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陵对莫商贸然的离开似乎并不在意, 更没有将一丝目光投向莫商, 他只是站起身,语气泰然说:“就这样吧。”
说完,他也不急不缓地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干魔修。
魔修们对于莫商的做法震惊又意外,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可不会因为莫商帮助陆知陵的事对他感觉到半丝的认可和感谢。
“莫商怕不是疯了吧?!”有人吸气连连, 憋出一通惊叹万分的长叫, 像把肺腑中的空气一口气排出来尽了似的,“这是在搞笑呢吧?救一个魔修——?”
有人跟着应声:“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他不会不知道这是多好个杀死陆知陵的机会吧?”
相反的, 魔修们对莫商的做法嗤之以鼻,觉得他怕不是傻了。
“脑子不太清楚……”
他们窃窃私语着, 一个多好的机会,莫商就这么白白放弃了。魔道和正道可不一样,魔修们可不会在宗主登位后尽心力地拥趸他, 他们随时都想要反过去去吞吃、啃噬他们头顶上的人的血肉和骨。
他们就是随时侯着时机函待挑战族群里的狼王的凶狼, 只能用绝对的实力去镇压, 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养熟。
是正道还是魔道哪边动手他们不在乎。
有的魔修想着,莫商不会是在乎曾经的狗屁师门情谊才出手相帮的吧?联想到这个可能, 他们一个个的脸都扭曲了。
喂喂, 过去的情谊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趁这机会把敌对的消灭了, 去搞什么深情厚谊, 这是真傻吧?!他们斜眼睨着莫商离去的身影, 表情都挺难以形容。
在魔修们莫商的行为嗤笑、讽刺之时, 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这代表着什么。
莫商傻到帮魔道的人这个想法一旦在他们心中建立,本身就代表着一颗暗示的种子。
他可以无视正道和魔道之间的隔阂,当着两方人的面不假思索的救人,能是否代表着在莫商的心中,正道还是魔道并无分别?
再加之莫商先前刻意走到魔道高层这个位置,不难让魔修们生出这样的想法——
莫商能在正道,不也可以到他们魔道来吗?
莫商在先前会做到代理宗主的位置,那某种方面来说也代表着他的意愿……这绝不可能是因为他有什么忍辱负重的精神!
*
在魔修们对莫商微妙的有了丝认同情绪的当口,正道这方却无暇顾及他们。
他们是提出利用大范围阵法歼灭活死人以及执行的主导者。
魔道并不适合干这种事情,因为他们需要在这个世界的数个角落都布下大大小小相互关联的阵法,其中大部分位于陷入大动乱的凡俗界当中。
而显然,魔道这边素来的坏名声不足以让凡俗界的人们信服和配合。
谁知道魔道这边会不会打着阵法的借口劫掠杀人?
连魔道这边都不敢保证,毕竟有的混乱的小魔宗招收弟子是要先杀尽他满门的!
与之相反的正道因为一直按照惯例的开仙门挑选宗门子弟,在凡俗界中名声流传极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阵法的阵眼,已经由凌仙宗现任宗主白越利用老宗主遗留的卜灵器给占卜定下来——是在一处凡人的小村落。
巧就巧在……莫商的目光扫过部分土墙上残留的烧焦的痕迹,还有些许灰色的残渣堆积在一些地方。
这个小村落,正好就是在旧址上重建过后的雾落村,莫商和真正的陆知陵的故乡。
“仙长,小老儿知晓了,一定会尽力配合你们。就是不知……”佝偻着身躯的村长腆着脸,挂着讨好的笑脸,他看着年老,还有些狡诈的模样,一双老鼠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就是不知这会不会……伤害到我们村里的人啊?”
雾落村经过重建,先前的村人尽皆死去,他们转世轮回后陆知陵也只是将一部分曾经的村人带回了重建的雾落村安置。
它早已换了个掌事的人,被烧焦的房屋化成了灰烬被埋在新建造起的房屋下方,倒塌的村墙再一次地重建。
现在的雾落村已经变了个模样,陌生又熟悉,莫商感觉得到再次走上这片土地之后胸腔里涌现出的阵阵复杂的情感,那属于真正的莫商。
他在……想念着曾经。
“放心,”白越朝老村长应道,“我们一定会保证好你们的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老村长重复了两次,他身后站着不少过来围观,偷听的村里人,“大家伙都听到了吧!仙长们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村长眼中那点几乎捕捉不到的恶意被莫商看了个正着,但他也只跟着笑笑,颇友好的样子。
在阵法形成的这段时间里,莫商他们需要时刻不断地往内输入灵力,让阵法们之前建立起千丝万缕的关系,方才能囊括这广袤的一片土地。
外围阵法由数宗派遣出来的精干代为操持,但凌仙宗也没有这么轻易地彻底放下心来,而是让内宗弟子、长老也分出可信的人选负责监控其它宗门的一举一动。
凌仙宗在这方面做得可算是滴水不漏,可就莫商看来,这“天罗地网”可是有不小的缺漏。
莫商等人也就需要看管这最核心的一处阵眼,不离开就足够。
*
兹事体大,闭关的去了的黎落琼作为凌仙宗客卿,也不得不出关赴身前往。
刚入门不久的凌仙宗弟子接到了这个人物,战战兢兢地站在了黎落琼闭关的静室跟前。石门无风而开,倾斜出刺骨的寒凉,冷气刺得年轻的修士嘴唇发乌,覆在身上的灵力在这寒气之下就像是薄脆的冰花。
然后,这哆嗦着的年轻修士一瞪眼,双目与这冰室里潜伏的某种生物径直对上了眼。
长得像是蝙蝠,只通体透白,和岩壁上结出的冰霜几乎融为一体的一只只血兽木然地倒立凝视着年轻的修士。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它们通体白色,仔细看去倒有点冰雪的圣洁感觉,但它们那对血红的兽类的小眼睛,却正是它们被称作“血兽”的缘由——
血兽喜好食人,性情残暴,它们的双眼是做好的储存容器,用于储存被它们尖利的口器撕扯、碾碎的“猎物”身体里最精华的一滴血液。
而这一只血兽,就比年轻的修士还要高出一个境界。
且他面前的,是一眼望去数也数不清的血兽,它们那一只只无机制的眼睛散发着猩红的血光。
“啊啊啊!”年轻修士头皮都要发炸,是谁……是谁将这么大批的血兽带进了凌仙宗?!
血兽最让人可怖的一个习性就是……撞上了猎物,它们从来都是不死不休!就连蚊子这么小和脆弱的家伙,它们也绝不会放过——
宛若蝗虫般让人发麻!
这一刹那,年轻修士完全忘了什么任务,他早就在心里反复无数遍的措辞倒是让他硬生生憋出来几个字:“黎……客、卿。”
他坑坑巴巴喊出这名字的下一秒,就听见一声淡淡的嗯字。
这声音几乎让年轻修士以为是幻听,他狼狈得就要同手同脚奔出去,眼前却倏忽闪烁过一道雪光?
不,是剑光——
只穿着单薄的白色内裳,神色淡漠,又似乎夹杂了丝困惑的黎落琼出现在了弥漫的寒气当中。
那么多的血兽,在他的剑光下连成了一片血线,它们的头颅中央都精准无比地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小洞,少许的污血黏在洞口上,像长了霉的红色宝石。
“在。”黎落琼说。
年轻修士被震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在他恐惧乃至于怨恨这些将要夺走他性命的时候,这位却眼也不眨,就将这个威胁抹杀掉。
他心里涌现出更多的不安……我打扰了黎客卿的闭关,真的不会也被他一剑给杀了吗?
年轻修士所见的那束剑光,俨然就是死神的号角,让他恍惚生出点错觉,黎落琼要斩的不只是那些个血兽,他还要杀他!
“我……不……”
年轻修士吐字颤抖,黎落琼却也不知为何像是洞悉了他的来意:“宗主唤我出关?我已知晓。”
“还愣着做什么?不走?”在年轻修士怔忡间,这他眼中白衣的杀神反倒像早已预知前因后果般,一点儿没生出一丝愤怒来……
分明?分明他身上灵气激荡啊?
这么……好说话的吗?黎客卿?年轻修士呆呆想着,觉得心口压着的石块终于被扯落了下去。
他余光瞥见了黎落琼眼尾一抹沉郁之色,因为看得太快,所以当成了幻觉。
以年轻修士的修为他听不见黎落琼的低喃,便不清楚前因后果。黎落琼会这么轻易地直接出关前往阵眼,是因为他在修行上遇到了阻碍——
他似是自语道:“还差一点,还差什么呢?”
黎落琼觉得他的修行上还缺少了一块很关键的东西,他自语着、疑惑着,同时也在与他的“半身”分享着自己的困惑。
他的“半身”却控制住了他的身体,代黎落琼回答了那个年轻的修士,且主动邀约地说:“去阵眼吧,我在那里等你。”
“不是想要和我一战吗?兴许你突破的契机就在那里。”洛执风如是说,眸子深黑沉邃。
*
不久后,黎落琼如约而至。
他的突然到来让白越心下大定,可当黎落琼提出要和莫商就近一战的时候,年轻的宗主就算秃头,也没办法拒绝和掰回一个坚持的剑修的想法——
肖玄轻恰巧也在驻守雾落村的修士堆里,当他发现黎落琼要和莫商一战的时候,他瞳孔收缩,不禁想……
黎大佬不是要和陆知陵约战吗?怎么会突然和莫商打起来?他们剑修不是很专一很执着的吗?!
他前所未有迫近真相——
可下一秒,肖玄轻的思路就拐到海沟里去了。
难不成是因为黎大佬觉得莫商比陆知陵厉害……?他嫌弃陆知陵了??可陆知陵和莫商打成的不是平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