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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豪华精美的病房里, 楚家老爷子半坐起身。
楚云攸坐在床头,给太爷爷喂粥,他的动作耐心而仔细, 其实内心正在走神,想,也不知道外面的新闻报纸有没有跟进豪门楚家的新消息。
爸爸代他向学校方面请了假,说既然太爷爷瞧得起他,那他暂时就别去上学了, 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太爷爷。
其实,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太爷爷活不久了。
就算是上一次没有死掉, 也一定不可能撑得过下一次。
祭祖那次都很蹊跷就是了。
太爷爷吃了半碗粥就不想吃了, 楚云攸给他擦擦嘴。
楚云攸坐得近,他能闻得到太爷爷身上有股老人臭,他的皮肤干枯黑柴,还遍布老人斑, 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层黑气。
尤其是最近两年, 太爷爷老得特别快。
到了晚上, 太爷爷睡得很不安稳,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总会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嘟囔就是一晚上, 听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灵魂在备受折磨。
楚云攸正在收拾碗筷。
太爷爷伸过手来, 指腹搭在他的手背上, 一直抚摸到小臂, 感受着少年光滑的肌肤, 叹息说:“真年轻啊……”
楚云攸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不敢动作, 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太爷爷问:“被关在这里陪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是不是很无聊?”
楚云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不想撒谎,拐着弯说:“我觉得我不太专业。而且,我想回去上学了。”
太爷爷往后躺靠,侧过头,看向窗外。
他说:“攸攸,你希望我死吗?”
楚云攸脱口而出说:“不希望。”
太爷爷却自嘲地笑了两声:“呵呵,我不应该问的,问了也是白问,你们肯定会说‘不希望’。”
戒心可真重啊,楚云攸想。
太爷爷说:“你自己干自己的去吧。”
楚云攸就在一边的桌子拿出考卷来写。
与其跟太爷爷聊一些他不太听得懂的天,还不如写考卷。
好无聊。
为了不让他跟外界联系,爸爸把他的手机给没收了。
也不知道乔望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在担心他吧。还有妈妈、莫叔叔、玥玥阿姨,肯定都有想他。
在学校的时候,楚云攸是不怎么爱写作业的。
但他现在实在是太无聊太无聊了,他都庆幸自己过来的时候往书包里塞了两套卷子,不然现在都没事好做,可就是这两套卷子,他也已经快要写完了,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把单词本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背了。
好想乔望啊。
唉。
他被休学了,乔望怎么办呢?乔望甚至要死要活非要跟他读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他休学了,乔望会不会跟着休学啊?要真那么做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可楚云攸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乔望干得出来的,有时候乔望就是那么疯,不顾一切。
要是乔望能带他离开这里就好了。
楚云攸不知道是不是祈祷地如此想到。
……
想什么来什么。
傍晚,有人来到楚家的门外,表示自己是楚云攸的朋友,专门过来找楚云攸。
当时楚云攸正陪在太爷爷身边给他念新闻听,接到这通电话以后,楚云攸忍不住高兴地问:“是乔望!”
太爷爷想了想,记起来了:“就是你阿姨家的那个孩子,我记得他。他对你倒是挺好的,还敢孤身一人专程来找你。”
楚云攸:“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太爷爷,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朋友啊……”太爷爷沉吟了一会儿,颔首说,“行,你去见他吧。”
楚云攸像是逃出笼子的小鸟一样,飞也似地或是快走或是小跑地去见乔望,别提有多快活了。
乔望在客厅等他,楚云攸下楼时第一眼见到的乔望背对着自己。
乔望穿了他们学校的校服,是一套以黑白蓝三色为底设计的西装款校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套在乔望的身上衬托得他身姿笔直挺拔。
楚云攸呼唤:“乔望!”
客厅放了一展巨大的屏风,泼彩水墨绘制的千里江山图,乔望正站在这前方,听见楚云攸的呼唤转过头来,眼角眉梢的愁云惨雾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尽数消散了。
乔望愣了半秒,拔腿朝他奔来,一把抱住了他:“攸攸。”
楚云攸几乎是撞进了乔望的怀中,被抱得要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原本很激动的心情都被乔望更激动的心情给淹没了,倒觉得赧然起来。
虽然好朋友之间拥抱一下没什么,但是因为他们俩真的有一腿,所以他做贼心虚,生怕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会被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浅。
乔望没有做更过的事情,只是抱了他一下,然后紧皱眉头、一脸担忧地把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番,确认他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毛病才放心下来。
楚云攸问:“你怎么过来找我了啊?”
他拉着乔望:“走,我带你去回我的房间慢慢说。你要不要见我太爷爷,你相见的话,我去问问太爷爷要不要见你。”
乔望没有去握楚云攸的手,反而礼貌地拉开一小段距离:“你爸都来给你办休学了,我能不来找你吗?不然你让我就待在学校里,无能为力地等着那些小报记者传出来的不可靠消息过活吗?”
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后一个没有,于是楚云攸重新问了一遍。
乔望:“不用,我只是来找你的。攸攸,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楚云攸看看左右。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到浴室里,确认这里没有监控,楚云攸才好跟乔望说:“我看啊,一时半会儿我都回不去了。最坏的情况,可能要分完家产我才能回去了。”
乔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阴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楚云攸自己想得比较开,还拍拍乔望的肩膀,劝他说:“你别太着急,你先去上大学吧,反正我只是晚一些,又不是不去了。”
楚云攸看见乔望陷入了一段很长的沉默之中,他顿时眼皮直跳,有种想要阻止乔望说下去的冲动。
果然,乔望张口就来:“那我也休学,来这里陪你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楚云攸心想:就跟我想的一样吧!乔望跟个神经病似的离不开我!甚至想要跟着我一起休学!
楚云攸骂他:“你疯了啊!你非要跟我一块儿上学已经很离谱了,还要休学,你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前途当一回事啊。乔望,你以前不是说你自己是个利己主义者吗?但我一次都没有这样感觉过,我感觉你就围着我转。”
乔望回答:“两者又不是相互排斥的,我还是个利己主义者,只要离开你我就会浑身难受,我是为了我自己好,才一定要在你身边的。”
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硬呢。
楚云攸都懒得对他翻白眼了。
楚云攸正要说话,敲门声响了起来。
外面响起他爸爸的声音,在叫他的大名:“楚云攸。”
楚云攸便从卫生间出去了,乔望跟在他的身边。
打开门。
楚珩先是看向乔望,称不上有善意地打招呼说:“他们说乔望来了,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是真的来了啊。乔望你来作什么?”
他问:“该不会是想要带楚云攸走吧?”
楚云攸心惊胆战。
他害怕乔望会在爸爸的面前说出什么冲动不理智的话来。
但是没有。
幸好没有。
乔望很冷静,与在他面前时截然不同,很能稳得住情绪,先是认认真真地跟楚珩打了招呼:“叔叔好,很久不见了。”
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楚珩抛来的问题。
倒让楚珩觉得有点脸面挂不住,他竟然在一个小辈的面前这样得沉不住气。
乔望说:“我是来见楚云攸的,您突然给他办了休学,而我连他本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并不知道他本人的意愿如何,当然非常担心。您又不准阿姨来看楚云攸,那我只好自己过来了。老爷子人好,答应了让我可以捡来探望楚云攸。”
乔望把老爷子搬出来,楚珩不好太直接地把乔望赶走。
他讪讪地笑了笑,说:“毕竟家事才是最重要的,跟家事比,读书也可以先放一放。反正楚云攸本来上学就早,还跳过级,耽搁一年也还是比同年级的人要年纪小,并不妨碍。反而是你,你抛下学业不管就跑过来,学校那边怎么办?”
乔望简明扼要地说:“请假了。”
这时,楚云攸站出来,挡在了乔望的面前,对爸爸说:“爸,我跟乔望好久没见面了,我让我们单独说说话行吗?”
楚珩催促说:“有什么话要说那么久的?你抓紧点,你太爷爷那边最近离不得你,你说完了赶快回去。”
把爸爸送走,关上门,楚云攸转身,对乔望摊手,说:“你看到了吧?我现在怎么回得去,好多眼睛盯着我呢。”
他压低声音:“我爸急着想用我来邀宠……但其实没用,我觉得我太爷爷心里有他自己的盘算。”
乔望想了想,说:“那看来,只要你太爷爷不发话,你就无法脱身了。”
楚云攸点头,他感觉乔望在盘算什么主意,可是他想不到乔望能有什么办法。
楚云攸挠挠头:“既来之则安之嘛,反正也没有生命危险,而且照顾太爷爷的时候也有专业的护工帮忙的,基本不怎么用得到我。应该过一段时间等他想通了就会放我回家了吧。”
乔望紧拧的眉心慢慢地舒展开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回过神来,打定主意了似的,对他说:“不用担心,攸攸,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
楚云攸抓破头也想不到乔望能有什么办法,他暗搓搓地认为,乔望只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加可靠一些。
可是,又在心底的某一处,楚云攸莫名地觉得乔望说不定真的会有办法。
因为乔望等闲不会做出承诺,一定作出承诺了,就绝对会做到。
而且,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事情,乔望都没有食言过。
当天晚上,在没有楚云攸的引荐下,乔望去找了一趟楚家的管家,随后被带去与楚老爷子单独见了一面。
第二天,太爷爷跟楚云攸说他可以回去继续上学了。
……
楚云攸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问了乔望好几次:“你到底跟我太爷爷说了什么啊??”
乔望依然知无不言,很耐心地回答他:“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我劝他多宽心罢了,他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很硬朗,再活个十年不成问题。”
楚云攸不相信,怀疑乔望在骗人。
乔望还真没有骗人。
只是他确实使用了一些语言技巧。
他的确劝楚老爷子多宽心来着,这人越老就越相信玄学,他不过是稍微装神弄鬼了一下。
对楚老爷子来说就是宁信其有勿信其无的。
再者,假如不信的话,实在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乔望能够说出一些他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国家层面的政策方向细节。
乔望用几个消息换走了楚云攸的自由。
别看楚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他人老了,心还没有老,最近心力交瘁其实并不是因为下头的孩子们斗成了一窝蛐蛐儿,他早就习惯了,而是为了事业发愁。
听见乔望所说的,像是给他的心脏注射了一剂强心剂,让他霎时间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上个十年。
当然,他不可能尽信一个外姓的小辈,总觉得乔望的背后说不定有谁的指使。
他思来想去,想了太多太多,反而把自己给饶了进去,觉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其实楚云攸也不是很可信,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
是以,第二天一早就通知楚云攸可以回去上学了。
……
那天乔望到底跟太爷爷具体说了什么,太爷爷又是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态度,这个问题楚云攸想了一年,直到上大学以后他也没有想到。
爸爸本来要干涉他上大学的,后来也没有下文,一切都随了他的心意,顺利得不可思议。
至于楚家那边呢,老爷子从鬼门关回来以后,身子骨反而硬朗了起来,不光没有隐退,反而复出,风风火火地开辟起新事业来。
乔望跟楚云攸上了同一所大学,楚云攸选了文学系,而乔望选了计算机。
两人没有住学校的宿舍,容诗佳直接给他们在校外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他们俩,从家门口到学校才步行八分钟的距离。
*
又一年秋。
楚云攸嫌弃秋衣和厚毛衣穿上去太臃肿,偷偷没穿,只穿了薄毛衣、冲锋衣和牛仔裤就出门上课去了。
半路就被乔望发现了:“又不穿秋衣秋裤。”
楚云攸不怕冻地说:“要穿你自己穿,我不穿,太丑了,老头子才那么穿呢。我不会生病的,我看过天气预报的,这个气温穿成这样已经足够保暖了。”
乔望折回去给他拿了一条羊绒毛巾要他围上。
今天早上楚云攸的课是第一节,乔望是第二、三节。
楚云攸跟乔望说过了,他上完自己的课以后就去体育场玩,不想干等着,让乔望下了课直接来找自己就是了。
楚云攸还来得及回去一趟,换了运动服,再带上自己的装备,去体育场随便找人打球。
当他到体育场以后,正好遇见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帅哥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网球。
楚云攸答应了。
两人水平差不太多,都不怎么样。
但楚云攸本来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没两局就跟对方交上了朋友。
打得真开心的时候,乔望放学过来了。
楚云攸一转头就看到乔望臭着脸站在边上,他现在算是摸出规律来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又又又吃醋了。
乔望这人是个超级醋王。
他跟女生走得近乔望要醋,他跟男生走得近乔望也要醋。
不过醋归醋,乔望并不会要求他怎样怎样,只是自己生闷气,又或是要求陪同一起去而已。
楚云攸抹了把汗,走到球网前,和对方说:“今天就打到这里吧,谢谢你了,我玩得很尽兴。”
他指了下乔望的方向,说:“我朋友来找我了。”
他把网球拍装进包里,背上。
混血帅哥还追上来,无事杵在一旁的乔望,硬着头皮问:“和你打球很快乐。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玩吗?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楚云攸看了乔望一眼,真加了乔望不得醋死?
乔望捏着鼻子说:“随你。”
楚云攸心想,说不定真的只是找个打球搭子,便加上了好友。
跟乔望吃午餐时,收到了对方询问他是否单身的信息,楚云攸拿给乔望看,遗憾地说:“可恶啊,我还以为是终于遇见一个有眼光的人欣赏我的球技了,居然又是一个想要泡我的。”
乔望对楚云攸的招蜂引蝶不予评价,他总不能把楚云攸关起来,不让楚云攸跟外界接触吧?
只要楚云攸有外界有联系,就难以避免会有人喜欢上楚云攸。
拦是拦不住的。
楚云攸以自己有恋人了为理由拒绝了对方。
对方问:【是今天来接你的男人吗?你们俩的关系看上去就不简单。】
楚云攸没跟他客气:【你这样就冒昧了,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讨论这样私密的问题吧。】
回绝完了,楚云攸才纳闷地问乔望:“你说,咱俩在谈恋爱这事看上去很明显吗?为什么这个陌生人也看出来了。”
乔望答:“因为他是我们的同类吧。”
楚云攸精力十足,拉着乔望离开食堂就往家里去,说:“下午没有课,新出了个游戏,我们赶紧回去打游戏吧。”
玩了几个小时。
乔望叫停游戏时间。
乔望有一个固定的爱好,每天都要准时准点观看国际新闻。
趁着乔望看新闻的这段时间,楚云攸洗澡去了。
他洗完澡出来,电视上正好播放到说最近新型流感又开始泛滥,希望大家多预防多注意,避免被传染上疾病。
乔望抬头就看到他头发没完全吹干出来了,说:“你听听,流感又来了,最近不要到处玩了,别又像高中那次一样感染上病毒,发烧好几天。”
说罢,乔望还神经兮兮地拿了抗病毒颗粒来冲泡了一杯热水给他喝。
就怕他有生病的可能。
结果第二天一早。
楚云攸睡过头起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是被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的阳光被刺眼刺醒的,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半个多小时了。
奇怪了。
为什么乔望没有来把他叫醒啊?
楚云攸去找乔望一看,发现,哦豁,他没事,乔望发烧了。
乔望还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发现浑身发热、作疼,实在无法否认自己生病了的事实。
楚云攸拿了体温计来给他量体温:39°4。
判定:“真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楚云攸摩拳擦掌的,甚至还有点不地道的高兴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乔望照顾他,能让他照顾乔望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很少能够体验到被乔望依赖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楚云攸当然要好好把握,作威作福。
但乔望不准他照顾,对他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病毒,在我好之前你都不要接近我,医药箱里有酒精,你给自己房间和客厅都消毒一下吧。”
楚云攸不肯答应他:“我可是你的男朋友,你生病了,正是应当让我来照顾你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啊。”
乔望见拗不过楚云攸就让他记得戴上口罩和手套。
然而,两天后,乔望好了,楚云攸还是病倒了。
所幸他倒在乔望痊愈之后,让他们俩能够互相照顾。
为此,乔望相当愧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楚云攸的身边,对他悉心照料。
……
楚云攸又做了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哭。
在不停不停不停地哭,哭得很伤心。
好像还在高中……?
是上次梦里的那所高中。
他梦见自己平躺在床上,难过得哭了一晚上,哭到天亮,擦擦眼泪,还得顶着红肿的眼睛继续去上学。
一到班上,他就见到了乔望。
他们明明是同桌,但乔望故意把自己的桌子往边上挪开了五厘米,使得两人的桌子之间仿佛有一条无法越过的天堑。
他闷闷不乐地坐下。
陌生的前桌同学转过身来,打量他的模样,说:“你昨晚上又哭了啊,楚云攸,你都哭了两个月多了,你在学校里都出名了……”
楚云攸不以为然地说:“我本来就挺出名的吧。”
乔望对楚云攸公事公办地说:“交作业,就差你了。”
楚云攸把作业本递给他。
乔望抱着一大摞的作业本走了。
这是他们唯一的说的话。
看到这里,楚云攸忍不住想:【咦,他跟乔望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正想着,就听见前桌的同学继续说:“你看看,就算你喜欢男生,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乔望干嘛?”
他又听见自己说:“那我就喜欢乔望嘛。”
楚云攸对梦里的自己惊住了。
他是一点都不带掩饰的啊!
而且他还已经为乔望哭了两个多月?
什么意思?怎么听上去好像是指乔望拒绝了他,让他受到了挫败,然后哭了两个月。
这也太离谱了吧。
乔望怎么可能拒绝他呢?要甩也是他甩了乔望,怎么会是乔望甩了他。
他怎么敢这样说出来的?这样张扬的话,迟早会传到妈妈们的耳朵里的啊,那他和乔望都完蛋了吧!
不解归不解,但是梦境依然在继续。
放学后。
楚云攸还和跟屁虫一样跟着乔望,等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了。
走了一段路,边上没有别人了,乔望突然不耐烦起来,转过身来,揪住他的衣领,一路把他推到了墙上按住,没好气地跟他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楚云攸,到底想怎么样?”
楚云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找机会,想要再跟你表白。”
乔望阴沉沉的:“我都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你别再跟我这样闹着玩了!”
楚云攸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也认真起来:“我不是在跟你闹着玩,我是真的喜欢你。”
乔望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是吗?你确定吗?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个屁的喜欢。”
楚云攸:“……”
他哭了起来。
乔望冷静下来,跟他道歉:“对不起,别哭了,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不要再做这样孩子气不理智的事情,我也不想对你说重话的。”
楚云攸低下头,落泪不语,他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水泥地上。但是昨天刚下过雨,地面浸满了雨水,还是潮湿的,他的眼泪砸在上面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楚云攸哭哭啼啼地说:“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妈妈死了,外公走了,爸爸又不管我,我只有你了,乔望。”
乔望忍耐着什么似的说:“楚云攸,你醒一醒,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你这个年纪出去工作到不算是打童工了,不要再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好吗?你只是因为可靠的大人都没了,所以对我产生了一些类似吊桥效应的幻觉罢了。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楚云攸摇摇头:“我不知道。”
乔望放开他,冷酷无情地对他说:“你别依靠我,我自己自身难保,你还是自己立起来吧。迟早有独立的这一天的。”
*
班主任把楚云攸找去谈话。
他对楚云攸简直太头疼了,谈恋爱就算了,还非要找一个男的谈,找男的谈恋爱就算了,这个男的还是跟楚云攸有亲属关系的人。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都到了高三,他也不好说的太过分。
以安抚为主,目的就是不要出人命。
再说了,他也很奇怪,他问楚云攸:“你喜欢乔望什么呢?乔望跟个臭石头似的,楚云攸啊,你喜欢谁不好,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乔望呢?”
楚云攸自己也茫然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梦里。
楚云攸还参加了高考。
乔望说着让他不要依靠,但是在高考前一天和当天晚上还是沉默地检查了所有他需要准备的东西。
还警告他说:“你好好考试,我能做的都做了,楚云攸,我对你仁至义尽,到时候就算你考不好,也不能赖到我的身上,知道吗?”
楚云攸已经不哭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赖到你身上的。”
考完以后,他们也是各自找别的同学读答案,各对各的。
他知道乔望的目标学校,选择填了另一所完全不相干的学校。
毕业会那天。
两人心照不宣地去赴会。
坐在不同的桌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同学喝醉了,抱着楚云攸发酒疯,大嚷大叫说:“攸攸,我喜欢你,我可喜欢你了,你别喜欢乔望了,你喜欢我吧。”
楚云攸哈哈大笑:“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啦。但我也不喜欢我,我是说,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像喜欢同学一样喜欢你不行吗?”
同学直往他身上扑,紧抱住不放:“你喜欢喜欢我嘛呜呜呜呜……”
一直在闷头喝酒的乔望忽然猛灌一杯酒,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方,走上前来,拎着这人的后衣领三下五除二地把人给拽开了。
同学还挣扎,说:“乔望,楚云攸又没有跟你谈恋爱,你有什么资格管楚云攸,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乔望说:“我是他的哥哥,我怎么没资格?”
楚云攸不给面子地说:“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在一起长大而已,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摆你的长兄架子了吧?”
乔望:“……”
两人差点吵起来。
楚云攸只说了一句,止住火气,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乔望夺过他的酒瓶:“我都没成年,不要喝酒。”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我!”楚云攸气得给他了一拳,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等他真的揍了以后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想要揍乔望很久了。
乔望没有想到会被打,愣愣地站在原地挨打,毫无反抗。
楚云攸没道歉,也没说别的,深吸一口气,转头离开了宴会。
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楚云攸刚离开,乔望就想要跟上去。
楚云攸回头瞪了他一眼:“比跟过来!”
楚云攸走出了酒店,他沿着马路边走走停停,绕进了一条阴暗的巷子里,他蹲下来,拼命地呕吐,把自己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吐了不知道多久,楚云攸想要站起来,但是起身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一头栽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的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扶住了他。
楚云攸转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问他说:“那个……你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楚云攸摇摇头,他看着地上自己吐的东西,沮丧地说:“怎么办?我把地上弄脏了。会被扫地的叔叔阿姨添麻烦的。”
男人笑了起来:“哈哈,这么懂礼貌啊。”
楚云攸醉醺醺地推开他:“我要去附近的超市买扫把和簸箕,把地上扫干净。”
男人不放心他,说:“我带你去吧。”
楚云攸一个没站稳,跌到对方的怀里,腹中翻江倒海,瞬间就呕吐了出来。
男人:“……”
后面的事情楚云攸也记得一清二楚。
男人真的陪他去买了清洁用具,大半夜的,陪着他把地给弄干净了。
他说不想回家,但是又因为未成年,所以不能在酒店开房间。
男人就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个房间让他睡觉,开完房就走了。
楚云攸想给他钱,摸摸身上,没带钱包。
但是男人没跟他要钱,笑说:“你一个小孩子也没多少钱,我就不问你要钱了。”
楚云攸坚持说:“那不行,我还你钱的。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改天我就把钱还给你。”
男人给他留了一张名片,好笑地说:“那好吧。我叫姚宵。不过我要上班的,可不一定有空陪你哦。”
——
这次的梦更长了。
楚云攸梦到自己遇见了这个叫作姚宵就结束了。
他很奇怪。
你说他梦见乔望也就算了。
为什么他的梦里怎么还会出现那么多他压根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这个姚宵是谁啊?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是等到他病好了以后,再做梦,楚云攸就没有再做到过这个梦了。
直到大三开学后。
一次同学举办的派对上,楚云攸和乔望一起去凑热闹。
楚云攸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乔望去帮他拿。
楚云攸落单,拿了个盘子,自己拿小蛋糕吃。
有一个大盘子里的黑森林蛋糕只剩下最后一块了。
楚云攸正要去拿,却跟对方撞到一起。
楚云攸抬起头,看到对方的脸,晃了下神,不知怎的,便说出了口:“姚宵?”
对方很惊讶:“你认识我吗?”
话音未落。
楚云攸若有所感,朝另个方向看去,乔望已经回来了,手上拿着他的手机,正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他认识姚宵。
他当然认识,这位就是楚云攸第一任正式交往的男友,带着楚云攸出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