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一阵用力的摇晃晃醒的，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隐约传来什么声音，像是在水里一样，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他侧了侧头，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起，向着什么地方移动，他感觉到了，却懒得做出任何反应。

他太累了，只是一转眼，他就又一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身上一片沉重，他费力地想要张开眼，动了很久，才勉强将眼睛撑开了一个缝。

入眼是一片纯白，他闻到了熟悉的，药水的味道。耳边渐渐地响起了仪器的滴答声，他的眼前一阵模糊，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可他却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影子不停的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他后知后觉地想着，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不会直接睡过去了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他的眼前终于清楚了起来，他眨了眨眼，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四肢。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他听到赵泽旸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的响起：“阿凌，你醒了吗？”

楚凌慢慢地点了点头，赵泽旸似乎愣了一下，他转头，猛地开口：“医生，他醒了！”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了无比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很多人在走来走去。人来人往中，他眨了眨眼，视野里，赵泽旸的脸越来越清晰。

他又一次眨眼，赵泽旸的脸终于清楚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担忧，眉头紧皱，看起来格外狼狈。楚凌看着他，动了动嘴，却发不出声音。

赵泽旸的双眼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见他这样，赵泽旸赶忙上前一步，将耳朵附在他的嘴边，放轻了声音，说道：“阿凌，你想说什么？”

楚凌又动了动嘴，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赵泽旸起身，看着他，语气非常轻柔：“你慢慢说，我看得懂。”

楚凌又眨了眨眼，缓慢地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道：“你还好吗？”

读出他的话，赵泽旸点了点头，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很好，你感觉怎么样阿凌？”

楚凌的眼珠动了一下，他看着周围的仪器，轻轻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病房的门开了，赵医生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赵泽旸立刻起身：“叔叔，阿凌醒了！”赵医生大步流星地路过赵泽旸，第一时间看向了床头的仪器。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楚凌看着他这幅样子，心中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赵医生开口，下一句话就是：“遗传病复发，把他送进危重病房。”

这句话一出，楚凌还没什么反应，赵泽旸的面色大变，他开口，语气里流露着浓浓地不敢置信：“怎么回事？他的病怎么会忽然复发？”

赵医生没有时间理会他的话，他招呼护工过来，将楚凌直接推走了。楚凌看着赵泽旸，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道：“游戏见。”

赵泽旸皱了皱眉，没来得及反驳，楚凌已经被推出了病房。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楚凌病情发作的样子，之前的楚凌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可至少生命体征都非常的平稳，所以，他几乎快要忘了，楚凌和他的父亲，患有同样致命的遗传病。

而楚凌的父亲，刚刚去世没多久，死因也正是那个“遗传病”。

他的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大石，深深地无力感让他几乎绝望，而这一切，他才从自家叔叔的身上见到过一次。

进入危重病房，楚凌被戴上了熟悉的维生设备，赵医生的面色铁青，手下却非常轻柔。他眨了眨眼，张口，却并不能发出声音。

赵医生没有看他一眼，开口：“你的病情这次反复的很厉害，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只能在这里待着了，小楚。”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地颤抖：“阿希才离开，你就这样，你让我怎么能放下心来？”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可手却很稳，为楚凌戴上最后一个设备，他起身，眉头紧皱，眼眶也有些发红：“小楚，你绝对，绝对不能有事了，知道吗？”

楚凌弯了弯眼，却没有回答。他没有办法做出保证，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会忽然犯病。看出他的反应，赵医生的面色愈发难看，可他当然也知道，病情的反复是不受外力控制的突发情况，楚凌自己也并不知道病情什么时候会反复。

所以，他也只是弯下身，缓缓地为楚凌掖好被角，抬手，轻轻地摸了摸楚凌的额头，说道：“小楚，不要放弃，求求你了，不要放弃。”

泪水打在他的目镜上，他抿了抿唇，收手，起身，说道：“先睡一会吧，小楚，睡着了，就不会难受了。”

早就习惯了病发的感觉，楚凌其实并没有觉得非常难受，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乖顺地闭上了眼。登陆游戏的时候，他的身体数据果不其然地又一次触发了警报线，险些无法登陆游戏。幸好最后，他还是顺利地登陆了。

浑身一阵疲乏无力，他传送到位于公会里的，自己的住所，刚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川流的声音：“阿凌，你在吗？”

他听出川流的声音带了些颤抖，他调出好友界面，打字：“我在，你进来吧。”

下一刻，房门被猛地打开，川流冲了进来，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057对着川流点了点头，又打道：“现在，没法说话，抱歉。”川流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消息，他只是看着057，许久，蹲下身子，抬手，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很轻，057能感觉到他臂膀的颤抖，显然，川流在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他叹了口气，却也多少知道自己病发的状态。除却上次因为病发而被游戏强制下线之外，这次可以说是他病发最严重的一次。

他没看到自己露出的皮肤白得发青，也没意识到，哪怕是在游戏里，他的身体依然在微微地颤抖。面具依然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脸上，可只要看到他的眼，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现在的情况有多遭。

他的眼底一阵灰蒙蒙，失去了以往的神采，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看起来格外的疲惫。川流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紧紧地抱住057。可这样亲密的接触，让他很快就发现，057的颤抖在越来越严重。

他开口，语气带了些细微地哽咽：“阿凌，你想去床上躺一躺吗？”

057轻轻地点了点头，柔软的发擦过他的脸颊，他却并没有轻松半点。他弯下身，轻轻地将057抱起，小心翼翼地转身，将他缓缓地放在一旁的床上。

他的态度无比慎重，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的全世界。直到将057放下，他紧绷的肩膀才有了细微的松动。057当然看出了他的紧张，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又一次打道：“我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阿泽。”

这句话微妙地戳到了川流的痛点，他深吸一口气，竭力放柔了语气：“阿凌，你觉得你昏迷了几天？”

这句话一出口，057就意识到了不对。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天，可从川流的态度来看，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

果然，他摇了摇头，就听川流说道：“今天已经是5月5日了，算算时间，第一场比赛，应该已经开始了。”

057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病发，居然昏迷了三天。他想说什么，可川流已经不想提这个了，他开口，急切地问道：“阿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难受吗？”

057愣了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游戏提取的毕竟还是玩家的意识，而他的精神状态，比起他的身体来说还是好了太多，所以，这个摇头倒也不是敷衍。只是亲眼看到他的反应的川流怎么可能会信，他的眉头紧皱，看了057许久，到底没有揭穿他的逞强，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吗，阿凌？”

057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在看到川流的视线后，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川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可他的眼中却带着淡淡的乞求。

他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打道：“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川流弯了弯眼，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上前，轻轻地坐在057的身旁，小心地将他揽在自己的怀里，才说道：“阿凌，你今天中午什么时候吃饭？”

057愣了一下，病发之后的他其实并不能感觉到饥饿，过去的他总是会选择在游戏里整日整日的挂机，等自己的身体恢复好了，再清醒过来。

可他当然不能告诉川流这一点，所以，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打道：“还是老时间吧。”川流点了点头，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没有任何人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