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下了场小雨,又快又急,轻轻打在车顶,连“滴滴答答”的声音都很轻。
这个秋天好像总在下雨,城市被湿润的气流笼罩着,等待在冬天落雪或是结冰。
C市已经多年不下雪了,或许也下过,只是积不起来,很快又化掉。
可杜君棠总觉得自己见过纷纷扬扬的大雪,那些雪积在小商店的房檐上,慢慢冻住,成了细细的冰柱。他记得雪压在枝头上的样子,枝头的叶甚至还没落光,叶脉像血管,扫掉叶面上的雪,会泛晶莹的绿光。
他记得那么清楚,连细节都能在脑海中具象化,可他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这一切是在哪里发生的了,或许是梦里。
杜君棠在别墅门口就下了车,他往花园里走。这时雨已经停了,他鞋底沾了新鲜的泥,无意踩断地上的树枝,发出“嘎吱”声。
江帆跟在杜君棠后面,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江帆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在脑海中琢磨了很久想说的话,才用恰到好处的音量开口:“暗恋……暗恋的意思,就是私下里暗自仰慕您的意思。”他心里骂了句操,骂自己,觉得自己越抹越黑,“欸,也不是,就是、就是那个欣赏,欣赏,您明白吧?”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江帆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第一万次想把自己就地挖坑埋了。
杜君棠一路往前走,步子不紧不慢。雨后的天阴沉沉的,江帆盯着杜君棠的后脑勺,不知道他说的话杜君棠听见了多少。他想让杜君棠听见,又想让杜君棠一句也听不见。
短短一条路走得扎脚,江帆忍不住,又想说话。
杜君棠未卜先知似的,把修长漂亮的右手轻轻一抬,示意江帆闭嘴。
安静了。
杜君棠难得地亲自动手开锁,先一步进门。
成天跟他这位下属待一起,他迟早得犯点什么病。这挺大一人,一天到晚的,嘴里净乱跑火车。
杜君棠在门口换了鞋,去二楼书房取他的框架眼镜,今天他忘了把它带在身上。
因为度数一直不高,所以他并不会总记得随身携带框架眼镜。
戴眼镜这习惯大概由来已久,因为在那次出事之后,他竟然还奇异地在屋里发现了几副属于自己的平光眼镜。
他倒并不太清楚自己有这么个爱好。
杜君棠在书房里逗留了一会儿,从书架上挑了两本书。
他一手抱着书,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手机里调出最新的业内资讯,边看边朝外走。
他在护栏边停了会儿,恰看到江帆正蹲在鞋柜边,手里拿的好像是他进门时脱掉的那双鞋。
杜君棠顿时有些警醒,掌心有被绒毛搔过的触感,那感觉很特别。饶是如此,他开口时还是那样不轻不重的力道:“江帆,干嘛呢。”
空荡荡的屋里,这话霍地落下来,吓得江帆一个激灵。
不过这回他可没有做贼心虚,他坦坦荡荡道:“准备帮您刷鞋。”
杜君棠倚着栏杆,看江帆迎上来的无比诚恳的眼神,信了大半。
“鞋先放卫生间吧。”大概他也想起来自己回家时弄脏了鞋帮,回应态度尚算温和。
停顿片刻后,杜君棠抿了抿唇,才又添了一句:“以后发情的时候直说,别背着我偷偷……”
罕见的,杜君棠说话打磕绊了,并且没一点准备续上后半句的意思。
背着他偷偷干嘛呢?
江帆脸腾地红了。他想起自己当时像变态一样偷偷嗅杜君棠贴身穿过的上衣被抓包,羞耻得想立刻去世。
自己能偷偷干嘛呢?杜君棠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啊?!
操!不准再想了!
他现在就想冲进杜君棠脑子里拉闸。
现在,立刻。
江帆还蹲在原地,撒手把鞋扔了,两只手捧着脸,像只鹌鹑似的把头埋起来,耳朵红得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