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李大福,从前是在清沧河上跑船的,秋秀才生前需坐船往返县城和清溪村时总坐我的……”
李老汉跪在公堂上娓娓道出秋秀才和余娘子落水那日发生的事。
“这秋大一家真做得出来,吃的喝的用的全找秋秀才拿钱,出个门还摆阔专坐好船,人秋秀才和余娘子自己都舍不得呢。”
围观的百姓听完李老汉的话在一旁交头接耳,谁家遇上这种水蛭一般的亲戚都得晦气死。
“可不,刚才小秋秀才不还说这两人那是还偷了他家财物供秋大郎在县城挥霍么,这是要不着就直接拿啊,早都分家了,这两口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李大福,本官问你,你方才所言与秋大二人盗窃秋秀才家中财物有何关系?”赵知县朝李老汉问道。
“老爷,草民不知秋大二人盗窃一事,”李大福跪在地上朝赵知县磕了个响头,凄声道,“草民是要举证秋大和张春花两人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
“嚯!”
围观的众人一听李老汉说出“谋害”两字顿时纷纷大惊,就连衙役手中的杀威棒也遏制不住众人的议论声。
“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果然是被害的,否则好端端的怎会在风平浪静的清沧河上溺水。”
“谁说不是,当初打捞秋秀才和余娘子遗体时我还去帮过忙,当时就瞧着秋秀才脖子上有指痕想报官,可那秋大非说秋秀才和余娘子是意外落水,要早些让他二人入土为安。”
“竟有这事?”
赵知县一拍惊堂木,朝秋大和张春花二人厉声问道:“秋大、张春花,李大福举证你二人谋害秋秀才和余娘子一事可属实?”
张春花方才听完李老汉的证词便魂不守舍浑身冒冷汗,此时被一声惊堂木响吓得趴在地上全身发抖,丝毫不敢抬头看赵知县一眼。
“知、知县老爷冤枉啊!草民确实拿了二弟家的银钱来,但那是二弟本就该赡养老母的,草民绝不敢做伤人性命之事,何况还是谋害草民的二弟!”原本瑟缩地跪在地上的秋大突然猛地抬起头,满脸鼻涕眼泪地痛哭道,“弟媳那日是意外落水,我二弟为了救她才跳下船,我为了救他俩也跟着跳下去了。天地良心,我是去救人的,只是我二弟命苦福薄就这么去了!”
秋大越说越理直气壮,最后说完便一声声哀嚎,似乎真是个心疼弟弟的好大哥。
赵知县的审视的视线从瑟缩的张春花身上移到声泪俱下的秋大身上,最后由落到秋羲身上。
“秋小秀才可有话要说?”
秋羲立刻拱手对赵知县道:“先父水性极佳,若不是再与秋大先后如水后发生事端,绝无可能与先母双双溺亡。那日先父发现秋大二人欺辱先母后便于这二人吵过一回,这二人定是那时就预谋好要在去县城的船上动手。”
本来秋羲只是这么说只是想诈一下秋大,没想到秋大一诈就上钩。
秋大激动道:“你血口喷人!我、我怎么会害二弟,你这是污蔑!我只是跟二弟吵了一架而已,早和好了!”说完他又捅了捅张春花的胳膊,朝张春花递眼色。
张春花这时也反应过来,盗窃财物最多还只是罚些银钱或者蹲大牢,真要把当初那事抖出来可就是掉脑袋的事。
她顿时顾不上和秋大之间的矛盾,趴在地上磕头道:“县老爷明察,二弟和弟媳真是意外溺亡的!”
赵知县将这二人的神色和动作收入眼底,又朝李老汉问道:“李大福,你指控秋大二人谋害李秀才夫妇可有物证?”
“草民、草民……”李大福讷讷地张了张嘴,眉头间的褶皱变得更深,最后只说道,“草民绝不敢胡言,秋秀才夫妻就是被秋大二人所害,千真万确啊,望县老爷为秋秀才夫妇主持公道!”
秋大和张春花满脸怨毒地瞪着了李大福一眼,齐齐朝赵知县喊冤。
“哎呀,李老汉怎么会没有证据,要是有证据可不就能定秋大二人的罪。”
围观的百姓的听满心纠结,恨不能当场变出证据拿下秋大和张春花。
躲在人群里的秋大郎此时已经手心冒虚汗,秋秀才夫妻二人落水前一段时间他娘确实给过他一笔银子,莫非他爹娘真的……杀人了。
“大郎啊,你爹从小就胆小,怎么可能会杀你二叔,”秋老太死死拉着秋大郎的手,“你快跟县老爷说你爹是冤枉的,让他放了你爹。”
秋大郎被秋老太一喊瞬间清醒过来,他咽了口唾沫,双眼一刻不停地盯着公堂上的众人:“他若真杀了人是走不出县衙的,若没杀人知县也不会冤枉他。”秋大郎说着平复好心情,对秋老太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在这儿只会给爹添麻烦。”
他正要强硬带秋老太离开,转身就撞上一堵人墙。
“俺娘说了,不能让你走。”牛大壮双手抄在胸前,两眼死死地瞪着秋大郎,一身干农活练出来的腱子肉差点将衣服撑开。
“粗鄙农夫!”秋大郎心知自己跑不掉了,恶狠狠地朝一边啐了一口。
“李大福,你当真没有证据,”赵知县忽然拿起惊堂木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厉声问道,“还是说有证据却被你隐瞒了,你可知作伪证诬告他人故杀罪按律当反坐?”
李大福听后双肩颤抖,连连在地上磕头道:“县老爷明察,草民绝没有诬陷秋大二人,秋秀才夫妇当真是被他二人所害!”
赵知县怒目而视:“那还不将你隐瞒之事如实招来!”
李大福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眼中的挣扎和懊悔几乎凝成实质,枯瘦又满是皱纹的双手撑在地上紧紧握成拳,就在围观的众人都以为他当真没有证据时,他愧疚地朝秋羲望了一眼,这才缓缓开口。
“草民却有证据,”李大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枝桃花,一看便是女人家的东西,“此物便是证据。”李大福说着便将手帕交给衙役,由衙役转呈到赵知县面前。
赵知县打开手帕一看,只见里面包着一支看似十分朴素的玉簪,只是这玉簪用料极好,触手生凉细腻光滑,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物件。
张春花一见到那支玉簪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仿佛喘不过气的死鱼般愣在当场。
公堂外的人群里,没人注意到一名彪形大汉远远瞧见那支玉簪后便悄悄离开,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当初秋羲去府城卖《战三国》木牌时在街上半路跟踪他的大汉么。
秋羲一瞥张春花的脸色便知道此物定是极大的证据,可瞧那玉料也不像张春花能置办的,难道是余娘子的,只是原主不曾见过?
“李大福,此物有何渊源?”赵知县仔细查看玉簪后,朝李老汉问道。
“回县老爷,此物是张春花为了封口给草民的,”李老汉叹息一声,回忆道,“那日秋秀才夫妇出事后,我回到家中越想越秋大二人的举动觉得奇怪,将此事说与我闺女小桃听,她听了便说这秋大二人指不定就是想杀害秋秀才夫妻好吞并他家家产。
“小桃当时与清溪村几个女娃娃交好,经常一起做女工挣点贴用,所以听说过秋秀才一家和秋大一家关系不睦,还经常被秋大一家打秋风,也知道秋大夫妇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却惯会去秋秀才家拿钱。所以我当时便信了小桃的话,第二日就去找秋大和张春花对峙。
“这两人起先不承认,后面我将他二人在船上的可疑举动一一点破,张春花便提出用这支玉簪和三两银子做封口费,让我不再对外提起他二人谋害秋秀才夫妇一事。”
李老汉说着便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抽了个大嘴巴,声音响得连外面的百姓都能听清。
“草民有罪,不该贪图财物让秋秀才和余娘子含冤而死。那日正巧小桃和他丈夫订婚,家里实在凑不出嫁妆,草民鬼迷心窍便答应了秋大和张春花。”
“你胡说!”秋大听完李老汉的供词已经是满头大汗,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充血地瞪着李老汉,似乎要咬下他一块肉,“明明是。明明是你见财起意,对,就是你见财起意,你想打我二弟钱财的注意,才故意把弟妹晃进河里!”
张春花听了秋大的话也立刻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说那支簪子我给的,你这是想诬陷我二人!’
就在这时,牛家婶子在公堂外高声道:“县老爷,草民清溪村孙兰香,曾与余娘子交好,有事向老爷禀报!”
秋羲侧身回首,见牛家婶子死死盯着那支玉簪,几乎已经肯定那支簪子便是余娘子的东西。
“你且进堂交代。”赵知县示意衙役放人进来。
牛家婶子一步步走近,怒视着秋大和张春花,道:“草民与余娘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清溪村村口,那时秋秀才落榜后迟迟未归,秋家老太以为秋秀才已经高中,那几日便常和秋大夫妇二人在村里走动要村里众人早日准备贺礼祝贺举人老爷。
“谁知多耽误了几日后,秋秀才便从府城回来了,不仅带回他落榜的消息,还带了个姑娘回来说要与她成亲,这姑娘便是余娘子。
“当时秋老太一家是和秋秀才二人在村口遇上的,村口那儿人多,几乎半个村的人立刻就知道秋秀才落榜的事,秋老太气极,当即拒绝秋秀才要和余娘子成亲的事。可张春花一眼便瞧见余娘子穿着不凡,像有钱人家的小姐,不知她如何撺掇的秋老太,反正秋老太当场又改口同意了这门婚事,张春花便以此为借口要走了余娘子头上的与簪子。”
牛家婶子说着便指了指赵知县桌案上那支玉簪:“她要走的正好便是这支,当时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除了草民应当还有人记得这支玉簪才对。”
她的话音刚落,公堂外就有两名一起来看升堂的婶子开口道:“俺也记得,那支簪子就是张春花从余娘子头上直接抢走的,俺们村里的女人都从没人戴过玉簪,那么贵重的首饰俺一眼就记住了,那簪子当初戴在余娘子头上可漂亮。”
秋大和张春花二人听得冷汗蹭蹭手脚冰凉,秋大郎躲在人群里差点咬碎一口大板牙,秋老太更是要冲过去替秋大喊冤,当场就被随时注意着她的秋大郎捂住嘴按下。
“别乱来,想蹲大牢可别连累我!”
秋老太挣开秋大郎的手:“总不能让你爹给那婊子赔命,她死便死了,你爹可还要给我养老送终啊!”
公堂上传来一声惊堂木响,赵知县朝秋大二人厉声问道:“人证物证具在,你二人还有何话要说?”
……
结案退堂后,赵子升一路步行送秋羲回县学。
“秋大虽判了秋后问斩,张春花仗一百流放三千里,可惜秋大郎只算胁从销赃,罚些银钱就能免灾。”赵子升摇头叹了口气,“果真是人心险恶,为了钱财连至亲都能痛下狠手。”
张春花将余娘子推下水后,秋大趁着秋秀才下水救人也跟着下水,将秋秀才按在水里致使秋秀才和余娘子双双毙命,用心之歹毒,让人胆寒。
“这二人伏法已可告慰爹娘在天之灵,”秋羲朝赵子升拱手施礼道,“这次多亏赵兄相助,否则爹娘还不知几时才能讨回公道。”
秋羲回到县学时还有些恍惚,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
“月白可算回来了。”
秋羲刚一推开房门,便见柳郁一袭青衫在他窗前长身玉立,飘飘然如同仙君下凡。
“含章,你怎么来了?”秋羲惊喜道。
柳郁笑道:“陛下点月白入国子监,郁特来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