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墨就是有这样的本领,把暧昧撩人的话说得简单直白,一双眼睛却天真又坦诚。
有时候秦孝甚至会怀疑元京墨是故意的。
就像现在,明明清楚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还要把咽喉露出来,从下往上仰着看他,问他。
还咬吗。
惹火的是他,无辜的也是他。
“元京墨……”
生了哑的沉沉一声,秦孝眼底情绪不明,定定看着跟前的人,没了下文。
白生生爱说爱笑的人,干净乖巧,又俏皮活泼,全不设防地恨不能把所有东西一股脑给你,让人心下软和得一塌糊涂,想捧着、护着,又在某些时刻不可控地滋生出恶劣念头。
想欺负。
想让他哭。
视线如有实质,元京墨不自觉空咽了下,之后伸手碰碰喉结,说:“你没用劲,不疼。”
秦孝眉峰一跳:“招我?”
刚才或许不是,现在是了。
元京墨眨眨眼没说话,拉住秦孝的手借力站起来,踮着脚要亲,秦孝却扣住他后颈,拇指抵住下颌让他不得不往后仰头。
脖子向后弯出好看又脆弱的弧度,凸起的喉结不安似的颤动着,秦孝弓着背侧低下头,不算轻地咬了一口。
“啊……”元京墨低呼出声,意料外的痛感和不顺畅的呼吸让眼里轻易蒙上雾气。
他实在怕疼。
喉结上下滑动得愈发频繁,却没再招来咬。
秦孝叹口气,用嘴唇一下下碰起了红的罪证,又给轻轻吹了吹。
“还招不招我了?”
“没招你,”元京墨说话声小小的,“想你了。”
这次终于成功亲到,亲了一会儿脖子仰得酸,脚也踮得累,于是环在秦孝肩上的胳膊使使劲攀住,轻车熟路抬腿往人身上爬。
炉子炭火正燃,烧水壶滚开沸响。
秦孝捞住元京墨腿根,亲吻间托着人几步走到里屋,到床边俯身放下时分开毫厘,下一秒又吻住。
元京墨喉咙里不自禁发出含糊不明的哼声,像被顺毛摸得舒服的小动物。
上身为了便于接吻往后倾斜,支在粗布床单上的胳膊逐渐撑不住,交叠着躺倒不确定在哪一秒发生。
衣服摩擦,喘息杂乱,触碰交缠,能分辨或不能分辨的细碎声音断续又模糊,偶尔静寂,偶尔清楚。
“秦孝……”
手掌紧贴的腰侧一缩,秦孝随手把几团卫生纸扔到地上,扯过被子:“冷了?”
他嗓音比平时哑,呼吸也不稳,但把被子塞得仔细,方才不注意露在外面的大片腰腹这会儿挡得严严实实。
“没冷。”元京墨不乐意地把被子扯松,要秦孝进来,紧挨着才满意了,低声补充说:“舒服。”
不只是做那种刺激的事舒服。
亲吻舒服,揉搓舒服,拥抱舒服,透过毛衣的体温也很舒服。
被踏实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包裹着,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从发丝到脚跟每一寸每一厘都像浸在温热水里似的慵懒舒展。
冷冬的太阳柔和照进窗,炭火烘得屋子生暖,陷在棉被下、怀抱里,呼吸间是踏实安稳,是干燥日光,是染着洗衣粉香的温热臂膀和胸膛。
不知不觉被熟悉气息包裹着睡了长长一觉,格外放松,醒的时候一睁开眼就对上视线,嘴边还带着没收的笑。
元京墨凑近亲亲蹭蹭,黏黏糊糊地喊“秦孝”。
这种时候喊对方的名字多数是无意义的下意识,像是满到心里已经装不下,所以从嘴里一声一声溢出来。
秦孝,秦孝。
“秦孝,几点了呀?”
“十二点半。”
“啊,这么快,”元京墨刚还有点迷糊,这会儿眼睛都圆了,“我还以为只眯了一小下。”
“没事。”
“痒……”元京墨腰在被子底下一弹,秦孝才发觉他扣着元京墨的手刚才无意识搓了两下。
抽出手来扯着上衣往下拽了拽,接着把下摆往秋裤腰里塞了一圈。
元京墨老老实实让弄,还配合着抬身子,等塞完秦孝往回撤手了出其不意一把抓住,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秦孝表情:“我发现,你好像特别喜欢摸我腰呢?”
秦孝看着发现什么稀奇事一样的元京墨,没立刻接话,没想元京墨居然为了证明举起了例子:“那会儿——那什么的时候,你左手就一直捏我腰来着,都捏疼了……”
自己非要说,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得脸红眼神躲,声音越来越小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秦孝五指张开罩在元京墨脸上把他推回枕头,坐起来伸手拿衣服:“以后注意。”
“啊?”元京墨刚要跟着坐起来就被袄盖住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羞耻心就跟着没了似的,借着袄给的脸皮发表抗议:“别呀,又没说不让,我也挺喜欢的。”
秦孝真意外着了,主要前后间隔时间太短,结果掀开袄看人的时候元京墨脸“腾”地就红了,瞬间变成哑巴鹌鹑,睫毛扑扇扑扇的躲着不看人。
“别笑!”
秦孝伸手从后边提着袄让他伸胳膊:“没笑。”
“我都听见声儿了。”
秦孝又笑了声,元京墨袖子伸到一半去捂他嘴:“不许笑!不许!”
“嗯。”
“还笑——”
“没……”
“你眼睛明明就是在笑……”
“嗯嗯嗯……”
-
本来打算去李老头那儿吃午饭,可从里屋出来已经一点多,早就过了午饭点。
在床上的时候听见挂钟在外边一声一声敲着响,知道到了晌午,可感受着怀里人的呼吸起伏,身子就像千斤重似的动不成。
好不容易决定起来做饭,琢磨了会儿怎么才能在不扰着元京墨的情况下脱身,终于实行的时候呼吸都放缓了,可胳膊没抽出来几厘米元京墨就往他怀里蹭,嗓子眼里不乐意地哼哼。
到底没能起来。
说白了还是舍不得松。
好在中间吃了些烧烤不会太饿,秦孝拿出来一早买的鸡蛋糕让元京墨先垫肚子,把炉火弄旺,收拾做饭的空档还挑了几个大小合适的地瓜烤上。
秦孝做饭快,元京墨烤着炉子没在群里聊多久秦孝就端着菜进来了。
“哇,”元京墨脑袋跟着秦孝手里的汤碗转,颠颠搬着屁股下的小椅子挪到桌边,“好香好香!”
就是碗白菜炖排骨,让元京墨说得像什么稀罕东西一样。
秦孝朝门后抬抬下巴:“洗手吃饭。”
“哦哦哦。”元京墨答应着把手机搁到高八仙桌上,走到一半又转回去,在宿舍群里发了句[下了],不管蒋烈在群里对他回家就不见人的吐槽,打开设置关掉了流量。
家里不比学校,谢一鸣在宿舍安了宽带上网不需要用流量,元京墨在教室很少上网,一个月最低的流量套餐完全够用。现在离校才没几天,眼见着流量已经要见底了,得额外买流量包。用的流量都是钱,元京墨舍不得浪费。
转眼秦孝已经又进出一趟,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进来,朝还没洗手的元京墨看了一眼。
“马上马上。”元京墨自觉提速,好在秦孝现在水桶放在屋里,不用一趟趟往外跑着盛水倒水。
熬汤底的棒骨在锅里留着,汤碗里盛的都是肉多好咬的肋排,白菜对半切掏的菜心,一早新买的碱面馒头白胖宣软,吃起来骨香肉嫩还有一丝丝的甜。
脸大的馒头元京墨吃了一整个,还喝了半碗汤,最后坐在小椅子上拍拍肚,饱了。
“嗝……嗯?”轻轻一声嗝拐了个弯,元京墨朝门的方向嗅嗅鼻子,问秦孝:“我怎么又闻到炖排骨的味儿了?不过是炖的萝卜。”
秦孝正收拾桌子,听见他的话笑了下:“你这鼻子灵的。”
灶屋里确实正炖着萝卜,用余下的骨头汤炖的。
元京墨端着筐里没吃完的一个馒头跟在秦孝后边往菜橱里放,感叹:“白菜萝卜萝卜白菜……”
冬天菜少,家家户户吃的最多的就这两样。
秦孝接过筐:“你想吃什么?”
元京墨又摸摸肚子,诚恳道:“我等饿了再想吧。”
灶屋里的炖萝卜是打算等会儿带去给李老头的,头次熬开的汤更入味,秦孝索性没熄火,盛出白菜排骨之后接着把青皮萝卜剁滚刀块下锅趁热继续。
两根粗木柴烧了半截,秦孝从炉子里拿出来插进灰里灭掉,把保温桶搁在灶台边上一勺一勺往里舀。
保温桶还是元京墨家的,李老头刚摔着的时候元长江带到医院去给他们送饭,后来秦孝刷干净要还,元长江说家里还有新的,让他给李老头带饭用,就留下了。
敲碎成几块的腿骨像镇锅之宝一样在中间杵着,元京墨怎么看怎么碍事:“要不你先把大骨头捞出来搁一边儿呢?”
秦孝于是把立在墙根的锅盖反过来,把腿骨捞出来搁上面。
没了腿骨锅里一下空荡不少,除了萝卜就几块肉,但元京墨一看就知道是秦孝专门留的,李老头牙口啃不了排骨也吃不了精瘦的肉,锅里这种不带丁点骨头、肥瘦相间又软烂的,最适合李老头。
“到了先给李爷爷倒一小碗汤尝尝,保温桶直接放在那儿,等晚上的时候都不用热了。”
“嗯,”秦孝拧紧保温盖,“给他省点火。”
元京墨笑:“李爷爷心疼炭呗。”
从艰苦时候过来的老人都节俭得很,上了年纪也不会忘从前年月的日子,别说浪费,水电炭火都是能不用就不用。
俩人骑着自行车拎着保温桶,还用布袋子裹了热乎乎的烤地瓜。元京墨帽子耳护围巾厚手套全副武装,进屋根本没想着往下摘,和李老头打完招呼才反应过来——炉子里居然烧着炭火,屋子暖烘烘的,显然已经烧了挺长时间。
元京墨一圈一圈往下绕围巾,笑着往炉子跟前凑:“李爷爷,你专门等我来呀?”
李老头往前探着身子在火炉边敲敲烟枪,没烧尽的烟丝叩出来黑黢黢一小撮:“咋,老头子还不能自个儿烤火享享福了?”
元京墨直笑:“我又没说是炉子。”
李老头晃晃烟杆,笑说他:“就你灵光!”
秦孝把元京墨手里抱着的围巾手套接过去,顺便把他耳护摘了,一道搁在八仙桌旁边的大椅子上。
桌子满满当当堆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没地儿放。
元京墨拿了个马扎放在炉子这边坐下,李老头在中间,那边是趴着的老狗——元京墨和李老头说话的时候它抬了抬头,看看元京墨和秦孝又趴下了,只甩了甩尾巴,没挪地方。
虽然有老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但对元京墨来说,不叫绝对是好狗的最大美德。只要狗没到跟前,不叫就代表可怕程度减半。
何况老狗不一样。
它通人性,不爱叫,不会往身上扑,还和元京墨有过“友好互动”,现在是元京墨唯一不害怕的狗。
咳,相比较而言不那么害怕的狗。
虽然还是不敢挨近,但不止他一个人的情况下隔着炉子和平共处完全没问题,都已经不用非得躲在秦孝后边了。
不过还是会习惯性找秦孝。
元京墨边回着李老头问的“出去好不好玩”边扭头,看见秦孝找了个干净碗放在桌子上才想起来:“啊对,李爷爷,你尝尝秦孝炖的萝卜骨头汤。”
他站起来往桌边走,秦孝端着碗没让他碰:“去拿地瓜。”
元京墨眼睛一亮,差点忘了。
裹着的厚布袋子都暖和了,里边的地瓜还热乎,元京墨拿了一个把剩下的捂起来,捧过去让秦孝掰。
李老头吸溜吸溜喝着汤,伸手用火勾把老狗的饭盆勾过来,把碗里的汤分给它一点:“挺香,你也尝尝。”
老狗慢腾腾站起来,伸舌头舔了两下鼻子,看了看元京墨。
元京墨捏着刚掰下来的小块地瓜稍显僵硬地挥挥手,胳膊肘撞撞身边的秦孝:“它是想吃烤地瓜吗?”
老狗低下头喝饭盆里的骨头汤,它舔得有些费力,盆底和地面不时发出摩擦声。
“看来不想。”元京墨得出结论,塞进自己嘴里。
李老头又歪碗给老狗倒了点,拿火勾把它身上粘的麦秸碎拨掉:“地瓜哪有骨头汤好,是吧?”
元京墨吃得鼓起腮帮,不忘为烤地瓜举旗:“我就觉得烤地瓜好。”
李老头喝完汤,伸手先搁在炉子旁边用水泥板支的石台上,问元京墨:“都到大城市上大学了,还觉得烤地瓜好?”
“必须的,”元京墨毫不犹豫,“秦孝烤的地瓜天下第一好。”
猝不及防被吹了一通,秦孝要笑不笑地看他:“吃你的。”
李老头也笑,笑了会儿说:“才刚出去多少日子,等在城里待个十几二十年,不嫌脏手就不错喽。”
“干嘛要在城里待十几二十年,”元京墨吃完的地瓜皮被秦孝接过去扔在狗盆里,悬着手说,“我上完学就回来。”
李老头眉毛高高吊起:“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再回秀溪?”
元京墨眨眨眼睛,没想到李老头会这么大反应,连趴下的老狗都动动耳朵睁了下眼睛。
“趁年轻就该去大地方,家啥时候都能回,不差这好时候的几年,”李老头咳了声,“窝在秀溪这旮旯有什么出息。”
“多大的地方算大呀?”
元京墨手黏得慌,环视一圈看见铁桶上的脸盆,秦孝比他先站起来,说:“等会儿。”
于是元京墨坐着没动,继续和李老头说话:“咱们都觉得新城是大城市,我宿舍有两个同学却觉得新城哪哪都不行,在二线里都不拔尖。首都正经是大城市了,可何雨婷说在那儿没着没落的,回家来才觉得放松。反正我觉得大地方小地方的,待得高兴就成呗。”
李老头沉默一会儿,忽然长长叹了声:“是啊,高兴就成……”
说话间秦孝出去又进来,一手拿着脸盆一手提着刚才空了的水桶,盆变得锃亮,桶满着水。
元京墨连忙起来过去接盆又关上门,秦孝提了个暖瓶往盆里倒热水,手里不知道从哪拿了半块干巴肥皂:“自己兑凉水。”
“哦哦哦。”
李老头看着门上起雾看不见外面的玻璃好一会儿没出声,元京墨洗完手擦干搬着马扎往李老头身边挨,笑嘻嘻讨巧卖乖:“我在秀溪多好哇,上学才多久不见,想我了吧?要是一直在外边,不得想我想得吃不下睡不着么。”
“谁稀罕想你,”李老头作势躲开,“去去去,我这褂子一冬没换全是灰,上一边儿去。”
“那不行,上一边儿去谁给你号脉呀?”元京墨伸手拉过李老头的手,说:“小元大夫检查检查你好好养着没。”
李老头没再说话,按元京墨说的张嘴、伸舌头,由着元京墨给他把脉。
真掐指算,才三四个月没见,也没变模样性子,可再细想去年冬里跟在秦孝后头来找木头板子的情形,又分明不一样了。
小孩儿长大,是十几年,也是眨眼。
李老头兀自端详,瞧着瞧着忽地抬手一戳:“你脖子咋了?”
元京墨一愣。
李老头凑近打量,挺明显的两道红棱子:“痒不,这时候也没虫子,叫啥咬着了?”
秦孝手上失了准头,壶口对着暖瓶壳子浇,热水“哗啦”倒了一地。
元京墨听见声立刻扭头:“怎么了?”
“没事。”
秦孝稳住力道把大半壶水先放在一边,隔着距离才看见元京墨喉结位置的印子。
他其实没真用劲,哪舍得?是以根本没想着能留这么明显的印子。加上俩人总挨着,从秦孝的视角完全看不见。
“疼么?”
元京墨耳根蓦地起了热:“不疼,我都没感觉……”
秦孝喉结动了动:“嗯。”
“等会儿,”李老头伸手扯元京墨袄领子,“怎么这还有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