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没有说话,坐在车里一路上目光都是冷冷淡淡的,他看着外面那不断闪过的街景,脑子里头空白一片,颌骨紧紧地绷起来,暗暗地捏紧了拳头。
尽管盛杰早在心里看清了他父亲,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事情没发生之前,作为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他倒不是对作为父亲的盛江还有某些期待,只是单纯的对即将面对的局面隐隐不安。他还是太弱了,不安什么?应该紧张的是那些人。
付善泷一直注意着盛杰的表情,看到他好不容易挂上脸的笑容再度消散,付先生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车子很快开到了老街,眼看着快要开到林姥姥家门口,盛杰开口了:“停在外边吧,我走过去。”
老张踩了下油门缓缓地停下车子,静静地等着付善泷的指示。
“不知道他来有没有带那些记者,泷哥,你不要跟过来,我自己去吧。”盛杰面色平静地开口道。
付善泷知道他在这个当头也想保护着自己,便顺了他的意,“我让老张跟你去。”他确实不方便过去,如果对方真的有带媒体的话,难保不会有人拍了照片,虽然这个城市不大,奈何付家分支太多,势力也多,总有防备不到的时候。他还不想让那些别有心机的小辈们明里暗里打他的主意,尤其是现在他身边有了小杰。
老张应了一声,开了车门和盛杰一同下车,特意地走在了盛杰的身侧,一副随时要保护他的姿态。
走了七八分钟到了林姥姥家门口,盛杰果然看到了两个陌生面孔的人就在门外徘徊,一看他们那左顾右盼的样子,就是搞新闻的,只差没把话筒、摄像机给光明正大地暴露出来了。
盛杰目不斜视地往家里走,门口那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
“姥姥!”一进门盛杰就大声地喊林姥姥。他看到了里头坐着的其他人,目光没有在对方身上做任何停留,完全当那是不存在的。
听到动静的林姥姥从卧房里飞快地跑了出来,有点儿受惊地往盛杰身边挪,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杰娃……你回来啦!”
盛杰见她缩着肩膀畏畏缩缩的样子,神色变得更阴沉。”姥姥,你去找肖婶子!”他知道他家姥姥怕盛江,可能因为觉得自家女儿对不起盛江,再加上盛江本人这些年磨练得挺有‘官老爷’的样子吧,他不想让林姥姥这么大年纪了还受盛江得气。
“杰娃……”林姥姥虽然很怕那个前女婿,可也担心外孙,“你、你咋办?”
“我没事。你去吃饼吧,我刚刚看到肖婶子才做好一锅饼。”盛杰温和一笑,安慰着她家姥姥。
“哎!”林姥姥很快地扫了一眼端坐在堂屋不动的盛江,垫着脚快步走了出去,还向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张请求地望了一眼,老张笑着点头之后,她才稍微放心地去了隔壁肖婶子家。老张细心地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盛杰此时才把视线往盛江身上挪去。他看到那个人坐在他姥姥最爱的一张藤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大老爷’的模样,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这人该是有多么厚实的脸皮,在会在他姥姥家摆出这幅姿态来。盛杰大约能猜得出这人的心态,别人觉得是林芳对不起盛江,盛江自己也这么觉得,丝毫没有从自己身上找过审核的错误。
当年的事,林芳虽然勾搭在前,可盛江自己把持不住中了招也有他的责任哪!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玩意儿,还把别人当成罪魁祸首,这是男人一贯的心态。更可气的是,这家伙明明先和李琴搞在一起,是他背叛了家庭和妻儿,结果还是理直气壮地把罪责全推给了妻儿身上。不,还不仅如此,他还连带着记恨起了林姥姥。这才是他一向能在林姥姥面前摆架子的最大资本。
“放假不在家你去哪儿了?”盛江摆出一副‘关心’的姿态,可这话说得太生硬,听起来让人格外不舒服。
“你有什么事?”盛杰不打算和他废话。实在是看到这人在他姥姥家也这般嚣张的样子,太让他气闷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盛江觉得自己果然是和这个小子八字不合,每次说话不到两句就得发脾气,他也是好心问一声,一点礼貌都不懂。他在心里埋怨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相反的,他还特意压制了一下自己的脾气,准备为之后要说的话铺垫。
“你年纪不小了,明年就高三了,放假怎么能到处疯玩呢?”盛江又‘关心’了一句。
“有事说事。”盛杰极恶心他这般表现。本来就是拨着小算盘进他家门的,还好意思在这里装模作样。他不嫌恶心自己都快要吐出来了。
盛江再度阴了脸。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见盛杰还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开口道:“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去住段时间吧。”
盛杰没有回应他,只是在心里冷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对自己‘下命令’的。那免责协议和放弃监护权的文书可才没签多久呢。
“去啊!”盛江拔高了声音,瞪着盛杰。
“我从出了李家大门就没想过再回去。”盛杰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是请回吧。”
“你!”盛江像个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爆发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什么叫李家,那是你老子的家!是你白住了十几年的你老子的家!”
盛杰冷冷一笑,“是吗?房子写的谁的名字?”
盛江愣了一愣,随即像是被点燃了推射器的火箭一般一下子蹦得老高,巴掌高高扬起朝着盛杰的脑袋直接扇了过来。
盛杰动作敏捷地躲开他的巴掌,知道自己那句话是戳了盛江的痛处了。明面上那个家叫做盛家,可谁不知道那房子是李琴的嫁妆,写得人家李琴的名字,和盛江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叫李家叫什么?
盛江没能如愿地扇到盛杰的脸,气得更很了。以往他动手,盛杰都是乖乖站着让他打的,这才两个月,这小子就知道躲了,翻了天了!
“给我站住!你敢再跑!”盛江怒喝一声,指着盛杰道。
盛杰溜过去把关上的大门给拉开,不说话,扭着头挑衅地看着盛江。这外面还站着人呢,老张不算,还有两个记者呢,他不介意让外人好好看看盛江对拖油瓶儿子动手的一幕,就怕盛江自己认怂。
果然,在看到盛杰把大门打开后,盛江很快就收敛了脾气。外面那两个记者还是跟着他来的呢,他们已经说好了,让盛杰正式在媒体上露面,现在等在外面就是等盛江把盛杰接回家安抚好了,以方便他们采访呢。
盛江可不想在外人尤其是那些摇笔杆子的人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他看到外面那两名记者探头探脑往屋里张望,快走过去把门再度碰上。
此时盛杰又离他好几米远,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去。
盛江用力地吐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这次来是需要这小子配合的,可不能出差错,先把目前的局面安稳渡过,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盛江恢复了平静。”盛杰,是这样的。现在外面关于你的事太多闲言碎语了,你一直躲着不露面对你本身也是个困扰,如果让那些人损坏了你的名声,恐怕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我想来想去,你还是露面的好。还有这户籍一事,最好也先转回家里去,我再安排熟人给你做个专访,你把这些年你妈和你妹对你的好,好好讲讲吧。”
盛江说完,觉得自己这样安排真是很不错。现在那个女记者一直拿盛杰的户籍做文章,一口咬定他们家做了亏心事,只要把盛杰的户籍挪回去,让这小子亲口说说老婆的贤惠,一定能让那女记者再也闹腾不起来。
盛杰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听盛江说这些鬼话的。可他亲耳听到之后,还是难以克制地犯起了恶心。
“你觉得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盛杰幽幽地问道。
盛江眯起眼睛,神情不善,“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你挪了户,我还是你爹!”
“呵呵!”盛杰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他爹这么一句。
“你快点把东西收一收,车停在外面,记者我也带来了。”盛江不耐烦地说道。
盛杰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户口可是你签了协议,转过来的。你想毁约?”
“这只是权宜之计,过段时间再给你迁回来就是。”盛江压低了声音,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他还赶着找关系迁户口呢。
“所以……这是在利用我咯?”盛杰双眼直勾勾盯着盛江。
盛江皱了皱眉,“什么叫利用,你是我儿子。再说我也是为你好。”
“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盛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家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迁走,需要我帮你们说话的时候就要我迁回来,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