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几天大家都是在秦孝家住的,一块儿做饭吃饭,一块儿上山下水,疯起来没日没夜的。
有次元长江开着三轮过来送东西,想着小孩觉多怕早上去耽误睡懒觉,特意选了中午头,结果到的时候就秦孝一个人正在院子阴凉地里给自行车链子上油,另外几个睡得个顶个的熟,一看就不是午睡,是根本没醒。
“四仰八叉坦着肚,小猪似的。”元长江回去之后和林珍荣说。
他送了不少东西,肉菜水果油饼馒头,二十多斤的大西瓜都搬了仨,可还是惦记,担心一窝小孩吃不好。
林珍荣给他捶了两下背:“小孩儿不都爱过家家吗,难得没大人在跟前,指不定多高兴。再说,有秦孝在,他有数。”
“是,秦孝有数。一伙人撒欢,我看着烤架小桌锅碗瓢盆的摊了一院子,估计把他累不轻。”
其实秦孝没累着什么,本身他体力精力格外旺盛不说,这几天不管什么事都是几个人一块干的,除了他烤串好吃烧烤的时候他烤得更多之外,其它时候连刷碗都是各刷各的碗筷,锅盘盆勺一人一个,再有多的不是轮流就是抽签。
哪怕讨论该轮到谁或者抽签的时间,足够秦孝把所有东西收拾完。
一开始也这样想过,可元京墨不让他包揽,拽着胳膊笑嘻嘻和他说,这样多有意思。
尽管蒋烈炒的焦糊土豆丝有点苦,谢一鸣的水煮肉片很水煮,乔植手打滑让三只盘子一命呜呼,但根据元京墨的满意度调查结果显示,大家这次秀溪之旅可以打上一百分。
当然,如果元京墨真的把满意度调查落实到群众中去,一定能感受到蒋烈的怨念。
——少爷第一次在李老头家见识到真正的农村旱厕。
其实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据说他爸当年因为什么事必须在农村住一个月,实在接受不了,晚上打电话给他妈嗷嗷哭,第二天他的母亲大人就隔空给派去了一辆房车。
但蒋烈知道这事的时候对着他爸肆无忌惮一通嘲笑,到自己的时候要面子,誓要证明比爹强。
再者当时刚出了谢一鸣那档子事,他也没心情。
在元京墨家去厕所的时候做心理建设足足做了三分钟,没想到和他想的大相径庭,虽然没有反光的瓷砖和浅淡的香薰,但很干净,进门墙角的小便桶带盖子,再往里是一大块厚厚的水泥板,中间的圆孔也有个带把手的盖子遮着,甚至可以说很板正。
秦孝家的简单些,但大体和元京墨家的差不太多,就导致只在元京墨和秦孝家待过的蒋烈以为家家户户的厕所都是这样。
直到去了李老头家。
李老头家里保留着最初始的农村旱厕的面貌,露天没顶,地面上两块大石头,中间一个不满不铲的土坑,甚至沾染遗留物的铁锨和粪桶就在旁边摆着。
异味冲天、苍蝇成群,蒋烈努力不让自己联想刚才看见的蠕动的白色生命体是什么,进去一秒捂着鼻子跑出来扶墙干呕了好几分钟。
谢一鸣在旁边给叩背,等好点才问原因,蒋烈根本不愿意回顾,更不可能说。
“哎,”蒋烈看谢一鸣要去,连忙伸手把他拉住,“别去,憋会儿回秦孝家再去。”
“我不想去卫生间,就想看看。”
“有病啊,看厕所?”
谢一鸣停顿半秒,直接说:“看你怎么了。”
“你别管,我说不让去,你听不听?”
“听,”谢一鸣笑笑,“难得愿意理人,我肯定听。”
蒋烈松开他手甩在一边:“你也没多想理我。”
如果是别的,蒋烈说晚上出太阳谢一鸣都不会反驳,可这句谢一鸣实在没法认,冤枉死。
“怎么可能?从那天晚上到现在,我的心意说得清清楚楚。”
“别提那晚!”
“好,”谢一鸣从善如流,“那是因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想理你?”
蒋烈深呼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在申请转学?”
谢一鸣张张嘴,不等回答蒋烈就又说:“我都已经知道了!”
“嗯,”谢一鸣垂下眼,“如果你真的不想继续待在同所学校,我走更合适。”
“我什么时候不想——”蒋烈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确在第二天发现自己闯下大祸之后,下意识想缩头躲,问了管家怎么申请转学回国。
只是问问,哪想管家是个大嘴巴!
“我不转学,也没有不想和你继续待在同所学校,”蒋烈难得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的转学申请还能撤回吗?”
谢一鸣说:“能。”
蒋烈长舒一口气,隔了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抬头和谢一鸣对视:“我和你赔罪,或者你上回来,咱们扯平,以后还和以前一样,行吗?”
“呵,”谢一鸣忽然嗤笑了声,语气随之冷淡,“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从那晚蒋烈在party上误喝了酒,到神志不清拜托谢一鸣随便找个愿意和他一夜情的人来解决,再到第二天早上在不堪入目的床上发现高烧的谢一鸣,蒋烈整个人都像在做梦。
后来在冷水里泡到醒过神,只觉得谢一鸣想掐死他都应该,他任打任骂,拳脚都能挨。
可谢一鸣自始至终没动他一根手指,甚至一直在哄他、帮他,瞒过家里、朋友、学校的全是谢一鸣。
以至于现在谢一鸣只是语气冷了冷,蒋烈就浑身别扭从心里难受极了。
他就没长受委屈的细胞,心里一别扭脾气就噌噌往外冒:“那你想怎么样?你说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我他妈不是同性恋也得喜欢你?谈不成对象朋友也不能做是吧,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为了跟我搞基?”
“对,是,没错,”谢一鸣每应一声就往前逼着蒋烈倒退一步,“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蒋烈,你说的上回来扯平对我没吸引力,如果只是想上你,那天晚上我能把你干死。”
蒋烈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一鸣,一时居然连反击都忘了。
“我还可以告诉你,那晚让你一次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愿意在你不清醒的时候用强,更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气,一旦我做了,你这辈子不会再看我一眼。如果有以后,蒋烈,那不是我的位置,你做好准备。”
“谢一鸣你他妈想死是不是!”
“申请撤回有15天冷却期,你可以在15天之内让我滚,我立刻跨国转学,不让你再见到我心烦。我不逼你接受,也不需要你赔罪,但想还和以前一样,不可能。”
“你想滚快滚啊!有本事现在就滚蛋!滚出地球!”
他脾气上来不管嗓门,元京墨秦孝乔植一个两个三个从屋里出来,后边跟着动作稍慢的李老头和围在脚边喵喵叫的猫。
“妈呀,”元京墨看完蒋烈又看谢一鸣,“这是怎么啦?”
蒋烈扭头就走:“他犯病!”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他们两个具体因为什么别扭,但最近几天下来有目共睹地慢慢恢复正常相处模式了,哪想最后会又吵起来。
这次看着比开始更严重,蒋烈爆发了,谢一鸣都不理人了。
确切说,是不理蒋烈。
但人又一直在蒋烈边上,蒋烈爱吃的菜靠近放,鞋带散了会提醒,甚至蒋烈蹲下系鞋带谢一鸣都站在旁边挡太阳。
元京墨的八卦心史无前例地旺盛,恨不能生出一双透视眼,好好研究研究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可惜透视眼不可能有,连一块分析的人都没有。
秦孝估计比他少几根细神经,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也不感兴趣。乔植倒是雷达灵敏,可他这两天不在状态,经常性心不在焉,临走上车前还不知道怎么愣了半天神。
被蒋烈催了两次才上车,蒋烈和两名司机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像被训练有素的特工一样动作利落地开后备箱拿东西,一声不吭小跑进元京墨大门里放下折返,等元长江和林珍荣反应过来要拦,两个人已经回车里启动出发了。
“谢谢叔叔阿姨这几天招待,”蒋烈从车窗探出头挥挥手,“我们一点心意,以后有机会再来玩。”
林珍荣手里拎着想放回车上的补品,只得远远嘱咐一声:“路上慢点儿!”
“这几个孩子真是,”林珍荣把东西递给元长江,问元京墨,“你提前知道吗?”
元京墨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知道。”
即便有好几样元长江和林珍荣一时认不出是什么,可只看样子就价值不菲。让元京墨带去新城伤小孩感情,不回礼不像话,可真要回礼,农村哪有什么贵重东西?
“好了,拿进去吧,”元鹤儒说,“那几个孩子我都号过脉,乔植经常低头不活动颈椎,一鸣用眼太多,蒋烈经常出了汗吹风,年轻不注意以后得遭罪。回头我制些甜丸和敷贴让京墨带着,再给几个孩子家里长辈带些养护心脏的保健药剂就是了。”
林珍荣心里舒展,笑说:“哎,听爸的。等开学我炒一锅干煸辣肉丝分瓶装好带去,看几个孩子都挺爱吃……”
大人说着话进了院子,秦孝伸手在元京墨耳旁打了个响指:“在想什么?”
元京墨抱起胳膊煞有其事:“为开学带不完的行李担忧。”
“不用你拿。”
“刚才蒋烈收回头去,关车窗的是谢一鸣!”
他话题跳跃太快,秦孝似乎消化了会儿,问:“你能认出来?”
“能啊,只有谢一鸣手上戴戒指,还摞着戴了俩。”
“嗯。”
元京墨这会儿脑袋运转得格外跳脱,左一句右一句的,一会儿说也要和秦孝去买对戒指,一会儿让秦孝猜等开学到新城蒋烈和谢一鸣会不会和好,一会儿又神神秘秘地问秦孝意见,他要是实在憋不住应该直接问蒋烈还是谢一鸣。
其实也就过过嘴瘾,元京墨没打算真去钻研别人不想说的事儿,不管关系好不好。
可没想到,蒋烈的电话先找上了门。
大晚上,元京墨刚准备见周公手机就响了,叫得人脑袋发蒙。
“元京墨,我想问问你和秦孝的事。”
元京墨呵欠打了一半卡住,眼泪差点憋出来,脑袋更蒙。
“我还没问你呢!”
“先来后到,”蒋烈说,“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
元京墨没什么怕问的,想想交换着来也不吃亏,主要他真挺好奇。
“好吧,”元京墨同意,“你先问。”
“你和秦孝是谁追的谁啊?”
元京墨搓搓脸:“好像没有谁追谁来着。”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他是不是从行动上越界一步步瓦解你的意志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就是喜欢、惦记、在乎,然后发现对方也这样,就这样了。”
“要是对方不这样怎么办?”
“不这样,”元京墨想了想,“那应该会把心思藏好,保持距离。”
“就不能继续当正常朋友?”
“肯定不行啊,除非有个人愿意忍着一直不戳穿,反正我不愿意,多难受。”
蒋烈忽然陷入沉默,元京墨困劲儿又涌上来,想睡了。
“你们那什么的时候,你怎么样……”
元京墨打了个完整的呵欠:“什么啊?”
“咳,就是干那事的时候,下边的什么感觉,疼吗?”
元京墨醒了。
元京墨震惊。
元京墨大声。
“我哪知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