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
顾知煦趴在床边,瞄着正在跟医生说话的陆或雍。
这是他头一次见陆或雍脸色这么阴沉,好像自己做了件什么很严重的事, 难道是生气他受伤就没法谈生意的事?
他顿时有些心虚,将脸埋进胳膊里不出声了。
“好, 谢谢医生。”
陆或雍送走医生, 关上门后转过身往卧室里走去, 映入眼帘便是顾知煦趴在床上,那白得晃眼的后背, 以至于左边肩胛骨肿起来的位置显得特别严重, 血已经止住,是刚才挥得太用力皮导致的擦破出血。
顾知煦一听到关门上,立马抬头, 结果看见陆或雍就站在床边, 吓得他脖子一缩往后躲。
抬头的动作让他扯到肩膀,疼得痛呼出声。
“躺好不要动。”陆或雍眼疾手快上前,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他躺好,却在掌心触到肩膀柔软细腻的皮肤时, 像是握住一块微凉的玉, 心头荡开不恰时宜的涟漪,宛若烫手山芋地松开手,皱起眉:“等下又肿起来了。”
“你生气了吗?”顾知煦乖乖躺好, 往后瞄了眼。
陆或雍坐在床边,沉默须臾,余光落在红肿的肩胛骨处, 觉得心头不舒服:“你觉得呢。”
“你生气了。”顾知煦懊悔地叹了口气,脑袋枕着胳膊, 郁闷道:“对不起啊老板,搞砸了你的计划。”
“你觉得我是因为你搞砸计划生气?”
顾知煦一愣:“不是吗?”
“是因为你受伤生气。”陆或雍淡淡道,说完便站起身,也不知道站着想到什么,背着对顾知煦:“你先休息吧。”
就在他准备走时手腕忽然被拉住,脚步顿住。
“哥哥,你怎么对我那么好。”
陆或雍眸底荡开涟漪,低头看了眼握着自己的手。
“我本来以为你会怪我搞砸了你的计划,但你是因为我受伤才生气,你也太好了吧。”顾知煦见陆或雍不看他,以为他是在自责,顿时更内疚了,握上他的手:“你这样看重我,我都觉得我得好好表现来报答你了,除了运动这件事我确实不大擅长,但其他我想我还是可以的。”
“你喜欢女孩吗?”
很突兀的另一个话题。
气氛莫名的沉默了须臾。
顾知煦被问得脑袋空空,回过神后,试探地问了句:“我……我不能喜欢女孩吗?”
回答完后握着的手忽然被拂开。
“你休息吧。”陆或雍走出房间,背影看起来有那么些低落。
顾知煦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房门被关上,空间里只剩下他,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注视着门口的位置,心情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话,是什么意思?
脑海像是走马灯似的,沿着这句话的蛛丝马迹,从记忆中涌出跟陆或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从最初的认识,都像是设定好的剧情,由他的教授出面撮合的一餐饭,再到陆或雍主动朝他抛出橄榄枝,他自然而然会认为陆或雍看中自己的是能力,以及他能够给陆或雍带去的利益,算不上是强强联手,也算是陆或雍主动让他借助顶盛集团的强势背景,帮助他达成资源整合的目的。
在某种程度的默契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心心相惜,能够成为好朋友那种。
陆或雍敢教敢放手,他就敢学敢做。
那除了这之外呢?
他也不是妄自菲薄的意思,觉得自己配不上陆或雍给予的这一切待遇,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也具备了一定的情感能力,就算没有处理过情感问题的事也处理过跟家里发生的矛盾之类,从小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
陆或雍的这句话……
——你喜欢女孩吗?
以他这一年里对陆或雍的了解,这男人说话从来都不说废话,这句话一定有内容,不像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
他们除去关于工作的事情相处频繁,陆或雍出现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也非常频繁,虽然有时候试图教会他一些运动,但大部分时间都能够顺着他的生活轨迹,还会教他留学期间怎么保护自己,帮自己出气。
跟陆或雍吐槽过学校项目被教授故意为难进度,第二天,教授刚买不久的新车在学校里被烧了。
他说因为学得不高兴,大半夜会带他开车上山带他去看日出,当晚顶着白雾,遇到了抢钱的流浪汉淡定地递给他一叠钞票让他滚远。
还教他一个人外出走夜路就装问题少年,遇到下雨天就不打伞,穿件冲锋衣把外套帽子一戴,拎个酒瓶往外走。
如果组内有人不做作业,不要藏着掖着,要当着他们的面淡定的说‘我要找找学校哪一块地埋人比较隐秘’。
甚至在上学期被教授为难卡挂科,带他去飙车。
这男人的魅力远不仅仅是情绪稳定,年轻英俊,风趣多金,还有很多优点。
他也承认,陆或雍找助理的方式不同寻常,既不公开,又像是找一个朋友打发时间,可却是全心全意的,给他项目,抛出丰厚诱人的待遇,陪他玩,陪他学,走到哪都会带着他。
只是突然间恍然,馅饼怎么会从天而降。
这算不算……
另一种有所图。
那陆或雍图他什么?
“……老天。”
顾知煦大字趴在床上,逻辑清晰地一通分析,像是恍然大悟那般,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房门:“老板不会是……暗恋我吧?”
说完猛地捂住嘴,像是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他的老板,是gay!
度假村的夜悄然而至,星光点点的灯在绿林环绕里点亮,远离城市喧嚣,夜晚舒服得不可思议。
餐厅里,安静得只有轻碰碗碟的声音。
顾知煦见坐在对面的大佬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全程沉默不说话,跟失恋了似的,这顿他都吃得味同嚼蜡,还背痛:“那个,boss,你——”
‘噔’的一声,刀叉被放到餐盘上,动作中暗含了些情绪。
“叫哥哥。”陆或雍皱眉。
顾知煦:“……”他还以为这人是不打算跟他讲话了:“好的哥哥,你怎么了。”
陆或雍面容淡淡,见顾知煦一直看着自己,再想到上午那句话,那种当面听到答案的暴击让他有些难以承受,但他作为年长者,还是得要保持着一定的风度,毕竟喜欢人家是他的事,他肯定不能将情绪和脾气撒在对方身上。
他垂下眸,继续拿起刀叉,味同嚼蜡地吃着价值上千的牛排:“没什么,今晚的牛排还不错。”
顾知煦歪着头,观察着他的表情,对这个评价保持中立,抬起手腕,小幅度举起手:“我有个大胆的发问。”
“说。”陆或雍吃着牛排。
“你是gay吗?”
‘嗡’地一声,大脑的弦像是被剧烈拨动了一下。
陆或雍拿着叉子的手戛然而至,惯有的从容在这一刻露出端倪,足以被发现,他微掀眼皮,对上顾知煦澄澈的双眸。
顾知煦背后一凉,被这眼神看得有种要被狙杀的感觉:“……是,是吗?”
“你知道了?”陆或雍仅一瞬,便调整状态,放下叉子。
这句回答毫无疑问就是承认。
“我是下午听你这么问猜出来的。”顾知煦说:“毕竟你不会好端端地就问这句话。”
“所以你恐同?”陆或雍问,若是认真留意,会发现尾音有那么些许的发颤,他甚至盯着顾知煦,生怕他说出一个否定的字眼。
害怕会迎来暗恋之后对方是异性恋厌恶同性的全盘否定,那对他一定是致命的打击。
他就是玻璃心,承受不起。
“不啊。”
陆或雍缓缓地深呼吸,像是庆幸,仅是这个瞬间背后就出了汗。
“虽然我是异性恋,但我尊重爱情。”顾知煦看着陆或雍说。
陆或雍表情有那么一霎地僵硬,他目光缓慢地由下往上,看向顾知煦,像是在愕然自己明明还在暗恋还没告白就被拒绝了的暴击中。
顾知煦没见过陆或雍这样的眼神,仿佛听到对方心碎的声音,连忙抬起手双手摆了摆,解释道:“不是,你先听我说。”
“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是吗?”
坐在对面的男人好像要碎了。
顾知煦哪有经历过这些,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不,不是,主要我也不知道你暗——”
“我还没告白的。”陆或雍轻笑出声,唇角有些苦涩,他抬起手捂着脸,宽肩低垂。
顾知煦见况,吓得赶紧站起身,扯到背后的伤时姿势有些别扭,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他走到陆或雍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着急地低声哄:“哥哥,你别哭啊,早知道我不问了。”
“我没哭,我只是心碎。”陆或雍抬起头,深呼吸,肩膀一侧,躲开顾知煦的手,侧身坐着:“我先冷静一下。”
暗恋的滋味本就不好受,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对方还是异性恋。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而是被发现自己暗恋,然后被戳破,戳破后还当面拒绝了他。
他说完还是绷不住,深深地弯下腰,双手捂住脸,将呼吸掩埋在掌心。
没办法,恋爱脑就是玻璃心。
“……”
餐厅头顶的水晶灯明亮,那么高大的男人,身价上百个亿,竟然在餐桌边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弯下的背影散发着‘我碎了’的低落情绪。
顾知煦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就没有哄人的经验,主要是他哥也不是这样的,若是他们俩吵架了,直接开打,他打不过哭就是了,但问题是现在哭的不是他,他的老板他的钱途好像在哭。
他有些焦头烂额,也不能置之不顾,便走到陆或雍跟前,蹲下,歪着脑袋看向他:“哥哥,你在哭吗?”
“没有。”
声音都发闷了。
顾知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要不,你当做我不知道,先告白?”
“然后你再拒绝?”陆或雍不急不缓地抬眸,见顾知煦就蹲在自己跟前,蹲得好乖得一只,就抬头担忧地看着自己。
这张又乖又漂亮得脸在眼前放大,本就喜欢,这下更煎熬了。
近在咫尺又得不到最是挠心挠肺。
顾知煦:“……”他被陆或雍看得紧张,吞咽着口水:“可我不喜欢男的。”
话音落下,沉默最是煎熬。
他察觉到陆或雍的眼神变化,又是那种不由来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就只是双手交握坐着椅子上,垂眸这样盯着他,眼神里得情绪就宛若潮浪强烈般汹涌而来,漆黑的眸子蕴着什么,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感觉。
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不过地板还没坐热就被拉了起来,整个人被扯入腿间。
气氛忽地变得焦灼,耳畔只剩下某人的呼吸声。
“知煦,你讨厌我吗?”
“……嗯?”顾知煦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但哪里有机会给他退后,被长腿夹在了腿间,动都动不了了。
西裤下的腿强劲而又结实,力度隔着布料敛出几分警告的意味,十分悬殊的差距。
他后腰顿时一麻,哪里有被男人这样对待过:“……陆——”
“叫哥哥。”
顾知煦欲哭无泪地低下头,双手乖乖地垂放在腿侧,看都不敢看他,闷闷地喊了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直接喊到对方的心坎去了。
某人的喉结再度滑动了一下,在极力克制着近乎固执的迷恋情绪,担心自己吓到对方。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顾知煦感觉到这种氛围有些危险,鼓起勇气,决定对老板勇敢说不:“在我看来,你重视我是看中我的能力,而不是我这个人,如果你只关注到我这个人从而对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让我……那我觉得这是一种潜规则。”
“从明天开始,我正式追你。”
顾知煦先是脑袋一空:“……”而后瞪大眼,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或雍,吓得往后退,却忘了腿被夹住,腿的动作一出,上半身就直接往后坐了,失重感袭来。
陆或雍伸手一拉,将他拉了回来,让他在腿间站稳。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间,太多复杂情绪。
“这不好。”顾知煦低下头,觉得自己捅破了天,不是,他的钱途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喜欢或者是拒绝是你的权利,如果在我追求你的过程中你有任何不舒服或者是不高兴,我希望你都可以跟我说,就像你之前遇到不开心一样。”陆或雍放开腿间的人,松开手,掌心里似乎还留着碰过对方的触感,都让他压下此刻心头的涟漪,保持着理智。
说完却没听到顾知煦的回答。
此刻心头破开的酸涩就像是生吃的柠檬,酸到没边了。
“可是你追求一个没可能的结果,不委屈吗?”顾知煦想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我还没得到结果不是吗?”这一瞬,陆或雍像是抓了什么,他往后靠着椅背,仰着头,毫不保留私藏已久的情绪,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顾知煦,赌一下吗?”
顾知煦摇头:“国家打击黄赌毒。”
陆或雍低头笑了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顾知煦现在脑子一团糟。
“先坐下来吃饭吧,都凉了。”
“现在是说吃饭的事吗?” 顾知煦见陆或雍转过身,拿起刀叉就开始吃饭了,顿时一愣,啊?啊??所以破防的只有他?
“不吃饭的话那我们现在回房间。”陆或雍叉了快牛排,放入嘴里,抬眸看向顾知煦。
顾知煦心头一颤,这会终于有警惕感:“……回房间做什么!”
陆或雍将这家伙脸上的丰富小表情尽收眼底:“回去帮你擦药。”
这会顾知煦才真正的有了安全意识,他太放松警惕了,一直都太放松了。
从初次见面就邀请自己去家里游泳,这是正经男人能干出的事吗?
怪不得总是要带自己去运动,还是他什么都不擅长的各种项目,多得是搂搂抱抱。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陆或雍,像是看破又碍于情面不能说破,心情复杂而又焦灼:“……你,哎,你。”说完愤愤然坐下,宣泄般拍了一下桌角:“可恶!”
陆或雍又笑了。
……
后来,不会打高尔夫球生意也谈成了。
当时他是坐在高尔夫球场边的休闲区,因为受伤了也没法打,而陆或雍好像是碰见熟悉的人,隐约听到对方也姓陆,他以为是遇见亲戚了,就干脆提出申请要去摸鱼。
也是在休闲区这里恰好遇见一个长发男人,见他一个人左右环视四周,以为他迷路了,便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一来二回就认识了。
再等遇见时是晚上在餐厅里,他才知道这个长发男人就是陆或雍口中那个山海集团的总裁时序,拥有当前全球最先进的芯片技术和研究团队。
也知道了早上怎么会落单的原因,原来是跟他丈夫吵架了。
“……”
他对上陆或雍含笑的双眸,仿佛在跟他说,看吧,很寻常。
。
再后来,陆或雍就对他正式发起了追求。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男人是认真的,不仅对他的喜欢是真的,倾力教会他的人情世故以及人脉资源也都一一拉到他身边,将真心与权利都捧着放在他面前,真挚而坦诚,让他自己选择,没有丝毫遮掩对他的欣赏和喜欢。
所有节日都会精心安排,每个需要他的瞬间必然会出现,每件他做得好的事都给足情绪价值,没做好的就带着他一点一点的完成。
工作归工作,日常生活也开始全方位的浸透这人的存在。
自己试图尝试努力地心无旁骛先完成学业,不要被影响,千万不要被影响。
……可是,可能吗?
二十几岁的年龄,读书阶段,遇到了这么惊艳优秀的人,是很难看不见的。
就在那个狭窄黑暗的楼梯间,他似乎有那么瞬间的动摇。
外面是不断有学生经过留下的谈笑风生,只要留意一秒就会发现门后有人。
陆或雍将人圈在臂弯里,强硬地拉近彼此的距离,不让他退一步,俯下身抵着额头,听着怀中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克制着不甘情绪又温柔的语调。
“手机关机?躲我为什么要用这个方式,这不好玩,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手机没电了。”顾知煦别开脸,抬起胳膊想挡开他,心跳快得离谱:“……不要靠那么近。”
“我可以不靠那么近,但你可以不要手机关机吗?”
顾知煦听得心脏像是被攥住那般,这男人太会拿捏他了,恰到好处的示弱简直像恶人先告知,好像他才是那个辜负的人。
他抬起胳膊,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挡开,分开贴得太近的热度:“你先退后。”
陆或雍无奈地点点头,顺从地抬起双臂,将双手放在耳畔,温柔地注视着顾知煦,慢慢地往后退,放下所有的身段选择妥协。
下一秒却被拉了回来。
突然被顾知煦抱入了怀中,神情怔住。
“你后面是楼梯!!”顾知煦吓得将陆或雍拉回来,站稳后,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谴责:“说归说,不要拿自己开玩笑,要是摔下去的话——”
后背忽然被胳膊有力地揽住,整个人被拥入怀中。
他眉心一动。
光线隐约投入楼梯间,高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怀中的清瘦身躯被完完全全地笼罩着,融入了对方的影子中。
头顶落下温柔陈述。
“你说你喜欢女生,不喜欢男人也没关系,我还有千千万万次机会,你觉得舒服就先保持这样的感觉,如果不舒服我就退后一步。”
“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推开。”陆或雍俯下,轻声道。
顾知煦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指尖轻颤,鼻尖抵着对方宽厚的肩膀,清冷内敛的香水味环绕在四周,被这个温柔有力的胸膛环抱着。
“来吧宝贝,把我推开。”
顾知煦颤颤地抬手,抓住陆或雍的胳膊。
“我准备回国了。”
顾知煦表情一怔,看向陆或雍:“什么?”
“我知道你拿到了耶鲁的offer,哲学系也很不错,我很鼓励你追求更好的未来,但我在这里的项目已经结束,该回集团总部了。”
“我们之间的合同不只会有三年,如果你念完硕士愿意回国,顶盛集团欢迎你。”
怀抱的温度逐渐抽离,仿佛有什么跟着流逝。
顾知煦什么也没说,垂下眸,慢慢地松开手,扯了扯唇:“哦,原来你要回去了。”
这是什么心情,怎么那么闷。
他可是拿到耶鲁的offer,要去哲学系继续深造了。
……可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我周六的飞机。”陆或雍将这家伙的表情尽收眼底:“你会来送我吗?”
顾知煦胸口忽然很闷很闷,那种不由来的愤怒,堵在喉咙间的质问好像随时就要脱口而出,既然都要回去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为什么这周就要回去了现在才跟他说……
满腹的愤怒堆叠而又堆叠。
最终却什么都没说,酸了一肚子。
“没关系。”陆或雍笑着,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加油宝贝,有机会我们未来见。”
‘宝贝’……
这男人总说他是宝贝,夸过他是聪明的宝贝,是机智的宝贝,也是漂亮的宝贝。
所有的甜言蜜语伴随着回忆,那股酸涩的劲漫过了鼻梁,酸的眼眶发热,又是连番的质问涌上心头。
他正想说话,轻抚着后脑勺的掌心离开,心头骤然一坠。
空得发慌。
“我一会还有个会,先走了,有什么时候手机联系。”陆或雍放下手:“不要再关机了,我们之间不能成也没有必要朋友都当不成,是不是?”
……
当晚,他彻底失眠。
捧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看着过了零点已经是周五,也就是明天陆或雍就要走了。
满脑都在想着怎么就走了呢,那他怎么办。
但又在想他为什么要问怎么办,他拿到了耶鲁的offer自然是继续去读书,还用说什么。
可是他考的是他最不喜欢的专业,是他母亲希望他读的专业,想让他读完后回国成为中央选调生,以他的学历回国通过考核起步就是副主任科员。
如果没有遇见陆或雍的话他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么多的项目,认识那么多的资源跟大佬,他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是他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通过自己触到层面,手机通讯录里基本上都是商圈的资源,如果好好利用的话他不会止步于此,他可以爬到更好的位置,认识更多的人,拿到更多的项目,甚至是有机会自立门户。
这才是他挑战金融的意义。
所以是继续留在这里,读完哲学回国进入基层下乡锻炼,还是放弃这份offer……
跟陆或雍走。
*
于是,跟陆或雍走还是跟母亲battle这两个议题在他脑海里反复横跳了两晚。
自己跟自己辩论其中的利弊。
陆或雍没有给他任何的信息和电话,他的精神几乎紧绷到了一定程度,饭都吃不下。
直到周六的凌晨,他收到了陆或雍的信息。
【哥哥:我早上九点半的飞机,你来送我吗?】
他猛地从床上蹦起,二话不说地冲到衣帽间,环视一圈找到了他的行李箱,将触手可得的衣服全都塞进行李箱里,还有陆或雍送给他的所有东西,车钥匙,房子钥匙……
换了身衣服,再穿好鞋,然后拉着行李箱就坐在客厅沙发,盯着墙上的钟。
一坐就是一宿。
睁眼到天亮。
‘叮——’
直到闹钟响起。
顾知煦抹了把脸,拿好手机,毅然站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推开家门,清晨的光投入室内。
步子迈开,这道身影被日光拉长,往外蔓延,像是往他所期待的未来方向追逐。
机场人来人往,每天都在上演着重逢与离别。
一向坐头等舱vip等候室的陆或雍选择坐在外面的等候区,手中拿着两张机票。
“……陆或雍!”
一声急促地叫唤跟行李箱拖动的声响在背后响起。
陆或雍眸底荡开涟漪,他回过头,就看见想得不行的心肝宝贝拖着行李箱,哼哧哼哧地跑到他面前,还顶着那双熊猫眼,眼眶红红的,像是猜到他的意思,心头滚烫。
这是……
要跟他私奔了吗。
“我决定了。”顾知煦站到陆或雍的面前,气喘着把行李箱推到他面前:“我跟你回国,跟你混!”
陆或雍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克制着心头快抑制不住的情绪,往后坐,仰头看向他:“你不是拿到了耶鲁的offer吗?”
“这个破哲学,我不读了!”顾知煦弯下腰,握住陆或雍的手,晃了晃:“我要跟你赚大钱。”
陆或雍脑海里自动转换语言翻译:
——我要跟你赚大钱。
——继续掰弯我吧。
他扬唇笑了出声,见顾知煦除了行李箱外两手空空,像是早有预料那般:“那回国的机票买了吗?”
顾知煦:“!!!”
死了死了死了没有啊!不赶趟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陆或雍抬起手,扬了扬手中的两张机票,勾唇朝他笑着。
陆或雍站起身,拉过这家伙的行李箱,空出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走吧,迷糊鬼。”
“……去哪?”顾知煦想看看机票。
“头等舱。”陆或雍笑。
*
回国后,顾知煦知道自己少不了因为这件事跟家里人一顿吵。
不过他用钱证明了自己。
将装满将近几百万的现金丢在家里人面前。
他看着当官的妈,认真道:“妈,您两袖清风,是赚不到大钱的,还是让我大展身手赚钱给你养老吧。”
顾母气得脸白。
当然这不是最气人的,因为后来他彻底被陆或雍掰弯,接受了陆或雍的求婚。
陆或雍为了征求他母亲的同意,上门来家里两次,两次都跪下了,但都没有得到家里人的祝福。
一怒之下他不再让陆或雍来家里,也是因为如此直接带着陆或雍去民政局领证了。
他还跟家里人放言:“我生生世世都会跟陆或雍在一起,就生生世世爱怎么了!”
顾爸顾妈:“……”这小子真的是留学回来的吗。
一旁的大哥顾聿珩举着手机录音:“啧啧啧,好土的爱情宣言,几年后我再拿出来听听,笑不死你。”
*
再后来,他们因为性生活不愉快闹离婚。
现在又因为性生活愉快了抱在一起。
山下的露营车亮着星星灯,整座山这一处最亮。
他们俩相拥躺在房车里,车顶开了天窗,一同望着头顶晴空的黑夜,繁星点点映入眼帘。
“陆先生,你说,我们搞笑吗?”
“你觉得呢顾先生。”
顾知煦笑了出声,迈开腿,翻到陆或雍身上,随即将胳膊撑在他胸膛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这张英俊含笑的脸,双手扣入他的指缝中。
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他俯下身,鼻尖蹭着陆或雍,闷声笑道:“才不搞笑,我爱你。”
唇吻上了对方。
唇齿间带着刚才洗漱过的薄荷茶香,缠着彼此,想把唾液都给带走。
吻毕。
陆或雍将身上气喘吁吁的顾知煦拥入臂弯,侧过身,将人完全抱住,蹭着他微凉的侧脸。
他注视着怀中,温柔轻声道:“晚安,我的宝贝。”
“晚安,宝贝。”顾知煦笑弯眼梢。
——
摇摇兔
全文完
2024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