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怎么会知道NY1型玻璃?在实验室进行检验还没进入投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二叔虚点他一下, “你啊,出去了这么多年,性子还是如此的天真, 你这样早晚要摔个大跟头。”
王思郁有些不服气, 这和性格天真有什么关系?
明明就是有问题,NY1型玻璃是领先别国技术的超高性能防弹玻璃, 要首先供给军用, 之前的军用型号则可以逐步放开民用。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有的人手眼通天, 不是说保密就真的能保密的,而且这个技术本来就是民间研究所研发的,只是和军方合作而已, 自然也可以和民营工厂合作。”
说来说去,还是这东西好, 引发了争抢。
“你怎么想?周庆军给出了7位数将近8位数的专利费, 如果你愿意劝说南学林授权给他,这钱就都是你们的。”
6位数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 不算很罕见,但7位数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王思郁有一瞬间心跳加快到面皮发烫,但很快冷静下来,“我觉得还是不了, 二叔, 阿林想用这个技术去赚外国人的钱, 他说鹰国、高卢、汤姆这些国家都富得流油, 旁边的棒国、倭国也可以小赚一笔,赚他们的钱养肥咱们自己, 是最划算的,我觉得他说得对。”
“有钱才能买得到更多的东西, 对咱们来说是这样,对他们也是同样的道理。”
一个国家的发展,哪里离得开钱?
有钱就有底气。
这么说虽然俗气,但道理是真的。
“赚老外的钱,几个7位数赚不到?我才不要眼皮子这么浅。”王思郁说的理直气壮,仿佛只要他想,就会有老外成群结队的捧着钞票来找他似的。
“你倒是相信他。”王二叔嘴上说着,但心里是满意的。
全家人都是直性子,只有他自己整天计算来计算去,他也累,幸好现在小四‘嫁’的人还行,有能力也有心计。
王二叔摇了摇头,“行了,我已经替你们回绝了,但是周庆军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你要提醒南学林注意,不要上了他的当。”
“哦。”
“你别不当回事。”看他不甚在意的样子,王二叔再次提醒,“你看他一片祥和,实际上佛口蛇心说的就是他,他可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只要你露出一丝破绽,掉一块肉是轻的。”
王思郁摊手,“前提是他见得到人。”
“嗯?”
“他要进研究所了,灵犀4的一部分技术他要亲自操刀,还有一个关于隐形涂料的想法待试验。”
“什么意思?隐形涂料?”
“对,就是隐形涂料,涂上可以在雷达、卫星探测系统中隐形,而且他的目标是可以实现不同光线下的隐形,即与你擦身而过也无法被肉眼察觉。”
这个技术是专门为空军战机所设想的,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南学林悄悄的准备了一年。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他可是南学林啊。”大脑比计算机演算更加厉害的天才。
王二叔瞠目结舌,缓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似的,“那你的事情他不管了?”
“我...”王思郁突然意识到问题,“二叔你知道?!”
“不然呢?咱们家不以权欺人,但也不能被人骑在头上欺压吧?我只是想看看你自己要怎么做。”
王思郁想生气,但想起来他压在心底的想法,又觉得应该和家长好好说一说。
“二叔,我要是辞职的话,你会反对吗?”王思郁一向挺直的后背弯曲,肩膀都耷拉下来,“我觉得我不适合这里。”
二叔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伤心啦?这才哪到哪儿?”
“不是啊,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南学林的研究所我可以随时建立自己的项目,所有好的材料随便我用,所有东西我都是第一份,但在这里,要等,要论资排辈,要这个要那个,动不动就是得罪了前辈领导...我真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地方。”
王思郁也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是不是不够融入大众?是不是没有人情味了?是不是...
但想来想去,他只是想要做他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合众?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情味?
什么时候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也成了另类?
想了这些,他就很想逃。
“你想的这些,都是我一开始担心的,你在外面好几年,见惯了西方那种以自己为中心的生活方式,你回来之后还能适应吗?我一直很担心,我怕啊,你太莽撞吃了大亏,又怕啊,你在外面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再苦再难也只敢忍着...”
“幸好,我们小鱼有一颗很强大的心,既没有西方化,也没有彻底融入到那些腐朽的体系中去,你很好,小鱼,去做你想做的,你该做的事。”
王思郁仰起头,“二叔,你不会怪我吗?小时候身体不好没法去当兵,长大了又跑到国外去当了几年的假洋鬼子,回来还不老实,还要折腾...”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身体不好又不怪你?”王二叔拍着他的肩膀,“不当兵也挺好的,你三个哥哥都是空军,家里头平时都不见个人影,还好有你在,能天天回家。”
“至于你说你折腾?这个大院里头,谁家的孩子都能说折腾,唯独你,算得上安生。”
家属院里住的都是军官家庭,孩子多,孩子一多就成倍的闹腾,但王思郁小时候身体不好,院里的孩子们知道,没人敢和他闹,生怕弄的他去住院。
就连扮家家酒,王思郁小时候都是当老婆的那一个,虽然他本人极力反对,但他依然被大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归为了需要被保护的‘小妹妹’队列。
家庭医师那时候天天忽悠他,只要多吃饭、按时吃药就会强壮起来,他真的相信,于是每天都会超级努力的吃好多饭,按时吃又臭又苦的药汤子。
最后还是二叔发现他总是撑到半夜爬起来呕吐,才把家庭医师训斥了一顿,并告诉他任何东西都要适量。
从那时候起,他就明白了,吃讨厌的胡萝卜、香菜、青椒也不会让他强壮,吃好多好多的米饭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要吃适合自己的饭量,喜欢的菜可以多吃一点,不喜欢的其实可以少吃或者不吃。
他可以做不同的选择,以及任何东西都有一个限度。
这是他童年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
“其实我和你爸都不在意你是不是在科学院工作,只要你能自己养活自己,有一份正经的事情做,在哪里都一样。”
王思郁从二叔这儿获得了底气,不管他多大,在爸爸和二叔面前,他总是小孩子。
“我来销假。”王思郁回到科学院,销了假条之后回到平时的办公室。
师兄已经在里面喝着茶、看着报了。
“师兄早。”
“思郁你来了,销假了吗?不去销假会算你今天没来的。”师兄好心提醒。
王思郁看到师兄反光的脑门,点头,“销了,师兄,老师还没回来吗?”
“嗨,且回不来呢。”师兄提了一嘴,然后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发现没人路过,压低了声音,“思郁啊,我劝你赶紧找找老院长,你那个项目书,都不知道被复印了多少份,上面那几个都在抢呢。”
“知道了,谢谢师兄。”王思郁没什么表情波动,实在是早就猜到了会这样。
他坐下来想了一下,将已经公开的部分用更加严谨的语言写出来,完善成一篇论文。
这期间不断有人来叫找他去谈话,他都拒绝了,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他想要的象牙塔,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耗下去。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该果断一些。
他写好了论文内容,当然只是一个框架和提纲,已经差不多一万字左右。
然后另外抽出一张纸平整的铺在面前,手指捏着钢笔,沉思了片刻,在纸上落下端庄的‘辞职信’三个字。
一边写,一边回忆起在这里工作的三年,时光匆匆,真的决定好了之后,他居然也想不起什么曾经在这里的特别的记忆。
最起码,不如和南学林在一起的时候多,不如京市大学那间不算很大的研究室多。
甚至细数成果,也有一多半是在那个研究室里完成的。
“落款人:王思郁。1993年6月25日。”
写完日期的最后一笔,他从内到外都轻松了起来。
王思郁收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写东西的本子和废掉的手稿,一个40公分的箱子足以全部装得下。
把信交到了直属领导的办公室,拒绝了领导的挽留之词,抱着箱子走出科研院之后,仰头看着天空。
京市6月的傍晚18点,太阳开始落山,天边是橘子皮一样的色彩,云朵都边缘都被涂上了这抹橘。
“小郁!”
王思郁听着声音转头,落日的光就洒在了某人的脸色,更加英俊了。他想,当初他一定是被这张脸迷惑了。
“来了。”王思郁快步走向他,而他也走向自己。
如果有人恰巧在两人中点延长线上,一定能看到,夕阳下的这一幕,是幸福的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