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躺在地上的， 不再是那个丑陋的怪物，而是一具残破不堪的人类尸体。

当毁灭日的外壳褪去，露出的是一张与韦恩庄园里的布鲁斯们极其相似的面孔。

那是灰蝙蝠的未来， 欧米伽的过去， 那是布鲁斯·韦恩，唯一的不同是他失去了右臂。

那双毫无生气的蓝眼睛冷冷地盯着远离超人尸体的方向，仇恨仿若凝固在眼底不曾消散。

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依然深深地憎恨着超人，从未原谅，也无法原谅。

毁灭日的真面目竟然是蝙蝠侠。

毁灭日杀死了超人。

蝙蝠侠杀死了超人。

这荒谬而又悲哀的景象引得主意识的笑声犹如惊雷般炸响，惨白的闪电劈开黑沉的天空。

笑声停止后， 主意识并未离去， 而是将那毒蛇般的目光转向飘荡在超人尸体周围的02-33。

【但是， 这不符合剧本吧？】

风中的冷意更甚，克拉克——现在已经是一团意识体的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称自己为克拉克——悄悄为灰蝙蝠挡下这道视线。

【是的， 主意识，虽然有偏差， 但剧情仍然按预期演绎成功了， 我想……】

【所以你认为没有问题？不不不， 02-33， 你大错特错。据我所知， 蹂躏者的剧本归05-01的宇宙演绎， 05的孩子们专门负责那些必定悲剧的宇宙， 毕竟光明的故事看多了，总想看看不同的结局。

而你眼前的蹂躏者， 却来自另一个宇宙，你应该听过它的名字， 02-32。】

克拉克震惊地回头，看到灰蝙蝠已经开始检查那具“布鲁斯”的尸体。

随着主体的逝去，毁灭日病毒的影响逐渐减弱，即便靠近也不再具备威胁。

【但是，我听说32已经——】

【已经重铸了，没错，是的。但你知道祂重铸的原因吗？】

克拉克僵硬地摇摇头，他并不了解05的宇宙们，只知道那是与他们正向宇宙截然不同的黑暗世界，那里的意识体很少与正向宇宙的同类交流。

而一个正向的宇宙，要经历怎样的堕落，才会落入负面黑暗宇宙的结局？

要多大的悲剧，才能彻底压垮一个蝙蝠侠？

主意识轻描淡写地讲述着故事，仿佛是人类在讨论晚餐时的选择，【02-32的超人发疯，屠杀了整座大都会。正义联盟无力阻止，蝙蝠侠不得不注射毁灭日病毒，以此来杀死超人。】

这轻松的语调如同冰锥刺入克拉克的意识，触手仿佛被冻住般僵硬。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个毁灭日会如此深切地憎恨他，憎恨超人。

所以，那股围绕着毁灭日的意识体，竟是32吗？

这个与自己编号相近的同辈，仍然在保护自己所爱的造物？

但，为什么要让这样的悲剧继续延续？

如果重铸，一切都可以归零重来，祂可以仔细检查新诞生的超人，避免悲剧重演。

而且，距离32重铸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个错位的蝙蝠侠还会被02借来？

【02-33，这就是问题所在。】主意识从云端降下，遮天蔽日的眼睛紧贴着克拉克，随着祂声音的震动，一股寒意席卷而来。

【为什么——本应该重铸的造物，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经历过战斗的克拉克触手末端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只能尽力压抑住那份痛感，不敢表露。

【非常抱歉，主意识，我确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自检过壁垒，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物入侵的痕迹。不过我会阻止卢瑟的研究，确保接下来的剧本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那是你的本职，02-33。】

主意识似乎不甚在意，遮蔽一切的眼睛缓缓闭上，祂重新归于云端，继续审视着地上的一幕幕。

克拉克摸不准这位的心思，祂总是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点子交给意识体们去实现，但这次似是准备就此放过他。

最后，主意识离开了，这次的错误被轻轻揭过。

大雨依然倾盆而下，悲歌在风中回荡，不曾停歇。

13.

记者们是最先抵达现场的，在他们伸长话筒和摄影机了解情况之前，漆黑的蝠翼已经盘旋而至，将灰蝙蝠和两具尸体带离了现场。

无论是超人的血液还是“蹂躏者”的毒气，都在大雨中迅速消散。

卢瑟派人紧急驱散了围观者，并指挥旗下雇员紧锣密鼓地收集现场遗留的一切物证，他需要在其他人找到之前将所有东西销毁。

那些被毁灭日病毒感染的人也被集中在同一家医院，解药很快就能由灰蝙蝠制作出来。

此时，小球贴在卢瑟的脑袋上，向员工下达命令，而02-33则在不停地发讯息给02，试图联系自己的母本，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超人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随着视频在网络上流传，人们不愿意相信的声音汇聚起来，期望能够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

灰蝙蝠随身携带的通讯器突然被某个同位体接管，不顾孤独堡垒里的AI阻止，巨大的视频通话被直接投射在制作病毒解药的布鲁斯面前。

强势抢夺权限的人是欧米伽，他正身处蝙蝠洞内——升级过后的系统果然也抵挡不住这位身经百战的前蝙蝠侠。

从周围的环境来看，理查德和杰森都不在他身边，显然是被某位专制的中年人关在了楼上。

那是一双充满怒火的蓝色眼睛，脖子以下是属于欧米伽的黑灰色制服，血红的线条仿佛凝固的血泪。

哥谭也收到了消息，网络上传播的速度比布鲁斯和克拉克预期的要快。

在公园的战斗中，各家媒体的直升机就已经在空中盘旋，但因为打斗的波及范围太大，他们只能在较远的距离拍摄，能拍摄到的内容相对较少。

毁灭日死亡后露出的那张属于“布鲁斯·韦恩”的脸，也因为暴雨而变得极度模糊。

欧米伽显然更加不愿意相信脑中的推理，布鲁斯冷静地分析着。

超人之死被广而告之是原本的计划，这件事需要被记录在人类日志中，不能简单处理。

超人死去的地方甚至还要建立雕像，那将成为纪念公园的一部分，虽然其下的棺材里什么都不会装。

克拉克提起这件事时，脸上是不是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布鲁斯的大脑忠实地回忆起当时的影像，心中一闪而过某个想法，意识体也会有羞耻感吗？

“网络上流传的视频里，那只怪物被模糊处理了。你最好告诉我它究竟是什么。”

欧米伽的语气隐忍，显示出他理智尚存。

相比于预期中愤怒的程度，欧米伽的这个反应让布鲁斯觉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和克拉克原本预想的最糟糕的结局，是这位愤怒的中年人直接带着满蝙蝠洞的武器跑去阻止超人之死。

“是平行宇宙的蝙蝠侠。”布鲁斯指挥着漂浮在半空的氪星通讯器调整角度，将检查床上的尸体展示给屏幕另一侧的欧米伽。

“什——？”欧米伽的瞳孔迅速放大，“不可能！”他大声反驳道。

一个来自平行宇宙的蝙蝠侠，来到这里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这个宇宙的超人？

为什么？

布鲁斯记得自己当初发现这一点时，同样感到极度震惊，但现在他的大脑已经习惯了不停地运转，面具下的眼睛波澜不惊，他在心中自然地推测着欧米伽脑中的想法。

灰蝙蝠低头查看数据，冷静地回应道，“是的，毁灭日在死亡之后的尸体变成了布鲁斯·韦恩。我刚刚做过基因检测，刨除被病毒影响的部分，可以确定，这就是我们的异世界同位体。”

“他为什么……”欧米伽显然无法理解。

他是如此希望超人能够再次睁开双眼，而他的同位体中却有人执意要让那双眼睛永远闭上？

布鲁斯接着说完欧米伽未出口的疑问，“他为什么要杀死超人？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如此憎恨超人？我们无从得知。平行宇宙的多样性决定了，并不是在所有宇宙中，蝙蝠侠和超人都能成为最佳搭档。”

欧米伽突然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布鲁斯。

中年人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布鲁斯心中一沉，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布鲁斯迅速回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努力寻找问题的所在。

“你表现得太平静了，为什么？布鲁斯，克拉克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还活着？”

灰色蝙蝠没有选择隐瞒，他知道中年人有能力自己找出答案，与其让对方大闹一场，不如一开始就告知结果。

他让出身后的罐体。

这是他和克拉克早已准备好的装置，位置也是克拉克特意挑选的，快乐的小记者说过，这里的阳光最甜，所以他们就把巨大的罐体放在了孤独堡垒的正中间。

布鲁斯在第一时间就将克拉克的尸体装入其中。

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正静静地漂浮在营养液中，氪星的生物科技迅速修复着那些恐怖的伤口。

靠近看，可以看到粉色的血肉正在生长。

如果不是身上的伤口，任何看到的人都会认为他只是睡着了。

克拉克安静地闭着眼睛。

布鲁斯知道，一旦这具身体修复完毕，氪星机械就会为克拉克穿上那件专门的黑色制服，以加快能量的吸收速度。

克拉克曾经向他展示过这件新制服，甚至询问布鲁斯自己是否应该给制服加上黑色手套，以使它看起来更像蝙蝠侠的战衣。

布鲁斯不会说他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克拉克。

因为他们呆在盲点的时候，克拉克就总是这么安静，小记者只会在他身后无聊地转圈，有时候还会端着小蛋糕，自觉的尽量压低吞咽的声音。

但只要布鲁斯抬头，克拉克就会立即作出回应。

尖锐的手甲贴上冰凉的外星材料，这东西看起来和玻璃很像。布鲁斯的大脑在不停地规划未来两个月的安排，两个月——甚至比他和克拉克认识的时间还要漫长。

克拉克曾经说过，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两个月，对意识体来说极其短暂的时光，对人类来说也是可长可短。

“你在做什么？”欧米伽质问道，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确认眼前的事物，但那连接着躯体的仪器上，完全没有显示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显而易见，我在修复他的身体，等待他醒来。”布鲁斯把手从玻璃上挪开，转头和欧米伽的眼睛对视上。

“你疯了，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