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金今只听到周围环绕着“嗡嗡嗡”的声音,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但不至于晕眩,金今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顶,那“嗡嗡”的声音是属于飞行中飞机的声音。
这是一架私人飞机,金今躺坐在座椅上,腰间系着安全带,周围除了飞机飞行的声音再无其他,仿佛这个飞机上只有金今一人。
金今透过舷窗看到外面是黑的,这时候大概是夜里了。
“人呢。”金今的声音不高,带着无法掌控现状的愤懑,以及自己被夏和用药迷晕的仇怨。
很快,金今所在的舱外就响起了声音,自动舱门打开,金今冷冷地盯着走进来的夏和,以及他身后好几个穿的类似特种兵的人。
“别这么看我,这是你爸的命令。”
说着夏和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按了几下放到金今面前,金今防备地看着屏幕,突然屏幕闪了闪,金历杭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应该是实时视频通话,金今整个人顿了顿,对面的金历杭笑眯眯看着自己,带着慈爱。
“金小今,怎么不叫爸爸?”金历杭看着瘦了许多的儿子有些动容,金今咽了咽口水,恍惚着喊了一声:“爸。”
“嗯,这一年里受苦了吧?”金历杭感慨道,金今盯着父亲的脸摇头:“没有,爸你现在在哪?”
“在B城呢,小今你先跟着夏和在国外呆几个月,本来不想这么早送你出去的,不过正好有人要来为难你,我就想着,还是先把你送出去,你母亲我这边也已经准备送出国治疗了,哎。”
说到姚笑,金历杭似乎有些难受,停顿了两秒,金今咬了咬牙:“爸,我不想出去,我朋友在国内被人挟持了。”
“是小今那位姓廖的朋友吧?”金历杭问金今,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提到廖骏生金今的情绪便陷入前所未有的难受,他点头:“我要回国,爸你帮帮他。”
金历杭笑着不说话,拿了杯水喝了一口,放下水杯才慢悠悠地说:“小今交了许多朋友,爸爸很开心,不过回国的话爸爸不同意,最近比较危险。”
金历杭清了清嗓子,侧过头不知对谁抬了抬下巴,这时候镜头动了动,金历杭站起身:“爸爸还有事要忙,小今要听话一点。”
金今的情绪其实起伏不大,父亲的态度他几乎能猜到百分之九十,他看着那边无情地关了通话,盯着黑漆漆的屏幕发呆,夏和从金今面前把手机拿走,面上也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你爸的,你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金今抬起头看夏和,冷笑了下:“你告诉我,廖骏生是不是被挟持了?山下那群人是谁?”
夏和皱了皱眉,也没什么不好告诉金今的,他开口:“那群人不是……B城那人直接派出来的,是他手底下有个愚臣想要敬忠找的人,找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廖骏生在山下被他们抓住了。”
这件事传到金历杭耳朵里,金历杭得知金今安全之后便没有再轻举妄动,廖骏生他也知道,是金今正在交往的对象;但还不到时候将B城一网打尽,金历杭就不会有任何动作,他是谋士,不是慈善家。
“那怎么办?”金今眼中的光亮消失,他有些无力地问,此刻他大概已经离开了原本国家的领土,朝着某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飞去,可是廖骏生呢。
金今自诩知道那群人弄权的各种手段,杀人只是其中最简单不过的一种,可是将这种手段放到廖骏生身上,金今就觉得喘不过气,他恨不得将自己杀死,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廖骏生不是你的朋友吗?!”金今咬着牙对夏和说,夏和面上的情绪不算平静,但也不激烈,他苦涩地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知道,大概在海上飘了几年,我早就忘记怎么表达感情了。”
夏和被训练得共情能力很弱很弱,理智出众而情感薄弱,有时候他觉得很悲哀,这样的自己挺像个机器人,可他回不去了,各种各样的情感,担心也好关切也好,他发现在他身上渐渐都看不到了。
“手机给我。”
金今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去抢夏和的手机,夏和将手机放在身后,朝金今摇头:“不可能的,金今,马上就到了。”
说着夏和转过身看向微微变色的舷窗外。
窗外一道天际线,将黑白划分得清明干净,星星点点的陆地上有明阔的海岸线,海水深蓝,一下一下扑打在金灿灿的沙滩上,金今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大概知道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里安全而封闭,是金历杭为金今安排的,躲避纷争最好的地方。
金今绝望地盯着那即将触碰到的陌生大陆,面色苍白地闭上眼。
半年后。
金历杭的坦克开进了B城。
某个夜里,B城市中心响起了无数声枪响,市民纷纷被吵醒。
隔天新闻停播,B城人心惶惶。
几年前名噪一时的金历杭突然出现在新闻中安抚人心。
现任总统突然暴毙。
金历杭在众开国元老的推举下成为新一任总统。
金今所在的那个岛上停了一架A380,上面。
金历杭在他的私人机场接回国外病重的老婆,以及常年呆在国外不曾露面的儿子。
金今住进了总统住宅,方圆五公里没有高于三层楼的房子,所有人以他为中心,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金今看向门口,戴着白手套的高级军官打开门,对他道:“您的朋友们来了。”
这是金今回国的第七天,唐岳和武湛几人听说后便迅速从S市来B市见金今。这半年里他们被限制在国内无法出境,所以已经半年没有见到金今。
金今继续盯着门口,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响起,武湛和唐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走得很慢的蒋弈痕。
武湛看到金今的瞬间脚步加快了许多,眼睛亮着,金今面色却有些难看,他勉强憋了个笑出来:“来了。”
“靠,你怎么面黄肌瘦的?这里伙食这么差的吗?”唐岳也快走几步,走到金今面前凝眉看他,金今摇头,他越过两人看在后面慢吞吞的蒋弈痕,嘴角动了动,最终声音有些沙哑道:“蒋弈痕,你不用内疚。”
半年前那群人通过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时的那通电话追踪到他们的位置,然后将廖骏生抓住了。
蒋弈痕低着头,还是不敢看金今。
听到这话唐岳叹了口气,房间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重。
“金今……”武湛低声叫他,金今眨了眨眼站起来,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去吃饭吧,今天我让厨房准备了国宴招待你们。”
走到门口,金今突然又回过头看着担忧地盯着自己的几个朋友:“以后,关于廖骏生,不要再提起了,关于这件事,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在金今心口划出大小不一无数的伤口。
唐岳上前搂住金今的肩膀,力道很大,似乎在给金今力量:“好,不提了,我们去吃饭。”
金今垂下眼,被唐岳勾着肩朝餐厅走,刚走到一半,在挂满了名画的长廊里,金今遇到正往里走的金历杭,金今别过脸不看他,金历杭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儿子。
“金小今还在生爸爸的气吗?”
金今朝前走不说话,金历杭摇头,他喊住跟着金今的武湛:“小武啊,带我们家小今出去玩玩,别整天憋在家里,不可能一辈子不从那孩子的死里走出来嘛。”
武湛颔首,没有说话。
听到金历杭的话,金今停住了,他觉得心脏缺了一块,在漏风。
“我要住出去。”金今说出了回来后对金历杭说的第一句话,态度轻薄语气冷漠,不像儿子对爸爸,更像是对仇人。
金历杭的腮帮子鼓了鼓,他在咬牙,金今说完后便又朝前走,眼眶不自知地发红,从眼睛到鼻腔突然酸涩难耐,金今望着冗长浮华的走廊,整个人绷得像拉到最紧的弦。
那群人给金历杭发了不下五次撕票警告,金历杭像处理垃圾短信一样将廖骏生的事过滤。
回国之后金今找廖骏生,照顾他的高级军官只给了金今一封带着血的手写信。
“我爱你,好好活着,听话。”
视频里他们给廖骏生套上头套,黑色的枪口对准廖骏生的头颅,枪戴着消音器,金今听不到声音,他看到飞速前进的子弹穿过黑色的布罩,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倒下,地上氤氲出一片暗红,像那张手写信上的红色一样。
我爱你。
好好活着。
听话。
如果金历杭一辈子被关在岛上多好。
如果金今永远都是个落难少爷多好。
廖骏生从山野出来,他不知道有多拼命才努力爬到现在那个位置,他的一辈子,他起起伏伏的、却越来越幸福的一辈子,毁在了金今手上,结束在一间阴暗肮脏陌生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