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朋友看到过”, 自然是瞎几把编的。但重要的是, 容完能够从系统那里弄来王子轩去过的那家“夜色”的内部构造图。像那样的场所,怕局子来捉, 也怕周围有人闹事,一般都会在进出的地方安上摄像头的, 而这些监控档案都会按照顺序放在“夜色”工作人员后头储藏间里。
只要把去年王子轩去过的那周的监控带偷出来,搞死他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夜色”后巷靠近商场和菜市场, 是相当偏僻的一条街,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里头服务人员忙, 储藏间会有人进来的频率便大大减少。
待储藏间彻底没人之后,没过一会儿, 有个身手敏捷的身影助跑半米,顺着空调外机爬上了二楼, 长腿踩在边缘,掏出裤兜里的长条撬针,捣鼓几分钟之后, 轻而易举地将锁起来的窗户给弄开。
容完在下面头仰得老酸,直到见原允豁然一脚轻轻将窗户踹开,他才倏然松了口气。
“原允, 拉我一把。”容完小声道。
原允冷静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掂量了下高度, 久久没有伸出手来。就在容完忍不住顺着墙根靠着摩擦力往上攀爬的时候, 身边重影落下,原允猛然跳了下来,落在地上灵活至极一点声音都没有。
容完吓了一跳,赶紧仰头朝窗户看去,还以为那边来了人。可原允却一声不吭地绕到他身后,忽然蹲下去,双手环住他膝盖,猛然站起来,将他往上送了一人高的距离。
容完忍不住低声笑:“允哥,这臂力厉害了啊。”
原允听到他的调侃就浑身僵硬,太阳穴突突地跳——抬眸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容完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色厉内荏,丝毫无所谓,笑着凑到空调外机,用手拉住铁架,再轻手轻脚往上爬。
这会儿功夫,原允已经从他身边借助墙壁跳了上去,蹲在窗口,朝他伸出清瘦的手。
两人很快摸进了储物间。里面没开灯,乱七八糟一片,借着月光还能看见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文胸和内裤,以及没发完的露骨色情传单。容完脸色一红,匆忙去看原允,却见原允纯情至极,跟没看到似的,视线一瞬都没停留,径直去翻找柜架上去年的存储录像带了。
容完先前告诉原允,自己朋友是去年十二月见到王子轩出入这里的,那么他们只需要找到去年十二月的监控摄像带就成。系统早就给他指明了方向,因此容完进了储物间以后,第一眼就知道要找的东西在哪儿,但是避免引起原允怀疑,他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惊喜地小声叫起来:“找到了!”
原允走过来,拿起摄像带看了眼。
就在这时,储物间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和打情骂俏的声音。
那人走得很快,完全就是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便推开了门,一进门就见到窗子边上两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年影子,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进了贼,夺步就冲了过来——
“谁?干什么的?!”
还没靠近窗子,其中一个少年就将空的货架一横,顿时乒铃乓啷扫了一地,将他吓了个半死,等他反应过来,却见那人率先跳下了楼,身手敏捷得跟豹子一样,紧接着,另一个蹲在空调外机上的人也试探性地往下面一跳。
“草!遭贼了!”这人傻眼了,赶紧夺门而出,去叫人。
这二楼高度足足有三米多,爬上来容易,跳下去却难。容完在空调外机上犹豫了下,原允在下面朝他张开手臂,蹙眉看了眼闹哄哄一片的“夜色”大门口,压低声音,哑声道:“跳!我接着!”
容完这才把心一横,仓促地跳了下去。
这高度平时拍戏都要吊个威压,就这么跳下去要是没把控好角度力道说不定得折一条腿。但想象之中冰冷的地面触觉并没有来临,而是落入一个略有些咯骨头的少年怀抱里,紧接着两个人摔在了地上。
眼看那边“夜色”大门冲出来好几个人,容完只觉得砰砰直跳,七手八脚从原允身上爬起来,紧张地问:“没受伤吧?”
原允上下扫了他身上一眼,并不废话,拉着他一路狂奔。
那些追出来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被偷了,却不知道被偷了什么,于是也大叫大骂紧追不舍。两个人简直脚下生风,狂奔起来衣服都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头发东倒西歪,冲到闹市街角,匆匆打开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的门,便爬了上去。
“快快快!司机!开车!”容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那司机也吓了一跳,踩下油门就赶紧冲了出去。后面一群人追上了,连这两小子的脸没看清,不由得气得破口大骂:“草,什么毛病,胆子真肥,偷东西偷到老子这里来了?”
容完喘着粗气回过头去,从车后玻璃看他们气急败坏,顿时无比得意,忍不住伸手把身边的原允脖子用力一搂,狂笑道:“他们兴师动众地追出来,回去发现只是少了无关紧要的一盘录像带,指不定得气死!”
没听见原允吭声,他侧过头去,就见原允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眸子里仿佛也有淡淡的笑意。
可随即近距离见到他凑过来,原允猛然慌乱地移开了眼,低低喝道:“手拿开!”
“小气鬼,搭一下而已,就不拿开!”容完继续搂着他脖子,还要故意往他那边凑近坐点儿,往他脖子上吐气,忽然想起来什么,眉头一蹙:“对了,有没有哪里擦伤?”
原允没理他,兀自从他口袋里将那盘录像带掏出来,放进自己带来的书包里。但刚拉开拉链,就被容完抓住了手,原允顿时浑身紧绷——
“问你话呢,也不理我,有点小擦伤。”容完催促司机,“师傅,快,帮我把后座的灯打开,乌漆麻黑的要看不见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个闹腾的人一眼,把后面的黄灯打开了。
容完就着灯,蹙眉盯着原允的右手手指,方才两个人在地上打滚儿时,他脑子没有撞到地上,就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拖着,果然,原允手背全破皮了,还摁进了沙子。
伤口虽然不大,但看起来还是叫人心疼,血丝渗出来,食指骨节几块皮也翻起来了,细细密密的沙子还嵌在里头,要是让原允自个儿处理,指不定用凉水冲冲也就算了。
容完只要一想到原允平时受了伤,回去自个儿非常随便地用水冲一冲,药也不涂,就感觉抢到录像带的高兴心情都消褪了一半。他受不了眼前这个人受伤,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为什么有的人能够锦衣玉食,家里和和睦睦,受到同学喜欢,逢年过节出国玩,而有的人却头破血流都没人管呢,还要被人当做洪水猛兽避而远之,即便回家了也是冷冰冰的一张床。
容完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喉咙动了动,小声道:“你别动,我书包里随身带了碘伏和棉签,先帮你把沙子弄出来啊。”
司机师傅好奇地打了个茬,问:“你们高中生啊,平时都不学习的吗,怎么还有人在随身书包里放酒精和绷带,随时准备着为部落冲上去斗殴呢?!”
容完心里正难受,才没心思理会司机师傅的调侃。
而原允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酷倒是挺酷的,就是搞得司机师傅有点儿自讨没趣了,悻悻地扭回头专心开车。
车后座。
容完不顾原允的抗拒,非常硬气地把人手扯了过来,牢牢按在两个膝盖之间夹住,随即扭开碘伏瓶盖儿,掏出棉签。捏着棉签,膝盖才放开原允的手,原允像是立刻想把手缩走,容完没让他如愿,赶紧伸手将他拽住。
他把原允擦破皮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低着头,先用棉签把那破皮的手背里的沙子弄出来,再用棉签蘸取碘伏消炎——
而原允似乎不再挣扎,只是垂眸盯着他。容完也不管他现在什么表情,反正,自己不给他上药自己心里难受,谁也不能让自己心里难受。
可是上了一半药,容完又想起来原允手臂上的那处伤口不知怎么样,便忍不住蹙起眉,真是想埋怨几句:“下次哪里破了口子,主动点儿找我,我这里药不都给你备着吗不是?但最好还是别受伤了……怎么老受伤啊……”话说到后头已经强忍着几分心酸了。
原允浑身僵硬地垂着眸,看着容完小心翼翼的动作,以及眼眸里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心疼——对方轻轻的呼吸有稍许落在了他冰凉的手背上,那温度灼热,宛如能够融化一切的小太阳。有那么几秒钟,原允大脑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和上一次一样,上一次他看见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眼圈还红了。
原允几乎不敢再看,扭过头去,手心里有汗渍。
他很紧张,像是利刃遇到了柔软的肋,心头甚至浮现了从所未有的仓皇。
“好了。”容完总算把那几颗嵌进去的沙子给弄了出来,松了一口气,给原允涂了点儿碘伏消炎之后,放下了原允的手。
原允缩回手,面无表情地去看窗外,手指却神经质地握紧了下。他嘴唇紧抿着,这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心跳得很快,已经超过了剧烈奔跑产生的心脏跳动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