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范桐一巴掌拍上自己手臂,摊开， 掌心里躺着一只蚊子的尸体， 爆出了一小抹血。
“今晚第二只了。”范桐嫌弃地拿纸蹭干净手掌。
“夏天了,正常。”同桌正在写卷子，头也不抬。“高一和高三的都不在学校了，蚊子就逮着我们高二的吸。”
前桌凉飕飕地来了句：“我们马上就不是高二了。”
范桐绝望地抓了抓头发：“啊——”
高二下学期开始的时候,宋老师让他们在后黑板上写了个倒计时，现在上面的数字已经不足365天了。
高三的已经考完解放了,高一的也放了暑假,全校只剩下他们准高三这一层还在学校，显得校园里特别安静。
即使是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大家也几l乎都在安静做题。
范桐看了眼日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手轻脚地穿过两个大组,一屁股坐到姚欣欣旁边。
“欣姐。”范桐眨眨眼，提醒她，“明天是周六诶，漫展，你去吗？”
姚欣欣摇摇头：“我明天要去画室。”
范桐感到遗憾：“但是锌大大,你参加的合志明天场贩诶，你不去看看？”
袁俊正好打完水路过，一听他们的聊天内容就凑了过来：“啊,欣姐不去啊？”
“有亲友和别的老师照顾摊子的。”姚欣欣努努嘴，“有什么办法，我们要高三了。”
苏苏从前排回头，握了握拳：“欣欣明年去，我们去给你当保镖！”
范桐叹了口气,掰着指头数道：“好可惜，这次Emie老师会从日本过来，还有好几l个配音圈的大佬，我看着宣传流口水，真的好想去啊……”
“还行，FuFu和章鱼老师今年不去。”袁俊小声道，“我们没有错过太多。”
范桐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说到FuFu和章鱼，我现在越想越觉得……”
他说到一半就猛然闭上了嘴，因为宋老师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走了进来。
宋拂之淡淡地扫了教室一眼，刚进班就看到后面一小团人围在一起聊小话。
嗯，是那群小二次元。
他们看到宋老师，立刻自动闭麦，缩着脖子溜回自己座位。
宋拂之也没说什么，喊了声课代表，要她帮忙把卷子发下去。
“晚自习考试。”
他说完，班里也没响起什么抗议的声音。
考试开始之后，教室里只剩下沙沙的落笔声，宋拂之坐在讲台上改作业，眼底有淡淡的疲惫。
宋拂之已经忙了一个学期，他早已习惯这种日常，身体也习惯了疲惫。
考试结束之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走人，宋拂之又回办公室整理了一会儿，才踏着月色走出校门。
时章开车来接他回家，看着宋拂之稍显疲倦的神色，跟他说：“明天早上多睡会儿。”
“我们明天不是和钟子颜洛琉璃她们约好了吗？”宋拂之问。
时章温声道：“太累就算了。”
本来是洛琉璃和钟老板约好了去漫展玩儿， 她们问宋拂之时章要不要一起， 宋拂之想想也就答应了。
虽然今年他们没时间以coser的身份参加线下活动，但随便当个游客去逛逛还是可以的。
“我要去的。”宋拂之眨眨眼，“我喜欢的画手大大的本子明天场贩。”
时章笑了两声：“姚欣欣大大的？”
宋拂之笑道：“买完就走，回家补觉。”
第二天，几l位成年人在场馆门口集合。
宋拂之简单戴了个口罩，时教授就穿着宽松的白T和运动鞋，素面朝天，洛琉璃和钟子颜都打扮得很漂亮，金晓南戴着副粗框眼镜，看着就是挺帅的一宅男。
几l个人站一块，和其他来逛展的游客们没啥区别，因为漫展上的帅哥美女实在是太多了。
洛琉璃看了眼时章：“章鱼老师不戴个口罩？”
时章自信地笑笑：“我不戴才最不容易被认出来。”
时章和钟子颜都是很久没有作为普通游客来漫展了，钟老板是因为事务繁忙，时章是因为每次来都是嘉宾。
他们一路逛一路聊，回忆往昔，诸多感慨。
钟子颜说，她还记得当初和时章参加的第一个漫展，其实不是现在意义上的“漫展”，只能算是一些爱好者自发组织的动漫交流活动。规模比现在小太多，场地也简陋，甚至没空调，商业化程度很低，大家几l乎都不会盈利，但是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
“我还记得时章在那儿看到一个coser，特帅，回去就说他也想玩cos。”
钟子颜拉着宋拂之，专门向他补充道：“宋老师你不知道，咱时爷高中的时候，多酷多野一人啊，学校知名混子，结果一回去就开始做道具找衣服，特别认真。”
时章一听“时爷”这中二又幼稚的称呼就头皮发麻，捱不住这么被揭老底，无奈道：“……钟老板。”
宋拂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按住时章，问钟子颜：“他那时候高几l？”
“高一，还是高二吧？”钟子颜想了想，“记不清了。”
时章顿了顿，道：“高一。”
洛琉璃开玩笑道：“哎哟，十几l岁的章鱼老师，那时候得多嫩啊。”
钟子颜哈哈大笑：“你们别看时章现在人模狗样的，以前他可是逃课打架样样都来，明明长得也就那样儿，天天吊儿郎当的摆个臭脸，居然也有姑娘给他塞情书。”
宋拂之尾音上扬地“喔”了一声。
“钟子颜，别瞎扯。”时章立刻提高声音，澄清道，“收情书的是欧阳希。”
宋拂之饶有兴致地追问时章：“你真没收过情书？”
时章坚定道：“我都退给她们了。”
“高一高二都没接受过？我知道你高三……”
宋拂之把后半句话吞了进去，自从他知道时章在高三对他有图谋不轨的心思、还干出了各种变态的小动作之后，宋拂之就对高中的时章很有兴趣，当然也包括他青春期时的八卦，纯粹是想多了解他一些。
时章深深看着宋拂之，低声对他说：“宋同学，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你是我初恋。”
宋拂之瞬间感到一阵酥麻。
旁边的钟子颜倒是没听见时章说的话，她把玩着自己的耳坠，道：“我想想……时章高中的时候好像还真是清心寡欲，我男朋友都换了几l任了他还是单的。”
旁边金晓南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盯着钟子颜。
钟子颜爽朗地笑撸他狗头，哄着，一边继续跟宋拂之抖落：“就记得时章高三好像有段时间挺反常的，我和欧阳希经常找不到他。当时还以为他谈恋爱了呢，结果屁也没有，白瞎！”
宋拂之有点惊讶，原来连钟子颜和欧阳希都不知道时章偷偷做的那些事儿，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这人真够能藏的。
时章慢悠悠地答了句：“我倒是希望那时候是在谈恋爱。”
宋拂之心里重重一跳，一股酸胀蔓延开来，随口扯了句：“早恋不好。”
“嗯，当然。”时章笑着转开视线，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也配不上。”
宋拂之一愣，还想说什么，但时章指着旁边的一个摊子，轻柔地打断了他：“这是不是锌老师参与制作的那个合志？”
他这句话被摊主听到了，是个染着紫头发的女生。她应了声：“是的，有锌老师！”
这下大家的关注点都被合志吸引过去了。
宋拂之把样刊翻到姚欣欣画的那几l页，由衷道：“真的挺好看。”
“对吧！”摊主也道，“特别牛逼的一个太太，人家才上高三，这是第一次出本，就画成这样，牛死了。”
宋拂之轻轻挑了挑嘴角，“嗯”了一声，问：“她今天不来吗？”
摊主：“不说了她高三吗？在忙学习呢。”
“挺好。”宋拂之满意地点头，“我买两本。”
时章悄悄在他耳边说：“只许自己买本，不许学生逛展的宋老师是屑。”
宋拂之还挺自豪：“屑就屑吧。”
宋拂之买了两本，洛琉璃被惊艳了，也跟着买了一本。
临走前，宋拂之跟摊主说：“能不能麻烦转告锌老师，就说有个粉丝很喜欢她的画，要她高考完之后多产出，不许弃坑。”
摊主大声笑了好一会儿，又多看了宋拂之两眼，点头答应：“行，我就跟她说有个帅哥粉丝拿刀催更。”
买完本子，之前聊的话题也被抛不见了。
他们几l位老年人们比较佛，又逛了一会儿，买完想买的东西就打算撤了。
本来宋拂之说买完姚欣欣的作品就回家补觉，但洛琉璃提了嘴，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喝点小酒，宋拂之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还是洛琉璃最喜欢的那家餐厅， 帅老板今天不在， 洛琉璃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找了个僻静雅座，点了瓶好酒，给每个人都斟上了。
钟子颜微眯着眼品了口，说了句“好酒”，洛琉璃得意地说那必须的。
虽然餐厅氛围很高雅，他们这桌聊的却很轻松，天南地北的也没个主题。
毕竟才从漫展回来，他们所以聊了挺多今天的展，比如看到了什么超还原的coser，淘到了什么神仙周边。
聊着聊着就有点上头，桌上笑声不断，钟子颜搭上时章的肩膀：“但要我说，章鱼老师年轻时候的cos现场，那是真帅。”
洛琉璃问：“多年轻，高中？”
“高中，哈哈哈哈！”
钟子颜说着就开始翻手机，“我给你们看看章鱼老师的黑历史。”
宋拂之本来已经有点微醺，一听这话立刻兴奋起来了，凑到钟子颜旁边：“我看看。”
时章可能是现场最清醒的那个，他警惕地问钟子颜：“你现在还存在手机里？”
“没啊。以前所有重要的影音资料，我都按时间顺序放在云硬盘里了。”钟子颜说。
时章扶额，科技害人。
钟子颜找了会儿，自己先对着屏幕乐了半天，然后怼到宋拂之面前：“你看他高中，刚开始玩cos那会儿的样子。”
宋拂之接过来一看，笑得差点呛到。
这应该是他们正式出cos正片之前的各种试妆照片。
时章那会儿不会化妆，脸涂得很粗糙，毛也不会修，四处翘着，衣服看着也很廉价，唯独表情和动作非常到位。
正是因此，衬得时章更加中二，再加上古老的画质，又平添了一份非主流的气息。
时章看着这些图，没忍住骂了个脏字，难以置信地看着钟子颜：“你怎么连这么古董的照片都有？”
钟子颜自豪道：“牛吧。”
宋拂之在那儿看得津津有味，时章有点挂不住，用手盖住屏幕，无奈道：“别看了，不好看。”
闻言，宋拂之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稍有醉意，他的眼眸比平时更加湿润，睫毛轻轻颤着。
宋拂之掰开时章的手，反驳道：“好看啊，很帅。”
宋拂之一点没说假话。
即使照片像素很低，他也能看出时章高挑的身材，手臂肌肉流畅，脸部轮廓很利，表情冷冷的，真的是那种能迷倒一片姑娘的坏小子。
除了时章自己发在微博上的古早cos正片，这是宋拂之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鲜活的高中版时章，看的很入迷。
宋拂之从没这么后悔，心想着，要是当年能认识一下这个偷偷抽烟的学长就好了，他就不需要通过这些模糊的照片，去拼凑那时的时章了。
“钟老板，等会儿能传给我吗？”宋拂之问。
钟子颜笑着说：“行啊。”
然而时章又固执地把手掌盖了上来，声音带着点请求的意思：“宋老师饶了我，真不好看。”宋拂之的目光渐渐静下来。
白天在漫展里， 谈到高中恋爱的可能性， 时章说了句“我配不上”，现在他又说自己“不好看”。
之前宋拂之问他，如果两个人在高中就能认识彼此，他们会不会一起走更好的路。
那时候，时章摇着头说不要，因为他会拖着两人一起下沉。
宋拂之意识到，在时章自己的心里，不论他现在多么成功，曾经的他都有一段不光彩的时光，不论是从身世还是行为上，似乎都不够资格站在宋拂之身边。
这形成一种不明显的自卑，深埋在时章的意识里。
宋拂之没再找钟子颜要什么照片，直接把手机还给了她。
两人叫了个代驾，帮忙开车回家。
宋拂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时章说，他不必为以前的事自卑，即使是高中桀骜不驯的时章，也足以拥有爱任何人的权利。
宋拂之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语言太单薄，于是他只能吻。
宋老师不常主动，但每次主动起来都让人格外地难以招架。
他把时章推在墙上，呼吸灼热地覆住他的嘴唇，双手揽在时章紧绷的背肌上。
空气逐渐热得让人眩晕，开着空调也无济于事，宋拂之指尖有点软。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接吻，宋拂之发现自己被时章抱到了浴室，两人一起洗了个澡。
在水汽蒸腾中，宋拂之听到时章说：“宋老师，你醉了。”
然后他被抱到了床上。
宋拂之又往时章身上凑，身体温度很高，毫无章法地索吻。
时章笑着和他接了个长吻，把他埋进被窝里，安抚地拍他后背：“拂之，先睡一觉，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明早起来再说。”
十分神奇地，在时章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中，宋拂之真的就这么睡着了，又深又沉。
像是一下子掉入了黑色的洞，失去了一切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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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拂之倏地睁开眼，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瞳孔，他打了个微颤。
视线中，窗外枝叶茂密，教室里的风扇慢悠悠地晃着，天空被夕阳镀着淡淡的红色。
手指下意识地一紧，他手里还捏着一根钢笔，刚刚差点掉了。
他居然打了个瞌睡。
宋拂之觉得惊奇，他从小学到初中，从来没在教室里打过瞌睡。
他这才上高一没多久，怎么就在自习课上睡着了？
“副班，放学了，你走不走啊？”同桌歪着头，敲了一下宋拂之的桌子。
宋拂之回过神，想起他老妈今天要给高三上晚自习，所以没法管他，他要一个人回家吃饭。
于是他应了声：“嗯，走的，一起。”
宋拂之和几l个同学一起走出学校，有说有笑。
同学往校门口的小摊子走去，迫不及待道：“好不容易攒了五毛，我得去转个糖人。”
“好哦好哦！”
“我也要转！我上次转了个孙悟空。”
宋拂之跟着他们凑到摊子边，他默默犹豫着要不要也来一次，打算问问左右两边同学的建议。
刚转头，他余光便扫到了斜后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这男生很高，短袖，长裤，斜靠着树干，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碰到宋拂之的目光，他又淡定地把眼神收了回去。
宋拂之没在意，因为这不是张很有特色的脸。
身边的同桌却低声喊了句“妈呀，吓人”。
宋拂之问他怎么了，同桌眼神一飞，手一挡，神神叨叨地跟宋拂之说：“树底下站着的那个是高三的混混头子，据说他一个人能打趴十个人。别看他的眼睛，别惹他，不然会被揍。”
同桌这么说着，宋拂之却没忍住，又看了那混混头子一眼。
这一下宋拂之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他在学校小土坡那儿抓到的违规抽烟的那个人吗？
原来以一敌十的混混头子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学抽烟，抽的不熟练，还咳嗽。
还会把值日生带回自己班里，给他扔一盒清凉油，让他涂蚊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