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发现自己放在儿子身上的精力还是太少了, 有些事明明在很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端倪,但因为当时没有多想,硬是拖到现在才看清楚。
李明让是个很内敛的人, 倒是没有露出马脚, 主要在于他那个喜欢情绪用事的儿子。
以前三天两头地往李明让的小屋里跑,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还经常在小屋里过夜, 他儿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黏人了?而且两个男的关系再好也不至于没日没夜地黏在一起。
她早该想到的。
她儿子和李明让哪里是关系好?分明是处在热恋中的小情侣。
李明让想要开口, 却被李蕴抢了先:“妈, 是我主动的,他原本不同意, 我对他死缠烂打让他同意的。”
说完, 还往李明让身前挡了挡, 明显一副要护李明让的架势。
李夫人有些无语,伸出食指在李蕴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像是来找茬的吗?”
李蕴被点得脑袋微微后仰, 默了一瞬,说道:“很像。”
“你这孩子……”李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还是李明让回答了她的问题:“我高考完才确定的关系。”
李夫人闻言,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恼怒, 她沉默了下,似乎在算时间:“高考前就有了好感?”
李明让点头:“是的。”
李夫人扯了下嘴角, 要笑不笑的表情,和李蕴阴阳别人时有几分相似, 她瞥向把紧张和忐忑都写在脸上的李蕴:“你倒是下手得快。”
李蕴挽住李明让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妈,你不会是想拆散我们吧?”
李夫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无语地说:“我才懒得管你。”
李蕴的笑容刚绽放出来,又听得李夫人补充, “不过你也别想我替你瞒着,等你爸好了,你自己向你爸坦白。”
李蕴的脸往下一沉,笑容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妈——”
“行了,我回去了。”李夫人拉开车门,上车前看向李明让,她想了想才说,“你要是受不了他就拒绝,他脸皮厚,你得多拒绝几次他才明白。”
“妈!”李蕴气道,“有你这样对自己儿子的吗?”
李夫人看也不看李蕴一眼,上车关好车门。
等车驶远,李蕴拉着李明让的手,急着嚷嚷:“你别听我妈瞎说,我脸皮才不厚,你再像之前那样吓我的话,我就真的走了!”
李明让牵好李蕴的手:“好,我不听。”
“你也不能拒绝我。”李蕴皱起眉头,很严肃地说,“我讨厌被人拒绝。”
他曾经被萧致拒绝过无数次,可那无数次的伤害累积起来都比不上李明让的一次,他习惯了李明让对自己的纵容。
如果李明让也像萧致那样对待自己的话……
李蕴连想都不敢想。
他可能会死掉。
“好,不拒绝。”停车场里一直没人进出,李明让可以牵着李蕴的手往回走,他说,“你妈生气了。”
李蕴也在气头上:“我还气她呢。”
李明让捏了捏他的手。
没过一会儿,李蕴担忧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妈生气了?她没说什么啊,不是同意我俩了吗?”
“同意归同意,但心里那关还没过去。”李明让说,“我感觉出来的。”
李蕴挠头:“我怎么没感觉到。”
事实证明,李明让感觉对了,后面几天,即便李蕴和李夫人呆在同一间病房里,李夫人也没有搭理李蕴的意思,视他为无物,只时不时地和李明让说上几句。
李老爷伤在脑部,需要休息,睡着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多,哪怕醒着也迷迷糊糊的,没看出自己妻子和儿子之间的微妙气氛。
期间,有不少人来探望李老爷,包括跟着父母一起过来的萧致。
萧致了解李蕴的性格,知道李蕴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他推掉了整天的行程,打算好好陪伴李蕴,谁知李蕴身边一直跟了个李明让,他观察了半天都没找到机会。
好不容易逮着李明让去卫生间。
萧致还没过去,只见李蕴也站了起来:“李明让,等等我。”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卫生间。
萧致:“……”
“李明让。”李蕴抬手在李明让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
李明让回头:“看萧致。”
李蕴撇嘴:“他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李明让拉着李蕴躲到楼道里。
李老爷住的单人病房里就有卫生间,李明让不是真的想上卫生间,只是李蕴觉得病房里人多憋闷,想出来走走。
楼道里没有监控,李蕴把门关上一半,在光线昏暗的门后吻上李明让的唇。
李明让扶住他的腰。
很快,两人的舌头缠在一起。
等他们回到病房,已是半个小时后,来探望李老爷的人都走了,萧致也没了踪影,只剩李夫人和林叔在病床边上守着。
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李夫人转头看向他们,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目光明显在李蕴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
李蕴莫名心虚了下。
还好李夫人没有多看,把头转了回去。
李老爷难得清醒这么久,还在问警察那边的进度。
警察的动作很快,在出事的第二天就把相关人员带回派出所了,朋友妻子死活不认,在派出所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惜这些招式对警察没用,在人证物证的双重压力下,朋友妻子承认了自己买凶伤人的行为。
牢肯定是要蹲的,就看李老爷愿不愿意谅解了。
谅解的话,应该可以从轻判。
朋友父母和岳父岳母加起来几百岁的人了,为了朋友妻子东奔西走,多次求到李夫人面前,李夫人心软过了,但没得到好的结果,这次她决定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法院处理,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老爷没问细节,知道事情尘埃落定,便放下心来。
他对李明让招了招手。
李明让走到病床边上。
李蕴紧随而后,生怕掉了李明让的脚步。
李夫人看了过来。
李蕴冲她笑了笑。
李夫人没有表情地挪开目光。
李蕴:“……”
还在生气呢。
李老爷一直想和李明让说话,无奈这几天清醒都难,他让李明让拿来一张椅子坐下,才说:“你阿姨说这些天你陪着小蕴一起跑上跑下,辛苦你了。”
李明让很淡地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快开学了吧?”李老爷说,“什么时候?”
“下个月二号去学校报道。”
李老爷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李明让嗯了一声。
“恭喜你呀,成为大学生了。”李老爷笑道,“但凡事还得以学业为主,不要忙着兼职因小失大,以后有的是上班的日子,既然在大学里,就好好享受大学的生活。”
李蕴说了声好。
“还有秘书打给你的生活费,你不要再退给老林了,就当是我给你爸的一个交代,等你什么时候实习了,我就不会打了。”
李蕴凑了一个脑袋过来:“你把我爸给你的钱退回去了?”
李明让没说话。
李老爷说:“退了半年的。”
“好啊你!”李蕴想到什么,一双眼睛蓦地睁得老圆,“李明让你……”
你退我爸的钱、还林叔张叔他们的钱、把欠孟高的情也记得一清二楚,唯独收我的钱收得那么快,收完还想全身而退是吧!
李蕴知道他爸的秘书每个月都在给李明让打钱,还以为李明让都照收不误呢。
结果李明让只在收他的钱时最爽快!
李老爷莫名其妙地看着李蕴一张脸憋得通红,问道:“他怎么?”
李蕴把所有话咽了回去,站回去说:“没什么。”
“多大年纪了还咋咋呼呼的。”李老爷摇头。
李蕴理直气壮:“我再大年纪也是你的小孩!”
李老爷懒得说他。
李蕴退到边上,越想越生气,觉得李明让是在差别对待,凭什么不收别人的钱?凭什么只收他的钱?
可想着想着,又从中品出了一丝其他。
反过来想,像李明让那么古板又死心眼的人,不收其他人的钱,只收他的钱,不正说明了他的特殊性吗?
这是不把他当外人才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钱!
如果李明让不喜欢他的人,又怎么会喜欢他的钱?
李蕴尝到了一点甜头,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顿时甜味扩散,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
原来他在李明让心里这么与众不同呢。
李蕴也不气了,还挺美的。
另一头的李夫人把自己儿子的神态变化全部看在眼里,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边的事尘埃落定,李明让搬家的事却是拖得不能再拖了。
在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他们把所有东西搬去了新租的房子并退了合租房的押金。
新房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新的,里面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李蕴对此很满意,他的洁癖有时候也会体现在精神上。
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需要自己添置,在从李家拿东西过来的同时,菜鸟驿站里也堆满了李蕴网购的东西。
9月2号,李明让去学校报道。
他在地摊上买的衣服都被李蕴压箱底了,身上穿着李蕴重新为他购置的衣服,加上身材和长相的优势,他走进校门没多久就被一些学长学姐和学校社团注意到了。
有人试图上前搭讪,可惜都被李明让的冷漠劝退。
大学生活正式开始,然而对李明让来说似乎和高中生活没什么不同。
不。
还是有不同。
曾经李明让设想过自己的未来,可他想象不出,他从未拥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也害怕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时候把小孩带来这个世上受苦。
在他勉强想象出的未来里,他的生活一成不变。
孤僻、寂寞、独来独往。
他可能会是所有人眼中的怪人,到死为止。
是李蕴打破了包裹他的黑暗,黑暗的一角有微弱的光透了进来,尽管驱散不了眼前的黑暗,却让他有了前进的方向。