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班上的学生们虽然兴趣爱好成分复杂,但是他们很团结,比赛的时候旁边永远有别的同学加油鼓劲。
他们班的孩子们胜负欲特强,各个都是奔着第一名去的,考试可没见他们这么积极。
宋拂之扛着照相机在各个赛场里穿梭了一整天,拍满了一张储存卡。
饶是身强力壮如宋老师也有些吃不消,回家后吃了饭就想躺着休息,第二天他还要跑长跑。
宋拂之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放空自己,时章坐到他身边,问他:“宋老师,累了?”
宋拂之“唔”了一声,笑笑:“今天运动会当了一整天摄影师,扛着相机到处跑。”
时章轻轻扶住他后颈,拍了拍:“给你按按。”
肩上被施加了一道轻缓但不容反抗的力道,宋拂之顺着手掌的轻微控制往下倒,慢慢趴到了沙发上。
“适度放松一下肌肉,明天的跑步能发挥得更好。”时章说。
宋拂之抱着靠枕趴在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他去外面做过SPA,但老公帮他按摩这是头一回。
宋拂之没话找话:“教授还记得我明天要参加运动会啊。”
时章微讶:“我记性那么差吗?”
“不是这个意思。”一点笑意埋进靠枕,宋拂之道:“说起来我高中时候都没怎么参加运动会,现在三十多了反而开始参加了。”
时章问:“你参加过什么项目?”
“高一的时候,参加过跳高,被拉去凑数的。”宋拂之的声音变轻了许多。
他顿了一会儿,有点自嘲地笑笑:“不堪回首。”
“怎么?”
宋拂之沉默着没说话,时章揉了一把他颈侧,温声说:“不想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想说的,就是现在想起来挺搞笑。”
宋拂之把下巴埋在柔软的抱枕里:“当时跳高比赛和短跑接力是一起比的,大家都跑去看接力了,就我一个人在别的地方比跳高。”
“我那时候体育不好,也没练过跳高,助跑冲过去的时候不仅把杆撞倒了,还把脚崴了。但是旁边没有我认识的同学,最后还是体育老师把我扶到了医务室。后来我就再也不想参加运动会了。”
原来是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故事。
时章按揉着宋拂之的肩膀,无声安抚。
宋拂之笑笑,继续道:“体育老师知道我妈妈是学校老师,当时就去找她去了,结果她说自己正在给高三的学生讲课,走不开,拜托医务室老师帮忙照顾我。”
“那天下午我同学们来医务室看我,班主任也来看了我,直到晚上,我妈要领我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崴了脚。”
原来他想说的不仅是运动会。
时章垂下眼:“怎么办,王老师那时教的就是我们班。我们太让她操心了,让她都没时间分给儿子。”
宋拂之笑了两声:“我那天是挺不开心的,觉得我妈就在学校里她还能把我给忘了。结果现在自己也做了班主任,就突然觉得能理解她了。”
“班里几十个孩子顾都顾不过来,分给家里小孩的心思肯定就少了。”
宋拂之停了几秒,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时教授,我平时是不是没怎么顾得上你?”
时章本来想说“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话没出口又改了主意。
时章答:“是的。”
他蹲到沙发边,目光正好和宋拂之的眼睛平齐,凑近了些,低声问:“那怎么办呢?”
宋拂之没料到他的靠近,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
“宋老师,也分我一点心思,可以吗。”
宋拂之觉得自己不应该问那个问题。
居然能被时教授拿来用作撩人的筹码。
但宋拂之竟甘心服输,既然这人找他讨一点心思,那他就给一点吧。
宋拂之温和地看着时章,小心地替他取走了鼻梁上的眼镜。
不戴眼镜的教授看起来年轻了几分,清淡的五官带着冷色调。
温度很高的指尖从宋拂之的耳垂滑到下巴尖,留下一路火星,时章轻轻掌住宋拂之颈侧,偏头垂眸,和他接了一个很深的吻。
宋拂之被压入沙发的夹角,氧气被缓慢而强势地吮走。
他抱着时章的肩膀,感觉到掌下扎实紧绷的肌群,和教授渐渐提速的脉搏。
吻结束,呼吸仍然交错着。
时章闭着眼在宋拂之耳边,近乎叹息:“老师,你的舌头好软。”
宋拂之酥掉半边身子,按住时章胸口:“教授,你的心跳很快。”
两人离得很近,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一起笑了。
时教授把眼镜戴上,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对不起,刚刚说了不太正经的话。”
宋拂之把脸埋在抱枕里,眉眼弯弯:“嗯,老不正经。”
时章不动声色地撤开一些距离,回到最开始的站位:“我再帮你按按。”
男人的手掌很大,按揉的力度正好,温度一如既往的高,反而很熨贴。
宋拂之舒服得阖上双眼,声音听起来也软:“时教授,你学过按摩啊?”
身后传来时章的一声轻笑:“没,随便按按。”
却分明每一下都精准地按在穴位上,让宋拂之从肌肉深处感到一股又酸又麻又疼的劲儿。
手掌在自己的脊背和手臂上游走,哪怕隔着一层衣物,宋拂之也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章突然问:“你是不是怕疼?”
宋拂之肩背一紧,缓慢道:“……还好。”
“肌肉都绷着。”
时章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胛,手掌隔着衣服落在皮肤上,激起短暂的痛,接着泛起荡漾的热意。
“放松点。”时章声线平和。
宋拂之尽量让肌肉休息,嗡声说:“放松了……”
时章问:“舒服吗?”
宋拂之把头埋在柔软的靠枕里,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呼吸有些急。
时章捏了一下他后颈:“没听清。”
宋拂之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教授听起来很需要别人对他的工作予以认可。
于是宋拂之稍微仰起头,眼里带着一点因忍耐而积蓄起来的水光,说:“舒服。”
时章说:“明天就要出发去露营了,帐篷不大,睡起来也没有床舒服,宋老师要委屈两天了。”
后背涌出的酸胀还占据着感官,宋拂之闷哼半声,懒声道:“露营不就是为了体验那种质朴原始的生活方式吗,不委屈。”
时章在他身后轻轻笑了一声。
宋拂之这会儿想起来要确认第二天的安排:“明天我参加完运动会,去大学找你?”
“如果没记错,你们大学在出城方向的顺路上。”
时章点点头:“可以。”
“按完了。”时章问,“客人还满意吗?”
宋拂之趴着回他:“……满意。”
“那起来吧,早点休息。”
宋拂之还是面朝下趴着不动,声音犯懒:“你先去洗吧,让我……休息会儿。”
等时章去洗澡了,里面传来哗哗水声,宋拂之才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
宋拂之若无其事地低头检查一眼,慢悠悠地站起身,晃进浴室洗澡。
大概是时师傅的按摩服务当真不错,当晚宋拂之睡得很踏实,第二天精神饱满。
随着运动会的进度条渐渐拉满,全年级的比分形势逐渐明晰。
宋拂之班上的总分和隔壁班咬得很紧,你追我赶地把别的班远远甩在后面。
“去年就是他们班压了我们两分!今年一定要一雪前耻!”孩子们挥舞着小拳头,各个斗志昂扬。
第二天上午几乎都是跑步,接力之类的比赛,战况相当激烈,观战的群众们嗓子都要喊哑了。
孩子们因为勇猛夺冠而欣喜若狂,也因为马失前蹄而捶胸顿足。
宋拂之在旁边看着,觉得他们可爱,无情地用相机记录下丰富的表情包瞬间。
到下午,学生们的比赛彻底结束,主持人公布分数的时候,全校人都屏住了呼吸。
“高二年级组,第一名,高二四班,87分。第二名,高二三班,85分——两个班的分数相当接近啊!这实在是太巧啦,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难道三班又要重蹈覆辙,以两分的分差惜败吗?四班又能否蝉联桂冠,成为卫冕冠军呢!”
宋拂之班里的孩子们发出了比得知要数学小测验更惨十倍的叫声:“不是吧?去年就差两分,今年又他妈差两分?啊啊啊不活了!四班有本事我们来单挑!”
两个班本来就是挨着坐的,主持人宣布完比分之后,四班人笑得无限猖狂:“哟哟哟,一年不见,三班还是这么拉呀?”
这太戏剧性了,其他的班虽然输得很惨,但是看热闹看得很开心,就连高一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都来强势围观。
在一片火药味浓重的混乱中,主持人举着话筒娓娓道出:“但是,比赛还未结束,胜负还未分出——接下来将进行教师比赛!老师们的得分将加到班级总分上。去年的历史到底能否被改写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上一秒还在撕逼的两个班,这会儿一起发出了“卧槽”的怒吼。
他们学生之间的恩怨居然要交到老师手中!
其实本来这个环节只是为了拉近师生关系,休闲放松的。
毕竟老师们没几个项目,赢了也不会加几分,应该不会改变学生们的比分格局。
但谁知道他们冠亚军的比分就是这么寸,不多不少,就差那么两分。
两分,这是可以被追上的距离,这是可以被逆转的命运!
主持人宣布了接下来的比赛项目和阵容,老师们零零散散地从旁边走上场。
老师们表现得都很佛,有说有笑的。
“李老师,好久没运动了啊。”
“霍老师,运动会完了一起去喝酒哈!”
“这什么项目来着?哦哦,两人三足,哈哈。怎么玩来着?”
学生们在旁边都要气死:“你们是敌人啊,给我好好比赛啊!!”
经此一役,学生们终于感受到了平时,老师看着他们稀里哗啦的卷子,心里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三班和四班的老师们被学生们寄予了厚望。
本来老师们都打算来休闲放松,随便比比的,奈何学生们在旁边急得杀红了眼,他们只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劲头。
比完两人三足和跳绳,三班和四班的分差缩小到了一分。
三班的任课老师们尽力了,他们追回了一分!
但是还是差那么一分。
多可恨呐,就那么一分!
主持人笑着宣布道:“最后一项,长跑。参赛老师……三班,宋拂之老师,四班,肖远老师。”
学生们炸锅了:“肖远?肖老师是体育老师啊!凭什么他代表四班跑啊?”
“随便换谁跑都行啊!为什么非要是体育老师啊!”
组织的老师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解释道:“四班班主任今天下午家里有急事,来不了,别的老师都参加了别的项目,毫无准备地跑两千米也不安全,所以请体育老师替一下。肖老师以前是练举重的,没有专业练过跑步。”
崽子们还是不干,义愤填膺地喊:“这不公平!凭什么!”
姚欣欣急得都要哭了,冲着宋拂之喊:“宋老师,他们欺负你!”
这事儿其实宋拂之也只比他们早两个小时知道。
本来隔壁班是班主任上场的,但他的父亲突然有点身体不舒服,他就回去照顾家人去了。
换成体育老师也是学校的考虑,本来长跑就不是个讨喜的项目,没多少人想报名,这会儿临时想找一个人真不容易。
部分老师也都一把年纪了,即使想上场,学校也怕不安全,所以保险起见找了体育老师。
肖远是个特别憨厚的壮汉,他特地找了宋拂之,跟他说:“宋老师,别担心嗷,我不会跑很快的。”
宋拂之似笑非笑地看他:“什么意思,想给我放水?这符合体育精神吗?”
“啊不不不!”肖远立刻摆手,“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真的跑不快,以前队里跑步我都倒数。”
好歹是专业体育生,他说自己跑得慢,能慢到哪儿去。
宋拂之和他笑着一碰拳:“反正咱们都尽力,拼命,一会儿好好比。”
学校其实挺无奈,本来是想师生同乐,贯彻落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传统精神,谁知孩子们胜负欲太强,群情激跃,压不下来。
最后还是宋拂之安抚了孩子们的情绪,他拍了两下手让大家安静。
宋拂之被满脸怒气的孩子们围在中央,他的声音却平缓而温和。
宋老师甚至是微笑着的:“这是在学校里,学校尽量选了一位不太擅长跑步的老师来参赛,已经是尽力想做到公平。”
“等以后你们或许就会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甚至会出现比这不公平许多的事情。你可能也会面临和我一样的处境——跑步比赛,而你的对手或许不会是某个体育老师,而是开着摩托车的人,开车跑车的人,是那些从出生起就比我们领先许多的人。”
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
有孩子皱着眉,不服气地嘀咕:“这也太不爽了,凭什么啊,那怎么办啊。”
宋拂之摊手:“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自己努力跑,平时努力练——没有跑车,就让自己成为百米飞人。”
“高中,或许就是人生中最接近公平跑道的时候。”宋拂之的声音突然轻了一些,“在这里,你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跑赢那些开跑车的人。”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听着,都听得很认真。
“哎,扯远了。”宋拂之一笑,扬声问,“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学生们点点头,一张张小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很臭。
宋拂之笑着说:“信我一次——”
“宋老师让你们拿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