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间, 林夕仿佛抓住了破题的关键。
他第一时间跟了上去,朝着纪桑撂了一句,“纪桑帮我打个掩护, 问就是我去上厕所了。”
说着,林夕当即追了上去。
青年走得很快, 他回到工位上收拾起自己的物品,他的物件极其的简单,一个水杯,一个笔记本,一个机械键盘, 这便是他所有的家当, 他把东西往电脑包里一揣, 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坐在他身侧的大白猪一脸的欲言又止, 一双双窥探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游走着。
他的面色如常, 毫无波澜,仿佛他做出的这个决定, 根本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失望的累积达到了顶点, 压力的闸门在顷刻间爆炸开。
见他提包欲走,坐在他身侧的大白猪忍不住开了口, “阿然, 这样值得吗?说实话,从条件上面来看, BUG这边对我们的待遇确实是不错的,至少我们还牢牢捏着自己的版权, 至少我们还能够靠作品安身立命,你上一部不就是很不错吗?至少有了自己的超话, 只要你在发育一段时间,你何愁成不了驻站作者,届时你不怕没有跟他们谈条件的资本,现在走了,你前面十年的积累统统都白费了。这不可惜吗?”
陆然缄默的低下头,把破旧的双肩包背了起来,“我为梦想而来,亦为梦想而走。更何况,他们所谓的优势,只不过是在跟市场比烂而已。”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熟悉的办公室。
居民楼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地方,仿佛十年的光阴在此刻画下了句点。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没有留恋,没有迟疑。
“等等!”林夕大声喊道。
然而,陆然仿佛闻所未闻,他的脚步从未停止。
见这个情况,林夕赶忙跑到陆然的前面,当场把人截了下来,“等等!”
陆然眉头微拧,困惑的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有事吗?”
林夕:“……”
这话一出,直接把林夕干哑炮了。
要知道,他俩可是第一次见面呀。
林夕咬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你有空,我想请你喝一杯咖啡。”
“没空。”陆然言简意赅道。
林夕:“……”
你小子真是一点婉转都不会啊!
林夕磨着后槽牙,找补道:“我请你喝咖啡,主要是想要了解一下你的看法,我想要开一家新的文学公司,所以我特意来BUG文学城进修学习,想要借鉴他们的模式,我看你们刚刚吵得很厉害,我希望了解你的看法,从中规避他们出现的问题。”
陆然的面色出现了几分动容,这一次他没有一口否决林夕的提议,“去哪里喝?我不喜欢出现人多的地方。”
见他同意了,林夕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当即打开了手机进行了搜索,“前面有一个咖啡厅,他们楼上有提供雅座,我们可以去那边聊一聊。”
“好。”
咖啡厅。
林夕把菜单推到他的面前,“你想要喝什么咖啡?”
陆然敛着眼眸,“给我一杯冰美式即可。”
“行。”
林夕喊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冰美式,一杯拿铁。
“你要问什么?”陆然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视着他,反问道。
林夕搓了搓手心,“我就是觉得你很特别,你好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身上没有别人那种唯唯诺诺的服从性,我对你很好奇。”
对你身上的光,更加的好奇。
别人都是黑漆漆的,偏偏你亮得惊人。
“服从性?”陆然咀嚼着他的话,眼底带着几分傲慢的轻蔑,“服从什么?我们做得是创造性的工作,服从就是根据别人的想法去做事,创意本就是不受任何框架拘束的,所以我为什么要服从他们?连我们之间签订的合同都是合作合同,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上司,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我指手画脚?”
林夕顿了顿,明确的指出了问题,“但是,他们掌握着资源的分配,如果你一直站在人们看不到的位置,你就不会得到相应的经济收益。工作从来都不是风花雪月,讲得是实打实的利益,难道你不渴望通过自己的创造得到相应的收益,既能够实实在在的满足你的需求,又能够把作品推广出去,这才切实的双赢。”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陆然。
钱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大家都是切切实实活着的人,这衣食住行哪里能够离得开钱呢?
林夕直视着他的黑眸,强调道:“这个世界并不在乎你的自尊,只在乎你做出来的成绩,最后再去强调你的感受。”
老板根本不会在乎你在这个过程里遭了多少的罪,受了多少的难,他们从来都是看结果,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讲究的都是这个道理。
“哐。”
服务生拿着托盘把他们点的咖啡走了过去,摆放在桌上。
陆然沉默的抿了一口冰美式,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荡漾开来,他缓缓的抬起眼眸,反问道:“你认为文字的意义是什么?”
林夕:“……”
你这是给我出考题呢!
“古时文字的意义便是记录,没有纸张便把文字刻在石头上,那个时候的文字还不是文字,仅是象形文字,但是它真实的记录了过去的一切,哪怕经过桑海桑田,负责记录的石头依然完好的保留到了至今。”
“你想要成为记录者?”林夕问。
陆然摇了摇头,“你以为女频作品的受众是男生还是女生?”
林夕:“……”
你都说了女频,这作品的受众当然是女生!
顶着林夕那嫌弃的眼神,陆然低低的笑着,眼底带着嘲弄,“是呀,女频的受众是女生。但是,BUG文学城的发力重点在于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平凡的女生得到了霸总的注意,从而得到丑小鸭飞上枝头当凤凰,这样灰姑娘主题的故事永远不缺观众,人设高度贴脸,地位阶层的迅速提高,仿佛在告诉所有姑娘,你只要谈上一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你便可以改变命运。”
“但是,这可能吗?”陆然缓缓的抬起了头,那锋利的眼眸注视着他。
林夕定了定神,毫不犹豫道:“哪怕不可能,满足她们的幻想,给予她们慰藉,同样是一种方式,这条路没有对错。”
“这个世界病了。”陆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你看看从电视剧到小说,这些主流媒体上面充斥着什么观念,这些女性几乎没有自己的事业,只有不停不停不停的跟男人痴缠着,越是主流媒体,越是掌握着社会的话语权,越容易把观念思想影响到普通人,那么这一类的故事到底要表达什么?他们在强调女性唯一的出路便是成为一个美丽的新娘,他们不停的美化这个故事,不停的强调其中的美好。”
“自古以来都是男性负责打猎,女性负责采集,这些话都是谁说的?按照这个逻辑,上古部落女性仅会采集而已?你再去看看学校里面对男生与对女生的教育,男生索要礼物便是坦率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女性索要礼物便是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贪得无厌。这些所谓的性别标签是谁在贴上去的?”
陆然眼底写满了审视,“如果是刚入行的我,我可以写出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是,现在的我写不出这样的故事,因为这个世界是病态的,他们在强调女性的弱者地位,强调女性的依附属性,他们渴望把女性塑造成他们渴望的模样,不停的用情爱故事把爱情包装得神圣,从头到尾它都是那么拙劣,张口就来的我爱你,用得着付出什么成本吗?为那一句我爱你拼尽全力的你是多么的愚蠢与廉价,这仅是一句话,不仅能对你说,也能够对别人说。你以为的真爱表白,殊不知这句话仅是一个群发,只有你这条傻鱼相信了。”
林夕:“……”
你小子的想法堪称逆天!
见他说得来劲,林夕第一时间戴上了真实之眼,跟刚刚的远观不同,在这近处一瞧,他赫然发现,这小子的本身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陆然源源不断的燃烧着,在黑暗里,他就像一个明确的坐标点。
林夕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微光不停的朝着他的方向聚拢,这下林夕总算是看清了地上的咒文,这大地上面描绘着无数个鲜红的咒印,那咒印化为了一道道锁链,以包夹之势把火光锁在牢笼里,使得火光每前进一步都格外的艰辛。
在夹角处,林夕看到了一把锁头。
有了火光的照耀,林夕不再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他甚至看到了好几处熊熊火光,这是他之前从未看到的,这说明火光之间存在了互相吸引,只要捏着陆然这团火,他迟早会遇到其他的火团。
林夕耿耿于怀的看着那把锁头,他当即站了起来,装作不小心崴脚一般扑了上去,他一把抓住那碍事的锁头,哪想到他的手指刚触碰到锁头,那不停被燃烧的锁头便把热度传到了他的掌心上。
好烫!
这火辣辣的疼痛,吓得林夕直接把锁头扔了出去。
锁头静静的待在原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林先生,你没事吧?”
陆然低头关切的看向林夕,顺势给他搭了把手,把他拉了起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林猫猫:“……”
那锁头着实烫手,根本没有办法掰开,恐怕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林夕干笑着,跟陆然打着马虎眼,“我没事,咱们说到哪了?你继续!”
陆然低头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呢喃道:“我认为对你好是最廉价的事,因为它轻易能够做到,给你买杯奶茶便是对你好了,给你带件披风就是对你好了,带你去看电影就是对你好,最简单的嘘寒问暖就让你心动,你得是多么寂寞呀。”
“文字最简单的属性就是传播,我明白,我写的故事会被传播出去,所以我谨慎对待我的故事,我无法编织梦幻的爱情故事,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无法心安理得的赚取这一笔金币。全世界都在告诉她们嫁人成家是最好的,安心的相夫教子是最好的,我只想要告诉她们做自己是最好的,与其为了抓住一个平庸人的心,不如拿这个时间提升自己的专业性,进行自我成长,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崭露头角。”
“当你露出獠牙时,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温文尔雅。与其相信别人的永不变心,不如相信自己永远有能力得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