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没那么忙的时候，孟川会去学校陪温钟意上课。

就像寻常校园小情侣一样，一方上课，另一方有空的时候会去陪同。

他戴着口罩，是温钟意要求的。但孟川不介意自己被认出来，反而巴不得昭告天下温钟意是他的爱人。

温钟意上课习惯坐阶梯教室第三排，视野比较好，他前面两排基本上是空着的，除非有迟到的同学没地方坐，才会坐到他前面。

孟川没有专业书，就拿了温钟意的本子摆在面前充数，支着头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听教授讲课。

老教授头发花白，上课一丝不苟，喜欢点人回答问题。

他点其他人用是的学号，点温钟意却是直接喊名字，显然早已记住这个过于聪明好学的学生。

温钟意站起来，教室里所有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他身上，一旁的孟川也仰着头看他，听他回答教授问题。

温钟意的声音不紧不慢，言之有据，意气风发又引人瞩目。

教授毫不掩饰眼中欣赏的目光。

孟川不由地回想起很久之前温钟意在指挥室里运筹帷幄的样子，也是这样的从容不迫，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都简单轻松到不值一提，无需解释，无需质疑，是一种与生俱来令人信服的气场。

温钟意回答完毕，教授为他鼓掌，教室里随之响起热烈的掌声。

孟川鼓得最起劲，脸上带着笑，很骄傲的样子。

教授继续讲课，温钟意目不转睛地听着，孟川在开小差，撕下本子纸一页，在上面写字：你真厉害。

温钟意上课不看手机，也不注意周围人在干什么，孟川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温钟意才低下头。

下一秒，教授讲课声音微微一顿，说：“温同学旁边那位男生。”

孟川下意识偏头往温钟意另一侧看了眼，是个女生，还跟温钟意隔了个空位。

“不用看了，叫的是你。”教授说。

孟川呼吸一窒，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还会被点名。

教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让他站起来，把他刚刚讲过的知识点重复一遍。

孟川哪知道他讲了什么，黑板上图和公式他看都看不懂，只能悄悄伸手拽温钟意的袖子。但两人就在教授眼皮子底下，温钟意也爱莫能助。

最后孟川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杵在原地尴尬了两分钟，教授才让他坐下，并警告他：“上课认真听讲，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再有下次我会记住你的学号。”

孟川：“……”

他把脸上口罩往上拉拉，老老实实地“嗯”声。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孟川都快睡过去了。温钟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对他笑道：“下次还来上课吗？”

“来。”孟川毫不犹豫地说，“舍命陪君子。”

温钟意无奈道：“你又不听，来了也是浪费时间。”

“我来又不是为了听课的。”孟川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把温钟意的本子换回去，低声说，“我只是想跟你待在一块。”

温钟意白天在学校，晚上在家陪六一，周末回桑卡看望双亲，跟孟川单独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孟川只能挤时间往他这边跑。

两人一块出教学楼，路上温钟意还跟几个比较眼熟的同学打了招呼。

楼里楼外挤满了学生，午饭时间总是热闹而拥挤，孟川不想去食堂排队，便带着温钟意去校外吃。

门外小吃街甜品店已经被炸鸡店取代了，温钟意说想吃，孟川就去买一只。

两人边逛边买，不一会儿孟川手里就提满东西。

“带回去吃吗？”孟川说，“被爸妈看见又要念叨。”

老两口注重养生，看不惯他俩吃这些“垃圾食品”，温钟意想了想，道：“在车里吃吧。”

孟川笑了下：“好。”

上了车，孟川把车开到偏僻人少的地方，开着空调放着歌，戴上塑料手套，两人一手炸鸡一手烤串，还拿起奶茶碰了下杯。

车厢里满满的孜然味，孟川把车窗降下来，回去路上带温钟意兜了一圈。

又是一年秋，风中渐渐带上了冷意。

温钟意的驾照在一周后拿到手，终于能自己开车上学了。

孟川要送他一辆超跑，他不要，选了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车。即便如此，开车驶进学校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六一四周岁的时候，温钟意毕业了。

他以本专业最高的绩点成功获得了保送名额，温钟意没有考虑其他学校，本校就很不错，他选择了最心仪一位教授做导师，决定直博。

毕业典礼那天，全家人都来了。

六一穿着一身很正式小礼服，还打着领结。

他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脸蛋圆圆的，带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神似温钟意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亮光，无时无刻不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孟川一个没抓住，就见他倒腾着小短腿，一头扎进了学生堆里。

那群学生围观他好久了，见他过来都很兴奋，纷纷蹲在地上逗他，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还有人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六一不怕生，笑起来人见人爱：“哥哥姐姐好，我叫温瑾瑜，今年四岁啦。”

他口齿不清，说话语速又慢，大眼睛忽闪忽闪，把一众学生萌得不行。

孟川在不远处喊他过来，他装听不见。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六一礼服口袋里已经被塞满了糖果和小零食，为了表示感谢，他还有模有样地学着动画片里动作，优雅地鞠了个躬：“谢谢哥哥姐姐。”

“温瑾瑜！”孟川又喊了一遍，招手道，“赶紧过来，我们要走了！”

“我要去找爸爸了，哥哥姐姐再见。”六一挥挥手，依依不舍地跟他们道别，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向温钟意。

在他即将冲到温钟意腿边的时候，孟川一把捞起他，教训道：“来之前就跟你说了不准乱跑，叫你还敢装听不见，胆儿肥了。”

六一在他怀里扑腾，朝温钟意伸出手求救：“爸爸爸爸！”

温钟意穿着学士服，怀里还抱着一束花，转头笑道：“叫爸爸做什么？”

“爸爸抱！”六一生怕被揍屁股，四肢并用地朝温钟意的方向挣扎。

“抱什么抱，天天就知道让人抱。”孟川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拍下，顺势从他兜里偷出几块糖，然后把他放在了地上。

六一立马扑向温钟意，抱着他的腿，仰起脑袋看头戴簪花学士帽温钟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爸爸漂酿！”

温钟意的学士帽是由周露亲手装扮的，样式繁琐精致，戴在他头上更是好看。

原本温钟意觉得这样太引人注目，周露说又不是天天戴，高调一点没关系。

六一攀着温钟意的腿，温钟意只得把怀里花塞到孟川手里，弯腰把孩子抱起来。

“爸爸。”六一叫他一声，手臂环住温钟意的脖颈，紧紧抱着他。

他很依赖温钟意，喜欢跟温钟意撒娇，哭闹不止的时候只要温钟意一抱他，他立马就会收敛很多。

六一转过身，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小口袋，用炫耀一般的口气对温钟意说：“哥哥姐姐给我好多糖。”

温钟意配合地拉开他的口袋看了一眼：“这么多啊，你说谢谢了吗？”

“说了。”六一手伸进口袋，小手只能抓住一块，摸出来给温钟意，“爸爸吃。”

温钟意笑起来：“爸爸不吃，你吃吧。”

“爸爸吃。”六一执拗地说。

受孟川教育和熏陶，他早就养成了把好东西分给爸爸的习惯。

温钟意没办法，把糖纸剥开，吃了一颗奶糖。

六一在温钟意怀里依偎一会儿，还没待够，就被孟川揪下来，“爸爸抱久会累，赶紧下来。”

六一被迫落地，气鼓鼓地踩了一脚孟川皮鞋：“daddy坏！”踩完又怕挨揍，扭头飞快地朝周露孟均跑过去了。

孟川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踩脏的皮鞋，看起来很像把这逆子揪过来打一顿，但最终还是作罢，只吐了口气：“臭小子真欠揍。”

“不是说要当慈父吗？”温钟意重新把他怀里花接过来，低着头捋了捋花瓣。

孟川最近买了本书，叫《做好爸爸一百条准则》，每晚睡前都要研读一番。确实是想努力做一个教子有方，宽厚温和，不发脾气好爸爸。

但每次一面对六一，这些准则就统统失效。

这小子除了在温钟意面前是个小天使，其他时候简直就是恶魔。

他活泼好动又过分机灵，脑中总是充满新奇的念头，并且会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每次一闯祸就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博取原谅，前几次还好，次数多了孟川根本不吃他这套，板着脸让他憋回去。

“回去就把那书撕了。”孟川说。

参加完毕业典礼，一家人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

六一看什么都新鲜，在路上跑来跑去，几个大人目光都跟随着他，生怕他再像去年那样，一个不注意就蹿到池塘边，跃跃欲试地要进去抓小鱼。

前天下过一场雨，树下的泥土还是有些松软。

六一在一棵树下抓住了一只丑陋的大蜗牛，献宝似的给温钟意看：“爸爸，牛牛！”

“……”

温钟意有点恶心，但又怕伤害到他的小心灵，还是勉强笑了笑：“六一真棒，但是爸爸不喜欢牛牛，六一快扔掉。”

六一不想扔，孟川直接拎起他手柄蜗牛甩飞。六一两手沾满泥土，看着掉在别处蜗牛，小嘴一撇，有点伤心。

“别看见什么就捡，万一有细菌怎么办？”孟川把他抱起来，训完发现他红了眼眶，又很没办法地哄，“好了不哭，daddy带你去买玩具好不好？”

六一闷闷不乐，直到孟川跑到校外给他买了一只玩具蜗牛，他才重新有笑容。

吃完午饭，一家人陪六一在草坪上玩。

温钟意坐在长椅上看他们父子俩玩玩具，莫名有点感慨。

四年时间过得悄无声息，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没怎么变，但透过孩子，就能清晰看出时光流逝的痕迹。

从一个只会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婴儿，长成现在会跑会跳会叫爸爸小孩。

他有点淘气，时常让大人头疼，但更多的是可爱。

六一给这个家带来了很多欢声笑语，是上天给予他们最珍贵的礼物。

这几年温钟意时常带六一回桑卡，两个外公更是宠孩子宠得没边，甚至比爷爷奶奶还夸张。

六一喜欢玩枪，父亲就给他做了一把没有杀伤力的仿真枪，比超市里卖的还逼真。

六一喜欢看喷泉，爸爸就真的在家里给他修建了一个。

六一喜欢小动物，家里就又养了一只狗一只猫，父亲甚至想给他建一个小型动物园，被温钟意拦住了。

温钟意有点头疼，觉得他们这样会把孩子惯坏，爸爸反驳他：“你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对你。”

温钟意扶额：“我小时候你们也没给我建动物园啊。”

“你是在埋怨我们吗？”爸爸眨眨眼睛，提议道，“这样吧，为了弥补你，我们现在给你建一个。”

温钟意：“……”

温钟意对他们无话可说。

上周毕业答辩的时候，孟川问温钟意的毕业愿望是什么。

温钟意的毕业愿望很简单，就是在六一上幼儿园之前，和孟川一起带他好好玩玩。

旅程早就安排好了，各项事宜也都处理完毕。

结束毕业典礼第二天，一家三口就乘坐私人飞机飞往国外。

六一第一次坐飞机，一路都在兴奋欢呼。

所幸是私人飞机，他高兴就随他。

他们这趟旅程先是去了西欧，在瑞士苏黎世落地，把西欧诸国玩了个遍。

然后又去了澳洲，去了北美。

不止六一觉得新奇，温钟意也重新认识一遍这个广袤美丽的世界。

这天夜晚他们在温哥华海边欣赏烟花秀。

无垠夜空上绽放出绚烂无比烟花，风从海面上吹来，带着潮湿水气，把温钟意的头发吹得贴在脸上。

温钟意仰头看了会，一转身，发现孟川和六一不见了。

他愣了愣，先是环顾四周，没看到他们的身影。

明明刚才两人就站在他身旁，现在可能被人群挤散了，温钟意掏出手机给孟川打了个电话。

沙滩上人很多，随着天上绽放出朵朵烟花，人群爆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电话被接通了，但周围声音太嘈杂，温钟意听不太清手机里声音，只依稀听到孟川说：“回头看。”

于是温钟意回头看去，看到这父子俩一人捧着一束花，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两人还非常有讲究地大人捧大花，小孩捧小花，一齐面带笑容地朝温钟意走来。

周围的人们注意到这一幕，纷纷起哄，给他们腾出一小片空地。

又一轮烟花竞相绽放，声势浩大，夜空亮如白昼。

孟川在温钟意面前单膝跪地，微仰着头，对他说：“小意，生日快乐。”

温钟意一直不让他叫自己小意，说那是他的小名，只有长辈可以叫，孟川叫就很奇怪。但这次孟川还是叫。

他旁边的六一也有模有样地跪下，高高举起手里的花，用稚嫩的声音喊道：“爸爸，生日快乐！”

热情的人群见状便唱起生日快乐歌，英文版，旋律和中文一样。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温钟意庆祝生日，他被围在人群中央，低头对上孟川和六一的眼睛，脸上浮现出笑意。

温钟意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是在桑卡，已经是好多年前事了。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来自孟川家乡的民间小调，却不曾想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生日祝福。

而今三十一岁的温钟意站在漫天烟花下，抱着爱人和孩子送的花，接受着来自陌生人的祝福。

已经是再浪漫不过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