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养尊处优的双手绞着手绢，她像是克制着什么，再次对涂山亭道：“过来，亭亭，别惹妈妈生气好吗？”

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涂山亭的腰，管家的手还没从上面收回来。

这幅画面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她，美妇人的声音变得尖锐，“亭亭你离他远点！

“我的儿子就算喜欢男人也只能是秦家家主的夫人！”

小狐狸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管家身上靠去。

裴怀礼垂眸看着几乎躲进他怀里的人，挑了挑眉，这毫无眼色的小狐狸精又开始了。

美妇人尖利的声音盖过了哀乐，另一边正围着棺木哭丧的秦家人纷纷抬头，他们的眼睛哭得红肿，但眼神却看不到悲切，直直盯着涂山亭的模样像是一群锁定猎物的贪婪鬣狗。

美妇人也被他们的眼神吓到了，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她用手绢佯装擦泪，然后将涂山亭拉到了自己身边挡住。

秦家人发现看不到人后又低下头继续哭丧。

美妇人的手紧紧地抓着涂山亭的手臂，但语气却是温柔的，“妈妈不是想凶你，你乖乖的好不好？”

“秦家主那么爱你，他肯定给你留了遗产，等拿到遗嘱后，妈妈就不管你了。”

小狐狸被美妇人几次三番的变脸惊到了，但他还记得刚刚主系统说的话，不敢激怒她，小声道:“我乖乖听话。”

美妇人像是满意了，她又变成了温柔疼爱儿子的妈妈，用指尖亲昵地蹭了蹭小狐狸的脸蛋。

涂山亭想躲，但又忍住了，他还不知道系统说的“攻击性”是什么样的，“二周目的NPC好恐怖。”

0146，【二周目的NPC各项数值被放大了十倍，他们很容易冲动行事。】

“那还会有三周目吗？”

【如果没有通关的话，会的。】0146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三周目NPC的各项数值会暴增百倍，副本难度将不再适合新人。】

【你必须在守灵的最后一天通关。】

二周目后，玩家和NPC开始好分辨起来，秦家人和美妇人惦记着秦衔玉的遗产“表现”得格外卖力，诵经超度的僧人则拿出了非常专业的架势，对比之下，牧师心不在焉的祈祷就变得不伦不类。

灵堂内的气氛诡异又莫名透着紧迫感，涂山亭被美妇人监督着可怜巴巴地哭红了眼睛。

也不是所有玩家都和小狐狸一样倒霉，涂山亭低头用手指抹泪时，余光总能扫到站在旁边看戏的管家。

管家的身份和遗产牵连不上什么关系，灵堂内根本没有NPC会关注他。而同样不被NPC关注的还有一个群体——秦衔玉的生前好友们。

小狐狸趁着美妇人不注意偷偷抬眸观察时在那边也发现了一个玩家。

-

二周目只是提升了NPC的数值，但固定时间点会发生的事却没有什么改变，比如说突然砸到棺木上的篮球又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的篮球砸得很准，它完全避开了涂山亭从另一个角度狠狠地砸在了尸体的头上。

原本规规整整的白菊落了满地，秦衔玉的尸体被撞歪了，头偏离了棺木有一半悬空吊着。

不巧的是尸体偏离的方向就是涂山亭这边，小狐狸一低头正好对上尸体的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了尸体塌陷的眼皮微微鼓起，像是在转动眼球。

小狐狸的胆子在涉及到鬼怪邪灵时就出奇地小，这幅画面让他立时想到了这具尸体从棺木爬起来牵着气球步伐迟缓地来找他的场景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天看到的是秦衔玉的魂体故意吓他的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扭头又往裴怀礼身后躲。

美妇人和秦家人正因为突然出现的篮球而震怒，暂时没有人关注他。

“胆子这么小，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裴怀礼倒是没阻止小狐狸躲在他身后，只是含笑看着门口，语气玩味，“一周目的韩厉脾气爆得像恶犬，数值被提升了十倍现在还不得是条疯狗。”

还是个一眼就盯上了父亲遗孀的疯狗。

小狐狸其实也有点怕，因为韩厉有时候看他的眼神总像是想吃了他一样。

他有点想薛清潭。

但按照一周目的流程来走的话，薛清潭绑定的角色要在晚上才会出现。

裴怀礼没等到小狐狸的回应，转身看了一眼。

棺木附近的位置是属于秦家人或是小狐狸这种身份特殊才能站的，他身为管家位置是有些靠后的，所以裴怀礼也是才看到小狐狸的正脸。

包括他被人咬红咬肿的唇。

涂山亭正在出神，一只手突然捏上了他的下巴，刚刚还云淡风轻以一副局外人的姿态看戏的裴怀礼，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眼神沉沉地看着小狐狸的唇瓣。

“谁咬的？”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怒火。

涂山亭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脸，只觉得这人好怪，悄悄地松开了抓着他衣摆的手。完全不知道他这番举动反而让裴怀礼眼神更冷。

果然花心的小美人只适合锁在床上，他捏在小狐狸下巴上的手向下轻轻地握住他的脖颈。

手下的皮肤触感细腻光滑，他细细摩挲了一会儿，在小狐狸感到不适前将手松开。

门口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到墙上的闷响，涂山亭听到动静转头。事态的发展和一周目时简直一模一样，被激怒的秦家人怒气冲冲地出去，然后被韩厉狼狈地堵回了灵堂。

韩厉踹开几个不长眼挡路的人，大步踏进灵堂，他人高腿长，肌肉结实，看他不顺眼的秦家人眼睛都红得要滴血了，但因为畏惧还是没有人敢真的冲上去，只围着他大骂不孝。

灵堂里的哀乐还响着，乱七八糟得惹人心烦，韩厉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耐烦地推开碍事的人，视线四扫，很快就锁定在了涂山亭的身上。

他那个胆小娇气的小妈果然吓得眼睛都湿了。

韩厉脸色微缓，抬脚向小狐狸走去。

“看见我躲什么？”韩厉一把将涂山亭拉到身前，凶狠地瞪了管家一眼，大手在小狐狸细白的脖颈上胡乱地蹭了几下，像是要覆盖掉什么。

和撒尿占地盘的狗一样。

裴怀礼微勾着唇，眼神含着淡淡的讥讽。

韩厉手劲很大，没蹭几下小狐狸嫩白的皮肉就红了一片，像是受了什么虐待似的，他手一顿，盯着那片皮肤喉结滚动了几下。

“二周目的NPC会保留之前的记忆吗？”涂山亭觉得韩厉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从美妇人还有其他NPC来看他们是没有记忆的。

0146：【按理说是不会有的。】

小狐狸现在已经可以很快悟出0146的未尽之语，他哼哼两声，“又bug了。”

0146：【。】

不光是小狐狸发现了韩厉存有记忆，裴怀礼观察了一会儿后也发现了。

他心里有些讶异，忍不住多打量了这个NPC几眼。

秦家人对韩厉这个性格恶劣眼长在头顶的外姓人排斥得厉害，咒骂声从他闯进灵堂后就没有停过，美妇人原本为了不引火上身早早躲去了另一边，但见韩厉找上了涂山亭，她立刻就炸了。

“放开亭亭！”美妇人尖着嗓子冲了过来，涂着暗红指甲油的十指差点划到小狐狸的脸。

韩厉黑着脸将涂山亭护在身后，他没有对美妇人动手，只是抓着对方的手臂将人甩开，烦躁道：“这庄园真他妈邪门。”

在裴怀礼身后躲着和在韩厉身后躲着对小狐狸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熟练地拉住韩厉的衣服，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听到他的话试探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一睁眼就回到守灵第一天了。”韩厉瞥了一眼旁边的棺木，啧了一声，冷笑道：“这祸害死了也不消停。”

他好像真的不是玩家，但也不像是正常的NPC，小狐狸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第三天去哪里了？”

他当时都把庄园翻遍了都没找到韩厉。

韩厉皱了下眉，“我回学校了。”

小狐狸懵懵地点了点头。

NPC有越来越疯的趋势，甚至有一些扑上来的人被韩厉踹倒后和恶鬼一样抓着他的脚撕咬。

涂山亭看得头皮发麻，韩厉也忍不住黑着脸骂了一句，将人踹开拉着小狐狸的手腕转身向楼上跑。

他本来是想往外面跑的，但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这里的人越来越不对劲，韩厉担心再待下去小狐狸会被误伤。

韩厉将涂山亭送到二楼，发疯的NPC在身后穷追不舍，他向后看了一眼脚步突地一停，松开涂山亭的手腕，沉声道：“你去找个房间躲一躲，把门锁好。”

小狐狸听话地点了点头，正要去找，又被韩厉拽着手臂拉了回来。

“等等。”韩厉拧着眉头，将小狐狸拉到身前，手指抬高他的下巴，眼神沉郁，“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涂山亭：“……”

怎么都来问他的嘴，不就是被咬破了么？

-

小狐狸找到房间进去躲着的时候，嘴唇火辣辣地疼，不是又被咬了而是被揉的。

韩厉想咬他，但是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了，男人好像很生气，用手指揉搓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他。

涂山亭走到墙角蹲下，想抿一下唇都不敢，他郁闷地抱着膝盖，小声道：“人类好怪。”他们妖就不会总盯着别人的嘴唇看，还总想咬一口。

二周目后二楼又开放了许多新的房间，涂山亭虽然挺害怕那些NPC但也还记挂着0146说的要在最后一天通关的事，所以他特意挑了一个陌生的房间躲着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个房间比他和薛清潭的卧室都要小，所有的装饰都是简单的黑与白，十分地单调，墙上挂着两套黑色的西服，涂山亭盯着看了会儿，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里好像是……管家的房间？

0146出声道：【搜搜看，也许会有关于阵营的线索。】

“我自己是什么阵营都还不知道呢。”小狐狸站起来，环顾了一圈房间，选择先从床上搜起。

0146见他只翻明面上的东西，开口提醒，【也翻翻柜子。】它顿了下，又说道：【你不知道自己的阵营，还不是因为一周目的时候你只顾着吃吃睡睡了。】

“我没有。”小狐狸不开心地为自己辩解，“我去找线索了，但总有鬼打搅我。”

他没在床边的矮柜里翻到什么，转身去开立在墙角的衣柜，管家的衣柜只有他房间衣柜的一半大，打开之后里面也是单调的很，一眼扫去，除了黑白外看不到别的颜色。

小狐狸翻了几下也没看到什么正要将手收回来，指尖却碰到一片触感奇怪的布料，他疑惑地低头，手指一勾将那块布料挑了起来。

小小的一片，黑色蕾丝，两边是细细的小勾带。

没见识的小狐妖还觉得这个怪好看的。

涂山亭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啊？”化成人形没多久因为尾巴也很少会穿这种东西的小狐狸是真的不认识。

0146的回答很官方：【……线索。】

这算是什么线索呢？涂山亭还在思考，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他一惊，扭头去看发现他明明已经上过锁的门把手居然在转。

来不及多想，他一头钻进了衣柜里。

一分钟后衣柜的门被打开了，裴怀礼一条腿挡住了出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盯着屈着膝盖躲在里面的少年。

衣柜没大到能完全藏住一个人，小狐狸可能是害怕还试图拿衣服盖住自己，但可惜时间紧迫只来得及把脑袋蒙住。

裴怀礼早就发现涂山亭的一些怪异之处，比如说他不喜欢穿太紧的衣服，也不喜欢穿鞋子，他对人与人之间的亲密界限也懵懵懂懂。

一开始他认为这是一种高明的勾引手段。

但现在……他看着那条整个衣柜都要装不下的狐狸尾巴，轻笑了一声，原来真的是个小狐狸精。

没控制本能让尾巴钻出来的结果就是小狐狸的裤子报废了，两条长腿在一众黑色衣服里，白得惊人。

小腿笔直，膝盖圆润，因为姿势的缘故再往上能看到一点被挤出的嫩白软肉，但再多的就看不见了尽数被堆挤的衣服遮住。

这样的小漂亮躲进自己的衣柜里还蒙着头，大概被人挤在这狭小的地方欺负哭了，他都不知道欺负他的人是谁。

总是娇声娇气的嗓音会变哑，一身的细皮嫩肉磕碰到柜子可能还会受伤。

裴怀礼勾了下唇，眼神却晦涩幽暗，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尝试一下，毕竟这花心的小狐狸刚刚跟韩厉走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完全把他当透明的行为还是让他挺生气的。

他正想着，衣柜里的人动了，涂山亭小心翼翼地将头顶的衣服扒下来，露出一张被憋红的小脸和像是被水洗过的清澈眼眸。

他看到裴怀礼，眼睛骤然一亮，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后，小狐狸委屈巴巴地道：“你吓到我了。”

他推开衣服从衣柜里向外爬，手掌推了推裴怀礼挡路的腿。

他把裴怀礼当做好人，完全不知道这个“好人”刚刚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把人欺负哭的恶劣手段。

裴怀礼盯着小狐狸看了会儿，然后将腿移开让他出来，还体贴地拿下一件外套给他用来遮腿。

涂山亭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他找到的布料，裴怀礼见他神色自然很明显是不知道这布料是干什么用的，不由得低笑了一声，伸手抓着手臂将人拉起来，“调查我来了？”

小狐狸没觉得搜别人时被人抓住会尴尬，他诚实地点了点头，又轻微地抱怨了一句，“但我什么都没搜到。”

“主线进度有多少了？”

涂山亭点开看了一眼，“进度5。”

“个人呢？”

“零。”

裴怀礼捏了捏小狐狸的脸颊，似笑非笑道：“一周目的时候光顾着去钓男人了吧？”

涂山亭忍不住反驳对方的话，“我没有。”这次是薛清潭追着他喂他灵气的，他没骗吃骗喝。

他也出去找线索了，但这个副本里的鬼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老盯着他一个人吓唬。

裴怀礼一开始还摸不透涂山亭和薛清潭的关系，但在知道他是一只小狐妖后就明白了，在吸引妖这一点上鬼宗的人的确比不上仙宗。

更何况眼前这小狐狸精看起来就贪吃得很。

不过这只小狐狸呆呆的也很好上钩。

“你是误进的D区吧，没有积分是不是要流落街头了？”裴怀礼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发，语气轻柔，“想不想通关？”

“晚上你来我这里，我帮你好不好？”

小狐狸怀疑地看着他，没急着回答，裴怀礼也不在意，他捏了一缕少年的黑发，低头嗅了嗅，忽略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侵略性，他时常表现得像是个温和有礼的绅士。

即使在给情敌上眼药的时候，他也没有外露出半分负面情绪，轻声细语的样子只像是在担心小狐狸的安全，完全看不出他阴暗的心思和见不得光的占有欲，“小心韩厉，他很危险。”

“二周目会将NPC的欲望扩大十倍。”

“你仔细看过他的眼神吗？他的眼神清楚明白地写着他想……”裴怀礼凑在小狐狸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很不符合他形象的粗鄙之语。

小狐狸都被吓住了，捂着肚子结巴道：“不、不可能。”

就算有人类会喜欢公的，但在妖界里负责繁衍后代的也都是雌性，他没听说过哪只小公狐狸会生崽儿。

反正他肯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