦虑,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由我来攻破建康宫门,指挥占领建康,本就是我期待的最好结果,毕竟那座庞大宫殿倾颓时的沉重理应由我一人背负。

江原走得隐秘匆忙,我为掩人耳目,在建康情势稍稳后迅速率精兵进入城中,把原越凌王府邸当做主帅行辕,并以保存机密为名,严禁普通将领出入。然后命虞世宁负责统筹建康全城,严厉约束军队不得侵扰百姓,派裴潜和燕七顶替他率军包围皇宫,力争迅速生擒赵誊。同时,又派军队追堵霍信等残余越军,防止他们与其他地区的越军集结后增援建康。

宫城的守卫在魏军的猛攻下不堪一击。攻破皇宫那日,我将于景庭留在帅帐,亲自率箕豹军陈兵正门。皇宫前的双阙高大依旧,我身披黑色的铠甲,按辔停留在宫门之前。身后箕豹军手中的斫刀闪烁着锐利的锋芒,威武严整、斗志昂扬,像极了我加封越凌王那一日的南越士兵。

轻轻仰起头,看着昔日曾无数次进出的宫门,眼前一下子重叠起无数场景,当年的鼓乐喧嚣似乎就在耳边遥遥回响。当年,我率领军队从这道门下奔赴战场,只为保护眼前的壮丽;如今,我带着军队来到门前,为的却是亲手将它毁灭。

勒马回头,再一次严厉叮嘱入宫后不得滥杀滥抢,接着微微抬起手臂,两千箕豹军无声地从大敞的宫门冲入宫中。

深秋的黎明照亮了每一座宫殿的檐角,虽然没有秋风萧瑟,却依然透出肃杀的味道。到处是淋漓的鲜血和冰冷的尸体,被血浸染的宫殿内外一片狼藉,早已攻入宫中的魏军还在与依然坚守宫殿的越军交战,多处宫门前的空地成为最后的战场。我踏着或鲜艳或暗沉的血迹迈进一道道宫门,不断有瑟缩的宫女太监以及赵誊嫔妃们被从藏身的地方发现,立刻便被魏军拘禁起来。

赵誊的寝殿昭阳殿与皇后所在的延春殿防守最为严密,仅剩的禁军精锐几乎全在两座宫殿周围防守,魏军至今没能攻破并进入其中搜寻。我猜测赵誊很可能在那里,带领箕豹军直奔帝后寝殿。比起寻找赵誊,我更希望能看到刘敏安然无恙。即将到达之时,却有一名奉命监视军队行动的斥候飞骑来报:“殿下,幽州王攻破南门,带兵从华林园冲入后宫寑区,与南越太后及身边护卫兵戈相向。幽州王不听劝阻,不但对越军大开杀戒,还手刃数名宫人,意欲斩尽杀绝!”

我一惊,厉声道:“你速去向燕七传话,命他带人将宇文念请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放任何将领进宫!”说罢,留一千箕豹军先行前往帝后寝殿,自己带人赶往太后宫。

赵誊篡位后,银贵妃俨然已是后宫之首,住所极尽富丽铺张,侍者数量更是后妃之冠,且都身怀武艺。此刻太后居住的曦祥殿前,皇宫禁军与她身边的百名侍者手执兵器与宇文念的军队对抗。宇文念挥舞兵器左右砍杀,如入无人之境,他身边都是自己的鲜卑亲卫,冲杀起来异常凶悍。我迅速指挥箕豹军向前围拢,策马冲到宇文念身侧,挥矟架住他的长刀,喝道:“没有主帅命令,幽州王为何擅自闯入?”

宇文念圆睁的双眼掩藏在浓密的须发中,好像一头正在发威的狮子:“老夫奉君命行事,越王不必阻拦!”口中说着,粗健的双臂猛握住刀柄,向我手中长矟力压下来。

我感到一股如山般沉重的内力正在压来,几乎要招架不住,矟柄一偏,从侧方滑开,冷冷道:“幽州王可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已将帅权交予太子,不能随便支配军中行动!”

宇文念大笑,立刻翻转手腕,将大刀劈砍而下,一名越军的手臂应声而落:“老夫便是受了君命,越王又能如何?你架得住老夫手中的刀么!太子若不同意,你叫他来亲自向老夫下令!”

我沉声道:“宇文念,我看在阿干面上敬你几分,你不要拿君命作抗令借口!若非破城紧要关头,本帅定将你当场处以军棍!”

宇文念却似不服,冷笑道:“除了自己亲信军队,越王不放任何人进宫诛灭暴君,居心叵测!你抢功在先,企图独霸功劳,还凭什么向别人问罪?皇上和太子面前,老夫也不怕与你对质!”

我大怒:“你敢信口雌黄,诬蔑本王!”将长矟在地上一撑,足尖脱开马镫,飞身而上,对着宇文念腰间就是一刺。宇文念以力量见长,见我突然发难,只来得及回身格挡,“锵”然一声巨响,两件重兵在半空相交。

这一次我用了十成内力,手臂被震得发麻,身体顺势弹回,落在燕骝背上。回头见宇文念却也倒退几步才稳住坐骑,他脸上露出惊讶表情,半晌才沉沉道:“老夫一时大意,越王若要阻止,不妨再来比过!”

我哼一声,见燕七正带人马赶来,立刻下令:“燕七,拦住宇文念的人,他再敢无故滥杀,不用手下留情!”燕七带来的有数千人,很快与箕豹军一起将宇文念及其亲兵团团包围,宇文念对我咬牙诅咒,毕竟不敢与自己人死战,渐渐被逼远。

混战终于停止,大多数禁军和宫人都被生擒,银贵妃身边只剩了数十名护卫。她本人身穿箭袍,手握一柄长剑,尽管逐渐被越军围住,依旧毫无惧色地站在宫殿高高的台阶上,看上去竟颇有几分英姿。我骑着燕骝缓步走到阶下,突然有些理解为何江原会说父皇娶她是为了我的母亲。

银贵妃看见我走近,眼中射出无比怨毒的怒火:“赵彦你这畜生!悔不该当初没抓住机会将你除去!你给我听着,今日就算杀不了你,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平静道:“银贵妃,多说无益,皇宫已经攻破,无谓抵抗只能徒增伤亡。魏国君主早有承诺,赵氏皇族归降后可以永享富贵。赵彦也在此声明,虽然我一向记仇,但是复仇有度,你已经失去权位,也算罪有应得,过去蓄意陷害的事可以就此一笔勾销。”

银贵妃发出一阵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稀罕魏国的施舍?我宁愿追随先皇而去,也不做魏国之奴!”

我道:“娘娘此话错了,魏国将以上宾相待,绝不至令你为奴。倒是父皇怕会恨你害他性命,不愿你与他作伴。”

银贵妃发丝凌乱,胸膛起伏,狠狠切齿道:“若非有你在,怎会被逼走上这条路!先皇即位之前,我本是太子正妃,就因为你,先皇才让一个毫无资格的女人成为皇后,连我亲生孩儿坐上太子之位都要遭到无数阻挠非议!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得到应得的一切,你又要来横加破坏!赵彦,你这颗越国灾星,迟早会遭天谴!”

她话音刺耳尖锐,双目隐隐泛出血红,最后一句话喊得更是声嘶力竭,我身边箕豹军都不禁闻之变色,好像已经眼看着她化作厉鬼。有不少人举起手中弓箭,生怕她突然暴起,冲将下来取人性命。我不为所动,依旧平淡地望着她:“赵誊在何处,一国之君自己逃命也罢了,难道事到临头连自己母亲都不顾了么?”

银贵妃重重哼了一声,仇恨地道:“我心甘情愿保护皇上,他在哪里,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一个字!”她抬起手中的剑,一字一顿,“可怜皇上即位以来为应付魏国发难日夜操劳,为母亲的不能替他分忧,生有何用趣!”她话音未落,已经从阶上飞扑而下,剑尖直指我的咽喉。

我心中一震,微微分神,再回神时银贵妃已经近在咫尺。急忙长矟扭转,正待缴获她的兵器后将之生擒,只见身后数箭齐发,银贵妃已经在半空坠落。她翻滚下高耸的台阶,血渗出来染湿了华贵的衣饰。我怔怔地握住长矟,低头看她,她的眼睛还是直盯着我,充满恨意的眼神渐渐涣散,最终没有闭拢。

死一般寂静,所有人沉默地围观着,直到她死去。我转头看放箭的箕豹军,齐贵急忙跪倒:“是末将怕她伤到殿下,带头放箭,请殿下降罪!”

我长长叹一口气:“你带人将这些宫人关起来,找个地方暂且将南越太后安放罢,免得混乱之下……”还未说完,却见帝后寝殿所在的方向燃起火光,我喝道,“快去查看怎么回事!”纵开缰绳,拍马冲向昭阳殿。

一路上还可见零星的禁军与魏军顽抗,及至昭阳殿附近,同样尸横遍地,箕豹军正与把守殿外的越军交战,而他们身后,熊熊大火与滚滚浓烟已经将两座雄伟的宫殿吞噬。我甩掉跟随的箕豹军,狂奔到混战的人群中,揪出一名越军,将长剑逼在他的颈前喝问:“快说,此处为什么起火!谁!宫殿里都有谁!”

那名越军愤怒地瞪我:“魏贼,告诉你们!皇上与皇后决心自焚殉国,我们拼死把守殿外,决不让他们的遗体落在你们手中遭受侮辱!”

“你说什么!”我听了顿时如遭重击。怎会如此?料到赵誊至死不降,却没有想到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他死不足惜,可是刘敏呢?那个美丽温暖的女子,怎能与赵誊一样葬身火海?

我紧紧咬住唇角,盯着那片火海,握剑的手僵硬得松不开。忽然间一股滚烫的血直喷上来,打湿了我的眼睛,竟是那名越军士兵将脖颈送到我的剑刃之上。我倒退几步,他的身体便软软倒地,刺目的血四处奔淌。

“救火!”我突然反应过来,回身瞠目大吼,“立刻召集人马前来救火!”箕豹军畏惧地看着我,一名千夫长迟疑地叫了一声“殿下”,我已经转身向延春殿冲去。

浓密的尘烟呛得人双目刺痛,我在两座火红的宫殿之间焦躁地徘徊,包括箕豹军在内的魏军已有数千人赶去灭火,冲天的火光仿佛是为挑衅这些自不量力的人们。延春殿的大火已经烧到殿顶,可是我不愿相信,自己竭力想要保护的人已经找不回来。

几名箕豹军赶上来死命抱住燕骝,恳求我道:“殿下您站远点,让属下们灭火找人!这里烟熏火燎,您受得了,只怕燕骝受不了。”

我看他们一眼,默默下马让他们将燕骝牵走,结果几人不由分说将我拖到围墙外的开阔场地,而后把守在通向大殿的门前。我怒道:“你们胆敢干涉主帅!”

几人告饶:“于军师千叮万嘱,万一殿下情绪激动、想要亲身涉险时一定拦下。殿下体谅属下们的难处罢……”我无奈,朝他们挥手作罢,自己向远处走了一段路,几名箕豹军才放心离开。

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空旷场地,我记起此处是从皇宫通向东宫的必经之路,右手石栏外那湾荷花池仍在,池边稍小的宫殿,正是我幼年读书的地方。心中想着,脚下便不由迈步,一级级迈上台阶,我站在殿外,手抬起,却迟迟无法触碰那道殿门。总觉得殿门之后,还能传来三个幼童朗声诵读的声音,只要一推门,就能看见他们并肩而坐的身影。

最后一次,我心想,缅怀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座皇宫即将成为尘封的往事,湮灭在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二哥!”

正要推门,一个声音忽从身后响起。我回身,看到赵葑穿着黑色的魏军服饰站在阶下,手中拿着一柄魏军惯用的长矟。

“三弟!”我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赵葑牵动嘴角,反问:“我不该在这里么?我是乔装混进来的,听说魏军已经攻破建康,不放心母妃和四妹。”

我内疚道:“我一直派人留意徐美人和四妹的消息,准备送她们出城,只是还没找到。”

赵葑紧紧咬住嘴唇,盯着我道:“多谢二哥,不过不用你费心找了。”

“你找到她们了?我马上派人去将她们接出宫。”

赵葑听见我的话,眼中渐渐渗出泪水:“我赶到的时候,母妃……已经悬梁自尽!四妹……听说她扮作宫女出逃,此时也可能已被追赶的魏军杀了!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你高兴不高兴?”

我心中一痛:“三弟,我……”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有快步步下台阶,向他走去。

赵葑转身,望向身后着火的宫殿,颤声道:“烧吧!都烧个干净!真好像做梦一样,只是眨眼的时间,父皇死了,母妃也死了,建康城破了……我的家没了,国也没了!”他紧抱手中的矟杆慢慢滑坐到地上,呜咽失声。

我站在他身后,只有沉默,我终于将绝望一丝不留地带给他,此时又能再说什么?等到赵葑哭声渐止,我慢慢将手放上他的肩膀,温言道:“三弟……事已至此,节哀罢。不论你怎样怪我,终究要面对现实,你母妃我会派人厚葬。还有四妹,也许只是一时找不到了,你不要太担心。”

赵葑抬起失神的眼睛,遥遥看着即将化为灰烬的宫殿,好像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他随着我的话点头:“就连皇兄和皇嫂都殉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放开手中的长矟,重新站起来,又脱去身上的魏军衣甲抛在地上,看着我道,“我现在是战俘了吧?二哥打算怎样处置我?”

我叹口气,拉起他的手:“先跟我出宫罢。”

我牵过燕骝,让他坐在身前,叫过齐贵等几名贴身护卫跟随,将赵葑一直送到城门外。我对他道:“魏皇还未下旨,你此时乱跑恐怕会被魏军当作战俘,后果难料。既然建康城破,广陵也该降了,仪真很快就会过来,我让齐贵送你去石头城暂避,到时你们再相聚罢。”

赵葑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痛然:“我怎么能杀你?”

他忽地笑了一声,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你派魏军围住广陵,却令他们高挂免战牌,我每次叫阵都被视若无睹,带兵突围又苦无出路,国难当头,连血战到底都做不到。现在你又这么对我……”

我一怔:“说我自私也好,如果换作别人,我或许会选择成全他的报国之心。可是你,我却宁愿逼你成为亡国之臣,也不愿见你在战乱中死去。”

赵葑听了默然良久,回过头已是泪流满面。他转身紧紧抱住了我,浑身颤抖:“二哥,你知不知道我也一样自私?”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赵葑会如此说,一阵透心的冰凉早从胸口蔓延开来。我说不出话,慢慢抬手,握住了刺入胸膛的剑刃。对上我的眼睛,赵葑冷淡的脸上多了慌乱,他急忙双手用力将剑回拔,鲜血立刻如泉喷涌,溅了他满身满脸。

我上身晃了晃,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喉间有什么咸腥的东西在翻涌。按住胸口剧烈地喘息,却依旧觉得窒闷难耐,好一会才低声问:“三弟,你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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